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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格子间女人-第38章

小说: 格子间女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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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不成功,不要轻易丧失信心。〃
  大公司里一个人的离去,就像投进水面的石头,溅起几点水花,很快归于平静。
  方芳空出的位置,马上被新晋的员工填补。王奕也从楼上搬下来,就坐在谭斌的正前方。有时候谭斌会失口把她叫做方芳。
  普达集团的集采,还在按计划进行。
  MPL各省的销售经理,把从普达省公司挖来的情报,陆陆续续报了上来。经过汇总,整个集采的框架规模及合同总额已初现雏形。
  但是传说中这一周就要下来的普达标书,却不见踪影,严阵以待的各家公司,士气几乎被拖至最低点。
  午休时分谭斌没有随同事出去午餐,趁着办公室无人,她搁起双腿靠在椅子上假寐。
  身侧是空闲了将近五个月的总监办公室。门关着,里面黑漆漆的,透过玻璃幕墙外的光线,映出家具的模糊轮廓。没有窗户,一张大班台,四把椅子,两列书柜,就是十五平方房间内的全部。
  谭斌怔怔看着,在心里计算着,那个位置的价值,是否值得所付出的代价。
  因为忙,所有的痛觉神经都似完全麻木,就这样浑浑噩噩混到周末,她忽然接到黄槿的电话,请她到沈培的住处去一趟。这个电话非常不合常理,不过谭斌没有多问,放下电话就过去了。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沈母和黄槿在等她。大部分软装饰都已经撤掉,只剩下孤零零几件家具。
  〃谭小姐,〃沈培母亲说话时嘴里像含着一块冰,〃沈培搬回家了,这房子马上要借给别人,请你查收一下自己的东西。〃

  第113节:格子间女人(113)

  谭斌〃哦〃一声,并没有说什么,心口却有一小片地方变得冰凉。
  近房门处放着两只纸箱子。
  〃你的东西,都是沈培自己亲手收拾的,没有任何人动过。你最好仔细点点,别落下什么,以后就不好说了。〃
  一股辛辣之气直涌上来,谭斌转身,借着低头开箱的机会,死死咬住嘴唇。
  箱子里的东西归置得很整齐。所有的衣物都用软纸包着,化妆品收集在一只藤篮中。井井有条一向是沈培的习惯。
  倒是黄槿看不过去,走过来说:〃谭斌,我给物业打个电话,让他们帮你搬下去。〃
  沈母冷笑一声,〃黄槿你算了吧,愿意讨谭小姐欢心的人多的是,哪儿轮得到你献殷勤?〃
  黄槿只好站住,看着她抱歉地笑一笑。
  谭斌要深呼吸几次,才能勉强按捺住胸口的起伏。她并不怪沈母,这是她应该得到的,一脚踏两船的报应。
  临出门时,她依然恭敬地向她告别,〃阿姨,我走了,您多保重。〃
  沈母微微一笑,〃谭小姐,不敢当,走好。〃
  把纸箱在后备箱安置好,谭斌已完全脱力,心神恍惚之中,手指不小心被车门挤住。她怔怔握着受伤的中指,眼看着指甲慢慢变成紫黑色,钻心的疼痛终于传递到大脑。
  空荡无人的地下停车场里,她像受到冤屈有口难辩的孩子一样,伏在方向盘上嚎啕痛哭,哭得声嘶力竭,却不知道为谁而哭。
  有人敲玻璃,急急叫着她的名字,〃谭斌,谭斌……〃
  哭声戛然而止,谭斌匆匆抹掉眼泪抬头,是黄槿站在外面。推开车门,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黄姐。〃
  黄槿坐她旁边,言语间充满了歉意,〃谭斌,师母的脾气一向这样,说话做事不大考虑别人的感受,你甭往心里去。〃
  〃我没有介意。〃谭斌扯过纸巾擦净脸上的狼藉,〃只是想不通,我自问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她为什么从开始就讨厌我?〃
  黄槿有些奇怪,〃沈培以前没跟你说过?因为你们的事,他和师母吵了好几回了,其实……其实……你知道沈培是独子,师母一直想让他娶个门当户对的圈内人。〃
  谭斌脸上的表情定住,好久点点头,居然露出一丝微笑,虽然笑得很艰涩。她一直自视甚高,更是父母心中的骄傲,原来在别人父母的眼里,她只不过是个觊觎高门槛的蓬门贫女。
  她下意识地把纸巾在手里团成一个球,又用力捏扁,然后问:〃沈培现在好吗?〃
  〃还好。他肯按时去见心理医生了,前几天刚录完口供结了案。〃
  谭斌一愣,〃结案了?〃
  〃对。〃
  〃他都说了?〃
  〃基本上都说了。〃
  〃他……他有没有提起,在甘南到底怎么回事?〃
  黄槿转过头,〃谭斌,你真想知道?〃
  谭斌只觉心口砰砰乱跳,〃是。〃
  黄槿叹口气,〃其实经过很简单,出人意料的简单。〃
  每个人的刻骨铭心,在其他人的眼里,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段寻常八卦,三言两语即可道尽人的一生。
  沈培的遭遇确实很简单。
  铺天盖地的暴雨中他和同伴迷失了方向,离开国道误入草原深处的无人区,车轮不小心陷入塌方之处,不幸翻车。
  沈培只受了点轻伤,同伴李罡却在翻车时被甩出来,压在车身下动弹不得。
  因为车体严重变形,随车携带的工具箱被死死卡住,千斤顶和其他工具都取不出来。沈培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从李罡的眼睛里一点点消逝。
  他从未见识过生离死别,深受刺激,迷乱中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的无恙。带着无法承受的自责,他没有在原地等待救援,而是选择逃离了车祸现场。
  向南只走了几公里,便迎头遭遇到两个逃狱的毒贩。
  对方的衣物虽然破烂,但上面模糊不清的某某看守所的字样,让沈培意识到危险的信号。他主动把食物和随身的现金相机都取出来。对方索要腕表时,他犹豫了片刻。这只表的表盘上带有指南针,靠着它才有可能走出这片无人区。不过挨了两拳之后,他还是乖乖解下腕表递过去。

  第114节:格子间女人(114)

  当对方开始觊觎他的皮夹克和冲锋裤时,沈培反抗了。
  八月底的草原,夜晚的温度已经相当地低,没有水没有食物,再没有御寒的衣物,他在草原上只有死路一条。但一个人终难对付两个亡命之徒,他被按在地上,强行脱去外衣,挣扎中他清秀的五官完全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下。
  这一刻的羞辱,成为他后来睡梦中不间断的噩梦,难以摆脱。他的嘴被强行捏开,呼吸随即被一股腥臭的味道所包围。
  他不断地干呕,挣扎中摸到扔在一边的三脚架。那是他用来探路和自卫的工具。他用尽力气抬起手,对方惨叫一声跳开,他的头顶因此遭到沉重的一击。
  沈培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渐渐被浓稠的血浆遮盖。决意灭口的毒贩下了重手,钝器击打在肉体上,鲜血飞溅,所有的知觉都消失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淹没了一切,
  沈培的记忆就从那时开始混乱,以后的日子,一旦重复脱衣服的动作,就如一柄利刃,刹那划开黑色的记忆,令他清晰记起每一寸肌肤上灼热剧烈的痛苦。
  他蜷起身体,意识渐渐模糊,一片混沌中只剩下唯一的一点清明,他想起昨天他才向谭斌求过婚,他不能做食言的人。
  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让他举起双臂,死死护住头脸,他要好好地回去见她,不能伤了脸让她担心。他就这样失去了一切知觉。
  两个逃犯以为他死了,随即卷起所有的东西继续向西逃亡。
  半夜的时候再次下起大雨,昏迷的沈培被雨水浇醒,雨停后他看到满天的星光,也看到了北斗七星。他想起了北京,北京有他的父母,还有他的谭斌。他终于辨清方向,朝着南方爬过去。南边就是拉朴愣寺,车队约定的集合地。他要去那里,他要回北京……
  沈培的故事到此结束,车厢里是无声的寂静。
  过了很久,谭斌摸出烟盒询问,〃可以吗?〃
  黄槿点点头。
  谭斌低头点烟,嘴唇却哆嗦得凑不到打火机上。
  〃你也别想太多,沈培只是运气不好。〃黄槿接过火机替她点着,〃那位心理教授说,只要有一点希望,人就会本能选择逃避,只有拿走他的一切,他才会有勇气面对现实。你们分手,对沈培,也算是休克疗法吧。〃
  谭斌用力吸口烟,〃黄姐,在你们眼里,我是不是那种特没品的女人?为更好的选择不惜伤害别人?〃
  黄槿许久没有开口,像在考虑如何措辞,最后她说:〃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沈培就是运气不太好。〃她看着谭斌,有些疑惑,〃不过你真的在乎别人的想法吗?你们白领不是特自我的一个人群吗?〃
  谭斌脸上浮起一个笑容,比哭更难看。
  〃谭斌,〃黄槿望着窗外,轻声说,〃其实你并不了解沈培。他看着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特别脆弱。十九岁刚出道的时候,有个画评家把他的技巧批评得一钱不值,他赌气之下,一把火把所有的作品烧了个干净,发誓再不做画。直到先生送他去法国呆了半年,他才肯重拾画笔。〃
  谭斌闷头一口一口地抽烟,并不出声。
  黄槿看着她泛青的脸色,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没事。〃谭斌用力把烟掐灭,〃黄姐,谢谢你,我走了。〃
  黄槿把一件东西放在她的膝盖上,〃沈培的车和东西,公安局都发还了。这是他让交给你的,说如果你愿意看就看一眼,不想看就扔了算了。〃
  那是一张刻录的光盘。
  黄槿推开车门准备离开,又回头笑一笑,〃对了,他还说,谢谢你把小蝴蝶带给他。〃
  光盘里的内容,完全出乎谭斌的意料。
  一段数字摄像,开始是一望无际的桑科草原,起伏叠宕的黛色远山,红墙白顶的藏式建筑零星散落在碧草之上。
  沈培的画外音:〃你这小妞儿总是忽悠我,自己说说放我多少回鸽子了?你不肯来是吧?我拍给你,回家我馋死你……〃
  镜头前突然出现一只大手。
  接着有人阴阳怪气地笑:〃沈培,你丫真肉麻,把女朋友宠成这样。将来娶了媳妇儿,也是一结结实实的'气管炎'。〃

  第115节:格子间女人(115)

  沈培:〃滚一边去,甭挡着我!〃
  〃来来来,你们看看沈公子生气的样子……〃那人大笑,画面外随即传来嘻嘻、哈哈、呵呵各种笑声。
  沈培:〃李罡你让开,不然我踹你了啊!〃
  镜头被切断了,屏幕黑了一下又重新亮起,草原的美景再次呈现眼前。
  他什么都拍给她看,包括草丛里滚羊粪球的屎壳郎,镜头特有耐心地追着那行动笨拙的昆虫。
  〃斌斌你见过这玩意儿吗?多好玩啊!〃沈培的声音明显带着笑。
  谭斌也忍不住笑,可是眼泪却不知不觉流下来。
  镜头拉远再拉近,日出日落,阴晴雨雾,不停在眼前变幻,画面最终出现了一片雪花。
  结束了。
  如影院中的终场,几十分钟浓缩的笑泪悲欢之后,屏幕上终于映出雪白硕大的一个〃完〃字。
  开始时李罡的声音,也许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记录。几天后,他的魂魄永远留在桑科草原上,再也不能回来。
  沈培在同样的地方,丢失了他的天真,还有他的爱情。他用这样一段录像,最后一次和她说再见。
  谭斌一个人上街去逛,人来人往,暮色渐渐苍茫。夕阳的余晖透过薄云,街道两侧金黄的银杏树,被抹上一层绚丽的红色。
  她从旧式小区中穿过,四周充斥的是热闹的市井风情,真正的人间烟火气。
  街边摆满了小摊,空气中溢满油炸臭豆腐的特殊味道。那是她小时候经常吃的零食,三五个要好的同学一路放学回家,一人手上一只豆腐串,吃得嘴边都是红油。后来很长时间,她再没有站在街边吃过东西,她也再没有过那种单纯快乐的心境。
  每天追随身边的,是无尽的焦虑和担心。焦虑下个季度的数字,焦虑和老板的关系,焦虑别人比自己爬得快。
  谭斌摸出零钱,专门下车买了一串,也学着旁边人的样子,抹上大量的辣椒酱。
  回到车上,她迫不及待咬下一口,顿时汁水四溢,溅在她浅色的外套上。豆腐很烫,烫得她舌尖几乎麻木,味道却没有她记忆中的好,咸且辣,她的胃口早已被养刁,难以接受这种粗糙原始的食物。
  但她还是一块块慢慢吃完。也许都是这样,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可是就算此刻回头,明白如何去爱,也再找不回原来那个人了。
  第二天她去了一个地方,初夏的时候她和沈培来过。
  风景依旧,只是湖水不再碧绿,因为倒映其中的树林,已经呈现出京城深秋特有的层次,金黄、火红间杂其中,渐入佳境。
  周围依然无比安静,只能听到林间树叶的沙沙声。依然是午后,厚厚云层后的太阳,像一个橙色的蛋黄,挂在枝叶间。但是风很冷,无遮无拦,透骨的凉。
  谭斌紧紧裹起风衣。这是她选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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