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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月朦胧鸟朦胧-第25章

小说: 月朦胧鸟朦胧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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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她仍然边笑边说:“我今天没有大脑,什么都想不清。”“我们现在是——”邵卓生啜着酒,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胡说八道!”灵珊也啜着酒。“我们早认识四五年了,怎么叫相逢何必曾相识!”“你还能思想,你还剩一点点大脑!”
  “不,我是用小脑想的!”
  他们相视而笑,一碰杯,两人又干了杯子。灵珊叫来侍者,又要了两杯酒。“这样喝下去,我们都会醉!”邵卓生说。
  “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灵珊喃喃的念着,抬眼望着邵卓生。“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阿裴爱喝酒,鹏飞也爱喝酒,原来,酒可以让人变得轻飘飘的,变得无忧无虑的。而且,会让人变得爱笑,我怎么一直想笑呢?”
  “你错了!”邵卓生拚命的摇头。“酒可以让人变得爱哭,阿裴每次喝醉了就哭。”“不一定,”灵珊也拚命摇头。“韦鹏飞每次喝醉了就发呆,像木头人一样坐在那儿不动!”
  他们相视着,又笑,又举杯,又干杯,又叫酒。
  “喂,灵珊,我有个建议。”邵卓生说。
  “什么建议?”灵珊笑嘻嘻的。
  “你看,我们两个都有点不健全,我是少根筋,你是无脑人,我们又都是天涯凄苦人,又都认识好多年了。干脆,我们组织一个伤心家庭如何?”
  “伤心家庭?”灵珊笑得咭咭咯咯的。“我从没听过这么古怪的名称。少根筋,我发现你今天满会说话的,你的口才好像大有进步。”“因为酒的关系。”“唔,阿裴醉了会哭,鹏飞醉了会发呆,我醉了就爱笑,你醉了就爱说话,原来仅仅醉酒,就有形形色色。”“怎样呢?”“什么怎样呢?”“我们的‘伤心家庭’!”
  灵珊抬眼凝视邵卓生。
  “哦,不行。”她收住笑,忽然变得一本正经。“邵卓生,我们不要去做傻事,明知道是悲剧,就应该避免发生。不,我们不要给这个世界,多制造一对怨偶。”
  “怨偶?”“是的,如果在一年前,我们结合了,也就算了,现在,你爱的不是我,我爱的也不是你。组织伤心家庭的结果,是制造了一个破碎家庭。不,不!我宁愿抱独身主义,也不组织破碎家庭!”“言之有理!”他大声说:“我要敬你一杯!”
  他们又干了杯,再叫了酒,两个人都不知道是第几杯了,都有些摇摇晃晃,昏昏沉沉了。
  “既然不组织伤心家庭,你预备怎么办?”他问。
  “我不知道。”她啜着酒,侧头沉思,微笑着。“我要走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没有人的地方去。你呢?”
  “我也要走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没有人的地方去。”他说。“这样吧!”她又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我往南极走,你往北极走,走到之后,我们通个电话,互报平安!”
  “妙极了!”他大为叹赏:“咱一言为定!”
  “干一杯!”她举起杯子。
  于是,他们又笑,又碰杯,又干杯,又叫酒。然后,灵珊是糊糊涂涂了,她喝了太多太多的酒,她只记得自己一直在笑,一直在笑,那邵卓生一直在说,一直在说,他们一直在举杯干杯,举杯干杯,……然后,他们吃了牛排,酒足饭饱。然后,他们不知怎的到了火车站,然后,他们似乎买了两张车票,一张到南极,一张到北极。
  她最后的记忆是,她上了到“南极”的车子。
  第二十章
  醒来的时候,早已红日当窗。
  灵珊有点儿恍惚,抬头看看屋顶,伸手摸摸床褥,一切都是熟悉的,亲切的,这是自己的褥,这是自己的家!怎么回事?她搜索着记忆,昨夜,昨夜和邵卓生吃牛排,喝了酒,然后,他们去了车站,依稀买了两张车票……为什么自己竟睡在家里?她坐起身子,头仍然有些昏晕,却并不厉害。是的,那只是一些红酒,红酒不该让人大醉不醒,不过,如果大醉不醒,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一声门响,刘太太推门进来。
  “怎么,醒了吗?”刘太太问。“你快养成醉酒的习惯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回事?”
  “我……”她一开口,就觉得舌敝唇焦,喉头干燥,刘太太递了一杯水给她,她一仰而尽。望着母亲,她困惑的说:“我怎么会在家里?”“你自己回来的。”“我自己回来的?一个人吗?”
  “大厦管理室的老赵,把你送上来的。他说你下了计程车,一个人摇摇晃晃,他就把你扶上来了!”刘太太盯着她。“你知道你回家时是怎样的吗?”
  “怎样的?”她一惊,心想,准是出够了洋相,低头看看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睡衣。
  “放心,你并没有衣冠不整。”刘太太看出她的心思,立刻说。“可是,你手里紧握着一张到台南的车票,嘴里口口声声的问我,是不是南极已经到了,还叫我打个电话给邵卓生,报告平安抵达,你这是什么意思?”
  灵珊怔了好一会儿,陡然间,她就放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荒唐荒唐!荒唐透顶!哈哈,我买了去台南的车票,要去南极,已经够荒唐,居然不上火车,而上计程车,更加荒唐!我心目里的南极地址,竟是自己的家,尤其荒唐!回了家,却当作到了南极,简直集荒唐之大成!哈哈,荒唐透顶!”“你还笑!”刘太太皱着眉骂:“你不跟鹏飞学点好的,就学他喝酒,又毫无酒量,一喝就醉!”
  鹏飞,鹏飞,韦鹏飞,这名字像一把锋利的刀,从她心脏上划过去。她吸了口气,仍然笑容可掬。
  “我的南极,不是远在天边,而是家里!”她又笑,笑得头都抬不起来。“我要到天边去,却回到家里来。我已经是一只笼子里养惯了的鸟,只认得自己的窝!哈哈!可笑,太可笑,哈哈!”刘太太惊愕的看着她,说:
  “你的酒是不是还没有醒?”
  她用手托起灵珊的下巴,这看,不禁大惊失色,灵珊虽然在笑,却满脸的泪水,她惊惶失措的说:“你怎么了?灵珊?你昨晚不是和鹏飞一起出去的吗?你们两个吵架了,是不是?翠莲!翠莲!”她大声叫:“去隔壁把韦先生找来!”“不要找他!”灵珊喊,骤然间,把头埋在母亲怀里,她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妈,我要去南极!妈!我要去南极!妈,我要去南极!”“你病了!”刘太太手忙脚乱,伸手推开她,拂开她的满头乱发,去察看她的脸色。“你还是躺下来吧,我叫翠莲去帮你请天假!”“不!不!”她说,想起了学校,想起了那些孩子们,想起昨天已经请了一天假,她翻身下床,极力的振作自己。“我没事了,妈,我要上课去!”
  翠莲来到房门口,满脸古怪的表情。
  “太太,阿香说,韦先生昨天带楚楚和我们家二小姐出去以后,到现在都没回来!连楚楚都没回来!”
  刘太太紧紧的看了灵珊一眼。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吵架了?对不对?”
  “我们没吵架!”她看看母亲。“好吧,就算我们吵架了!”
  “怎么叫就算?”“我说就算就是就算嘛!”灵珊的眼泪又冲进了眼眶,她大声喊着:“为什么一定要苦苦逼我?我不想谈这件事,我不想谈,行吗?”“好,好,好,不想谈,不想谈。”刘太太慌忙说,又低低叽咕了一句:“我不过是关心你,小两口闹闹别扭,是人情之常,别把它看得太严重了!”“妈!”“好,我不说了!”灵珊换了衣服,冲进浴室去,洗了脸,漱了口。镜子里,是一张憔悴的,无神的,烦恼的,而又忧郁的脸。为什么要这样烦恼这样忧郁呢?一切都是你自愿的,你自己去导演的,你让他们全家团聚的!而现在,你干嘛做出一副被害者的样子来?你又干嘛心碎得像是要死掉了?你!你这个傻瓜!你这个莫名其妙的混球!她对着镜子诅咒。你!你把自己的幸福拿去送人,你真大方,你真伟大,你真可恶!你真是个——
  无脑人!你没大脑,你连小脑都没有!你没思想,没理智,你只配充军到南极去,到远远的,远远的南极去!
  卧室里的电话铃响了,接着,是刘太太喜悦的、如释重负的呼唤声:“灵珊!你的电话!”她走出浴室,接过听筒。
  “喂,灵珊!”是韦鹏飞,灵珊的心脏顿时提到了喉咙口。“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的声音兴奋而欢快。“阿裴已经脱离危险了,她能吃能喝能睡了,医生说,她休养几天就可以出院!而且,她对以后的生命又充满信心了!”
  “哦,”灵珊应着,觉得自己头里空空荡荡的,当然,她没有大脑,头里自然空空荡荡的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那儿软弱的,机械化的回答着:“我早就猜到她会好起来,这样就大家放心了。”“是的。”韦鹏飞说:“我告诉你,灵珊,我现在不回家了,我直接赶到工厂去。楚楚在病房里睡得很好,我顺路送她去上课。一切的事都很好,你放心。”
  “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她低语。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他在叫。
  “没有什么。”“我要赶去上班了。”韦鹏飞的声音里充满了活力,充满了喜悦,充满了感情。“灵珊,很多事想和你谈,我下班回来,再跟你长谈吧!”“好。”她简单的。“再见,灵珊!”“再见,鹏飞。”灵珊慢吞吞的把听筒挂上,一回头,她看到刘太太笑吟吟的望着自己。她了解,母亲一定以为,小两口已经讲和了。她在书桌前坐下,整理自己上课要用的书籍琴谱,刘太太狐疑的问:“你今天不是教下午班吗?”
  “哦,是的。”她恍然的,用手拍了拍脑袋。“我没有大脑。我有点糊里糊涂。”她抬头看看母亲:“爸爸上班去了?灵武上课去了?”“当然。我看,你的酒还没醒呢!我跟你去弄点早餐,吃了东西,精神会好一点。”
  刘太太出去了。灵珊继续坐在书桌前沉思。好半晌,她站起身来,打开抽屉,收集了身边所有的钱大约有五千多元,放进皮包里,再把身分证、教员证,统统放进皮包。然后,她又沉思片刻,就毅然决然的取了一张信纸,她在上面潦潦草草的写着:
  “爸爸、妈妈:
  我很累,想出去散散心,学校里,麻烦姐姐去帮我代课。
  我会随时和你们联系,请放心,我虽然缺乏大脑,仍然可以照顾自己。
  灵珊“
  写完了,她又另外抽了一张信纸,写:
  “鹏飞、阿裴:
  恭喜一家团聚!不要再把捧在手里的幸福,随意打碎!
  告诉楚楚:妖怪到南极度假去也!无脑妖怪留条
  分别把两张信笺,封在两个信封里,一个信封上写下刘思谦的名字,另一个写下韦鹏飞的名字,把信封并排放在抽屉里。她站起身来,摔了摔头,一时间,竟觉得自己好潇洒,好自在,好洒脱。又觉得自己做得好漂亮,好大方,好有风度——君子有成人之美!她几乎想大叫几声,来赞美自己!转过身子,她拿了皮包,走到客厅,很从容不迫的,把母亲给她准备的早餐吃完,在刘太太的含笑注视下,飘然出门。心中大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更有份“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慷慨、激昂之概!去吧!去吧!君子有成人之美!去吧!去吧!不要破坏别人的幸福!去吧!去吧!天地悠悠,难道竟无你容身之地?
  叫了一辆计程车,她直奔台北火车站。
  到了火车站,她抬头望着那些地名站名:基隆、八堵、七堵、五堵、汐止、南港……树林、山佳、莺歌、桃园、内坜、中坜、埔心、杨梅、富冈、湖口、新丰……竹南、造桥……怎么有这么多地名?怎会有地方叫造桥?那儿一定一天到晚造桥!她再看下去:什么九曲堂、六块厝、归来、林边、佳冬、上员、竹东、九赞头……她眼花缭乱了。九赞头?怎么有地方叫九赞头,正经点就该叫九笨头!她觉得,自己就有九个笨头,而且,九个笨头都在打转了,变成九转头了!
  她呆立在那儿,望着那形形色色的地名,心中隐隐约约的明白了一件事,天下之大,自己竟无处可去!
  可是,即使无处可去,也非要找个地方去一去不可!或者,就去那个九笨头吧!再研究了一番,九笨头还要转车,没有车直达,又不知是个什么荒凉所在。虽然自己一心要去无人之处,却害怕那无人之处!咬咬牙,她想起仅仅在昨天,韦鹏飞还提议去阿里山度假,真的,在台湾出生,竟连阿里山都没去过!在自己找到“南极”以前,不如先潇洒一番,去阿里山看云海,看日出,看原始森林和那神木去!
  于是,她买了去嘉义的票,当晚,她投宿在嘉义一家旅社中,想像着韦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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