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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斗满堂-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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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落水,害得妹妹得了风寒,迷迷糊糊地睡了三天还不肯醒。母亲哭断了肠,父亲更是长吁短叹。等他们都绝望了的时候,妹妹突然就醒了。眼里闪着灵动眸光,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们。

他只记得那一刻,母亲是多么开心,父亲又是多么激动。而后几天,妹妹渐渐恢复了神情,又处置了那害她的罪魁祸首。每日每日跟在母亲身后,每日每日都到他屋里来探他,打理他院子大小事务。她突然就变了伶俐起来。母亲很高兴,便时常带她出门。未过多久,她便在岭南王世子喜宴上以一曲红绫舞大放异彩,成了京都之姝。

母亲愈发地骄傲,父亲的笑脸也愈发多了。可妹妹却,渐渐没了笑脸,即便是笑,那笑意也未曾到达眼底。她总是那么忧愁,担心他,担心父亲母亲,似乎他们都要离她远去一般。他也曾劝过,可妹妹却只说,哥哥,我们如今成为家人,是上天多赐给我的福气。我多怕我睁开眼眸这福气就没了。

那时,他只心疼地揽了妹妹入怀,告诉她,别怕,有哥哥在身边!

兄妹两个谈得高兴,直到落了日,程绯染才记起先前为兄长求的平安符。

“哥哥,这平安符,是今儿我去静云庵求的。”

程绯尧收了入怀,方道:“师太可好?”

“还好。只是不肯回京。”程绯染无奈叹息。

程绯尧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急,慢慢来吧。你先前的书信我已看了,皇祖母要你寻慧心师太,却也是为难你了。若是慧心师太如此轻易听你的劝,也不会不见皇祖母这么多年了。”

想起临行前,皇祖母痴痴地望着远方,程绯染不免一阵心酸。她们本是双生姐妹,感情亲厚,却无奈落到如今地步。一个深居**,一个远离俗世。她虽不知晓发生了何事,却也能体会到皇祖母心里的悲伤。

兄妹两人正欲说着,茗雪却从前厅急冲冲地来了。

“郡王,国公府送了帖子来,请您赴宴。”

程绯尧收起了先前的嬉笑,却一抹冷笑:“宴席,动作倒是快。可说了有什么人去?”

茗雪却摇头道:“不曾。只是说了请您务必赴宴。”

“你去回话,说本郡王一定到!”程绯尧吩咐道,又唤来煜心,附在耳边只做轻声细语。程绯染听得不仔细,却也估摸了也七八分,只是,哥哥为何要请顾甄道一道去?

第二十三章 无奈无奈

到杜府,已是酉时。

杜府门前定国公正在等候,见二人下了马车,便迎了上来,微微作揖才道:“给贵人请安。”

明安郡王只微微颔首,转而与程绯染说道:“染儿,你回屋子好好歇息。哥哥明日再来寻你。”

程绯染虽心中觉得哥哥有些异样,却也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她知晓,有些事情,是她不该知道的,更不该管的。

程绯染定神望了一眼兄长离去方向,方才往青丝苑走去。

一路无话。

茗雪与素清为她摆了膳,分别有:糖醋荷藕、玉笋蕨菜、疆字红油百叶、明珠豆腐、菊花佛手酥、金腿烧圆鱼。汤品上的是香菇炖鸡暖心汤。因白日玩得累了,她便多进了一些。

用过晚膳,又吩咐了丫鬟准备热水。茗雪瞧院子里芙蓉花开得好,便采了些,洒进浴桶。屋子里薄雾丛生,伴着芬香四溢。程绯染一头青丝披在身后,只褪去衣裳,露出白皙酮体,由素清搀着,踏进浴桶之中。

满是暖意环绕,身上的乏意顿时消失无踪。微闭了双眸,舒适靠着桶壁,只扬起一双白嫩双臂。

茗雪和素清分站在旁,用帕子细细地为她擦拭。

清净的青丝苑里,只听得耳畔三人的呼吸声。

约莫两刻功夫,程绯染便就洗净了身子,只取了纨衣穿上,外皮了一件粉红狐皮大氅,坐在妆台前。一头青丝披在脑后,湿湿漉漉的。茗雪取了帕子为她细细擦拭,又细细地梳直,嘴里赞叹道:“郡主秀发,乌黑又柔顺,与公主却是一样呢。”

素清娇俏一笑,也应道:“是呢,是呢。郡主模样,与公主长得相似。”复而又似乎想起什么一般,咋呼道:“茗雪姐姐,你觉不觉得郡主与那慧心师太也有几分相象?”

茗雪瞧那印在铜镜上的娇颜一眼,方道:“确实有几分相象呢。”眼神却露出几分迷茫。

程绯染粲然一笑,道:“你们呐,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先前吩咐你们办的事,可办妥了。”

素清重重点头,道:“妥了。那几个人都已在别院守着了。现下却还没有什么异常。”

程绯染凝神想,不过第一日,大夫人不会这么快便动手的。想了想,方道:“吩咐下去,让他们仔细照看。若是有半点差错,本郡主可不留情面。”

“是!”茗雪与素清双双应下。

入了夜,程绯染躺在云纹梨木大床上,双眸盯着床板,外间传来茗雪细细的呼声。而她却毫无睡意。仔细想来这二日的事情,虽在她意料之中,却也有些事情失了控,譬如那顾颜容,譬如二少爷。

心中有些烦闷,便拿了屏上锦衣换上,拢了拢秀发在脑后,用一条锦带绑上,轻轻地朝外头去了。

春日夜里还有寒露,却只觉得舒适,便不寒冷。顺着心意走,只绕过中庭,竟到了二少爷的院前。苦苦一笑,便想回身离去,却听得那屋里传来一道熟悉声音,低沉温润,只是略带了挑衅:“郡主不进来坐坐么?”

程绯染停顿了脚步,朝院里一望,却见到他手持长剑,想来是刚刚练好武。斜月爬上高墙,洒在他的身上,额上细汗微微泛光,竟迷蒙了她的眼。她暗暗抚平心绪,直道:“随意乱走,不曾想竟到了二公子院落。叨扰二公子了。”

杜谨诚微微一笑,道:“既然来了,郡主便喝杯薄茶再走吧。”复尔转身唤来丫鬟,“箫舞,你请郡主进来!”

箫舞心中迟疑,如今天色这么晚了,请郡主到一个男子的院落,恐怕不妥。可是见到二少爷如此坚决,便也无奈,方出了院子,对郡主道:“郡主,请!”

箫舞,原是她呢。当初她们一道在少爷跟前侍奉,她死了,这院子里便是箫舞一人独大了吧。

程绯染轻挑了左眉,盈盈一笑,朝着院子里去了。抬眸只见到满院子红棉,开得正红,心下一动,他还记得她最爱红棉么?

泛着盈盈泪光,只垂下双眸,生怕眼前的人会望见。

杜谨诚吩咐丫鬟上了茶,又把所有人散去,只留了他们二人,就此在院子里石凳上坐着。抬眸浅笑,素指一下一下扣着那石桌,轻轻道:“听说郡主喜爱花茶,尝尝我这院里的吧!”

程绯染只垂着眼眸,轻轻应了一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方道:“倒是不错。”面上镇静若定,心里却早已乱了分寸。

杜谨诚身子朝前一屈,笑着的双眸直勾勾丝毫不掩饰地望着她,轻轻道:“自然不错,这可是大姨娘亲自研制的茶!”

程绯染心底闪过一抹怒意,他这是在试探她么?

扬起双眸,道:“二公子堂堂男子,竟也喜欢这女子所爱的花茶吗?”就像刺猬一般,浑身含刺,扎得杜谨诚缩回了手。

杜谨诚不由得地暗笑一声,淡淡道:“大姨娘一番心意,也不好驳了她的情面。”

“是么?”相顾无言,再无他话了。

气氛有些沉闷,程绯染只好绕弄手中绣帕,却不小心露出一角,赫然是那艳红的木棉花儿。

杜谨诚眼尖,一把扯过她的绣帕,左右翻看,指尖微微颤抖,眉眼紧蹙,“你这绣帕哪里来的?”

程绯染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的绣帕竟到了他的手中,不由一恼,伸手便想把那绣帕抓回来,可未预见,杜谨诚却反手抓住她的手腕,眼中带红,只恶狠狠地问道:“告诉我,你这绣帕哪里来的!”

程绯染被抓得疼了,一把甩开,冷冷地道:“二公子,还请放尊重一些。”

杜谨诚只觉得手里落了空,复问:“告诉我,你这绣帕哪里来的!”一字一顿,重重地又说了一遍。

可是,程绯染怎会告诉他,这绣帕是她一针一线绣出的!

又想起刚才心烦,没细看便抓了自个绣的绣帕,不由得一阵懊恼,想要伸手把绣帕抓回来,却听得他又问:“绣帕哪里来的?”

声音愈发得冷冽了!

“是我府上丫鬟绣的。”程绯染随口皱了一句胡话。

杜谨诚却还紧紧抓着,眼眸透着怀疑,“那丫鬟在哪儿?带我去见她!”

明珠最喜欢红棉,习惯在锦帕边角绣上一朵小小红棉。若这锦帕是郡主丫鬟所绣,那那个丫鬟,会不会就是失踪了的明珠?

“死了,三年前死了。”程绯染狠下心肠,冷冷地道。其实,她就是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你休得胡言。”一向寡淡的杜谨诚竟然红了眼,一拳打在石桌上,却丝毫不觉得疼痛。“不会的,她不会死的!”

程绯染心疼地望着他,紧咬着牙箍,却终究狠了心肠,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三年前,我偶遇到一个小丫鬟,浑身是伤,气弱玄虚。我把她带回府里养伤,可她终究没有熬过,只留了这绣帕给我。”

“你告诉我,那丫鬟长得什么模样?”眼眸只泛起冷雾,原先含笑的眉眼只留下痛苦。

程绯染下示意的瞥了眼去,咽喉略带哽咽,端起茶盏清了清嗓,才一一说来:“那小丫鬟,小小的个子,眼眸如一汪清泉。笑起来时眉眼像一轮弯月。”

真的是她吗?真的是她吗?杜谨诚攥紧手中的绣帕,手背上青筋突起,模样甚是可怖。“她可留下什么话?”

程绯染摇摇头道:“不曾留下什么话。”

她瞧得十分心疼,心上犹如悬着一把尖刀,上上下下,一下一下地剜着她的心,疼得没有了力气,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二公子若是喜欢这绣帕,便留给你。”给他留点念想,也是好的,不然与他,实在太过残忍。

二少爷,往后,你切勿再念着我了。我们之间,一开始就是不该的。

杜谨诚一直紧咬着下唇,闷不吭声,垂着双眸,竟闷声哭了。

程绯染痛苦万分,似有什么堵在她的心眼上。想要伸手安慰他,却终究是停在了半空中。深情凝望了他一眼,狠下了决心,起身道:“二公子,我便先回去了。这绣帕,你留着。”

杜谨诚不曾抬眸,只静静望着手里绣帕,那娇艳的红棉花儿,浸渍着他的泪水。

那一年,明珠倚在窗前,一双巧手在金线银针中穿梭,认真的模样,直叫人失了神。揽她入怀,她娇羞浅笑,泛红了的脸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一句“少爷”,软语温言。那曾是他生命里最温暖的回忆,而如今,却就像一根细针埋在他的心上,只稍稍一动,便会血淋淋。

他曾经,扔了明珠为他绣的锦帕,嫌它太过女气。那一日,明珠就像颓靡了的花瓣一般,整日没有精神,唇畔笑容不在,只携着淡淡忧愁。

“明珠,你是不是怪我丢下你一个人,才会先离我而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忘记了吗?”

程绯染只见到他埋着头,心中疼痛,却终究提了裳裙离去。院前,箫舞微微屈身道:“恭送郡主。”

却是无心再搭理她,缓缓离开,每走一步,便是落下一滴眼泪。

直到泪水决了堤,她再支持不住,蹲在那地上,双手反抱着自己,埋着头,低低地哭泣。

第二十四章 唯有泪两行

杜谨诚一夜未睡,只拿着帕子一动不动。箫舞劝了几次,可他却连一句话都不曾回。箫舞担忧他吃不消身子,便去请了大夫人来。大夫人一进院子,便道:“我儿,你这是怎么了?这春日可是还有寒露,你不怕自个儿伤身,也要替娘想一想。箫舞,快扶二少爷进去。”

杜谨诚眸中闪过冷雾,缓缓道:“娘,你告诉我,她在哪儿?”

大夫人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诧异,问:“二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杜谨诚却不答,只问:“娘,她在哪儿?”

大夫人敛了敛神,一脸心疼地望着他道:“你瞧你,憔悴成什么样子了?就当是心疼娘,进去歇着,成不成?”

杜谨诚只垂下了双眸,神情淡淡,似透着一股子悲凉,任由着箫舞将他搀进了屋子。大夫人随后跟进了屋,扶着他躺下,又替他掖盖了被子,轻轻唤道:“二哥儿啊,你是你娘的命根。你若再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让娘百年之后如何向她交代?”

杜谨诚的侧脸光洁如玉,那双瞳眸更是深邃,唇畔只带了一丝苦意,道:“娘,我知道的。是孩儿任意妄为了。”

大夫人轻轻抚了抚他的眉角,动作轻柔,疼惜地说道:“明珠都走了三年了,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二哥儿,你听娘一句成不成,别再想着她了。即便她回来,凭她的身份,又如何能成为你的正妻?你不过平添她的烦恼罢了。再说了,也许这会子她早已嫁为她妇。你何苦呢?”

杜谨诚不愿再听,闭紧了双眸,只道:“娘,我身子乏了,想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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