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之手,将子悠走-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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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来过了……
　　　　　　　　何子衿一滞，呼吸一瞬间放轻，仿佛，只要稍稍用力，有些东西便会跑了似的。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上了一样，出来的声音竟沙哑的不像是自个儿的。
　　　　　　　　他自然知道梁阿姨口中的“她”是谁。
　　　　　　　　他重重的放下杯子，冷冷的笑了一声，说：“她来做什么？梁阿姨，我不是说过，我那里不欢迎她。”
　　　　　　　　隔着听筒，他听着梁阿姨低低的叹了一声气，他甚至可以想象她此刻无奈而心疼他的表情。
　　　　　　　　“对不起……”他捏了捏鼻翼。眼眶涩的厉害。
　　　　　　　　“我开始也这么跟她讲，可是子衿侬晓得伐，她在大门口站了好一刻儿，她好歹是……”梁阿姨又叹气。
　　　　　　　　“我本来讲，要给你挂个电话，让你回来跟她见一面。她说不要，她就坐一刻儿，随便看看。哪个晓得，你一直不回来，天太晚了，她也就走了。”
　　　　　　　　他不喜欢上海话，这个，梁阿姨是知道的。她老家在上海，年轻的时候也一直随大伯母待在上海，年纪大了，有些习惯却仍是改不掉。平日里因为他也总是注意着，可是说着说着，难免带出上海口音。
　　　　　　　　他收了线。
　　　　　　　　何子衿走到落地窗前，往下看。脑中空空的，心里也是空空的。橱柜里有香烟，他摸出一盒，打火机在手里咔嚓咔嚓，点燃一支烟。
　　　　　　　　他并不好这一口，偶尔抽一抽罢了。
　　　　　　　　青烟缕缕，在空气中飘散开来，眼神竟有些恍惚。心里明明是空荡荡的，他看着外面的星星点点，脑中却莫名浮现他送常悠悠回去的情景。
　　　　　　　　她临下车的时候对着他笑了笑，黑亮的眼睛里友好而纯粹。
　　　　　　　　她说，何子衿，我以前觉得你这个人很招人厌，冷冰冰的板着一张脸，又小气的很。其实你不是这样的人。
　　　　　　　　他挠了挠额面，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呢？毕竟是小丫头，还真是好骗。
　　　　　　　　她撇撇嘴，我就是知道，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她有些小心翼翼的，又说，何子衿，你跟吕墨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你俩的磁场太古怪了。吕墨其实挺好的，不像看上去的那么浮躁，有时候还有点儿孩子气……
　　　　　　　　吕墨，又是吕墨！
　　　　　　　　听她那话茬，左一个吕墨如何，右一个吕墨如何，言辞间充满了维护。她倒是了解的很。她知道什么！
　　　　　　　　他觉得烦躁。
　　　　　　　　他冷笑着打断她的话，对不起，我还有事，得回公司了。
　　　　　　　　她的表情一僵，竟呐呐的问他，那我是不是不欠你的了？她说着，手指搁在腿上胡乱的绞着。她说，今天这顿也不贵，好像还不够我还的，这样你有点儿吃亏……
　　　　　　　　不欠了！你不欠我的！
　　　　　　　　那会儿他不仅心中烦躁，还有点儿气闷，哼了一声。她才下车，他便开着车走了，一点儿没带停顿的。
　　　　　　　　他用力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掐灭。

　　　　　　　　台里内部出现了一些小道消息，关于人事调动的。人心惶惶，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这年头，即使你对这份工作有着诸多不满意，仍是要无奈的靠着它养活自己。
　　　　　　　　一大早的，来到广告部有段时日的常悠悠收到召见，她终于第一次单独在办公室里见到了石海，这位台里的铁面娘子。
　　　　　　　　自从那次例会后，石海跟常悠悠再没有交集，该工作工作，该应酬应酬，统共也没见过几次面，说话的次数，加起来，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常悠悠本就因为那次检讨的事情，对石海心有畏意，自觉不可亲，这次又被单独召见，尤其她的表情，是万年不变的扑克脸，心里边儿更加七上八下的，忐忑的紧。
　　　　　　　　石海从文件里抬起头，透过厚厚的眼镜片，不着痕迹的将常悠悠打量了一番。
　　　　　　　　说这女孩儿聪明吧，可她分明浑身往外冒傻气。可说这女孩儿蠢吧，她那眼睛又在滴溜溜的转，指不定在想着什么鬼主意呢。
　　　　　　　　常悠悠以为石海要问她工作上的事，庆幸自己昨天加班把资料都整理好，而且看透了。尽管自知这次能负责岚合的广告案，有点胜之不武，或者说，根本就是沾了吕墨的面子，没她什么事儿，换做部门里任何一个人，做的都不会比她差。可她仍是礼礼貌貌，客客气气，认认真真的向石海汇报了，自己对这次论坛峰会广告合作案的工作进度。
　　　　　　　　石海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常悠悠忐忑的看着她的模样，小心的在心里腹诽，这个死样子，倒跟那个何子衿如出一辙。想到何子衿，她心里更气，本来还说说笑笑好好儿的，莫名其妙就把她丢下车，连声招呼都不打的。
　　　　　　　　常悠悠一个人说的口都快干了，石海却仍是一脸老僧入定的模样，她试探的问：“石主任，如果没什么事儿了，那我先回去工作了。”
　　　　　　　　石海看了一眼常悠悠，说实话，她心里实在反感这种空降部队来的娇小姐，可是刚刚听她汇报的那些工作，又的确是认真工作的人，一点儿不像是来混日子的。
　　　　　　　　这样一个看不出背景看不出家境的小姑娘，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举止谈吐，都是普通正常至极。长的倒是干干净净养眼的很，性子却很毛躁。这样一个女孩儿，怎么会先后有三拨儿人，来拜托自己多加照顾和提拔呢？
　　　　　　　　石海把手里一份文件推到常悠悠面前。
　　　　　　　　常悠悠狐疑的接过来一看，是一份人事调动申请，还未签字，内容大意是，鉴于常悠悠同志在广告部表现优秀，本着不埋没人才的想法，特申请将常悠悠同志调回新闻采访部……
　　　　　　　　申请人：石海。
　　　　　　　　常悠悠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她这算是熬出头了么？
　　　　　　　　“石主任，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她有些激动，若不是忌惮石海的冷面孔，或者她会扑上去抱住这个可爱的石主任。
　　　　　　　　“我还没签字，先别高兴的太早。”
　　　　　　　　石海冷冰冰的声音传来，顿时给常悠悠充血的大脑降了温。
　　　　　　　　“你不用谢谢我，受人之托，这个面子我还是要给的。如果你现在就走，手里的事就先放一放，我找个人跟你交接。如果你想忙好这次的广告案再走，也行。”
　　　　　　　　“我找你来，就是问问你的意思。”
　　　　　　　　受人之托？
　　　　　　　　常悠悠让自己迅速的冷静下来，肯定是吕墨。他让自己接手岚合企业在论坛峰会期间的广告案，知晓自己想回新闻部，这才又想办法帮自己说了话。
　　　　　　　　“小常，你是怎么想呢？我充分尊重你的意见。”
　　　　　　　　
　　　　　　　　常悠悠定定的看着眼前还未签字的文件，只要她点点头，她立马可以回到新闻部，再不用待在这里拉关系，应酬客户，也不用每个月为自己的业绩发愁。她可以更多更好更直接的去学习各种采访技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可是，以这种方式调回新闻部，不是她要的。
　　　　　　　　拒绝这样的诱－惑也需要勇气，常悠悠在心里挣扎着，终是移开视线。
　　　　　　　　“石主任，谢谢您的好意，我暂时不想回新闻部。”
　　　　　　　　石海微微诧异，却只是点点头，语气稍有缓和：“想清楚了。”
　　　　　　　　“是的。”
　　　　　　　　“石主任，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回去工作了。”
　　　　　　　　“等一等。”石海叫住她。
　　　　　　　　石海捏着一支铅笔，一下一下的敲在面前的文件夹上。
　　　　　　　　领导不发话，常悠悠便也跟着沉默。心里却像是有无数小虫子一样，挠的她的心里一阵阵儿的痒痒，她只怕自己下一秒就会脱口而出，我后悔了，我要回新闻部。
　　　　　　　　“既然你决定留在广告部，那就想办法融入进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常悠悠似懂非懂，说：“我跟同事相处的很好。”
　　　　　　　　“工作呢？你有真心的把自己当成是这个部门的一员吗？你想要回去新闻部，跟你需要认真在广告部里锻炼自己，并不冲突。”
　　　　　　　　“我还是那句话，走捷径，即使成功，也是暂时的。对于你今天的选择，我很意外，也很高兴。”
　　　　　　　　常悠悠坐在对面，心思百转千回，她没想到，看上去凶神恶煞的石主任，会耐心的跟她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番话里颇有几分提点的意思，语气虽是一如既往的听不出感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两人的关系却好像一下子被拉近了。
　　　　　　　　“谢谢您。”
　　　　　　　　石海看着常悠悠对她欠了欠身子，走出办公室。想了想，拿起桌上的座机，拨通了电话。
　　　　　　　　待她说明缘由，对方只是一句，知道了，谢谢。
　　　　　　　　石海难得的露出笑容，无奈的摇摇头，将电话挂断。
　　　　　　　　常悠悠从石海的办公室里出来，碰上老郑。
　　　　　　　　老郑笑眯眯的，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悠悠啊，恭喜啊。你现在也是我们这里的业务尖子了，还真舍不得你走。怎么样，回头等让老石帮你把手续办一办，你拿来，我给你签个字……”
　　　　　　　　旁边儿的同事听到老郑的话，一窝蜂的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怎么回事。
　　　　　　　　待老郑一解释，几个男同事便开始哀叹，说，我们广告部的部门之花，就这么要跑了。
　　　　　　　　丁笑涵甚至一把抱住她，说，悠悠，恭喜你如愿以偿了。我以后天天锁定电视，等着你的采访。
　　　　　　　　“我还留在广告部。”常悠悠小心的吐了吐舌，看着一张张关心的面孔，她似乎有些明白刚刚石主任对她讲的话了。
　　　　　　　　真正的融入这个新的集体，而不是随时抱着必走之心。她不是这里的过客，她是这里的一份子。
　　　　　　　　她笑着跟同事打招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给吕墨打电话。
　　　　　　　　
　　　　　　　　薛林接到石海的电话后，第一时间告诉了正在车里闭目养神的老板。不出意料的，老板连眼皮都未张开，只是轻轻哼出一声“嗯”字。他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声，也不说话。
　　　　　　　　何子衿动了动脖子，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那个小丫头自然不会乖乖接受这样的安排，说来他们也不算是有多深交，可他就是知道。
　　　　　　　　只是，为了那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仍是去了电视台。如果当初知道自己随意的一个举动，会让她调去了广告部，他是万万不会让薛林把她的工作证送到台长那里的。
　　　　　　　　她太过年轻，冲动且毛躁，他原本只是想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
　　　　　　　　既然她不接受这种方式，那就换一种，总还是有机会的，就看她如何把握了。
　　　　　　　　他听到司机师傅压低了声音与薛林说话，问薛林，这车该往哪儿开呢，下边儿就是转岔口了。到底是去长顿呢，还是去5号。
　　　　　　　　薛林轻轻的咳了一声，说，这还用问，当然去5号。这次的竞标，老板准备很久了。
　　　　　　　　何子衿睁开眼，抬起腕子看时间，十点。吕墨约的时间是十点半，时间快到了……
　　　　　　　　“去长顿。”
　　　　　　　　司机与薛林对视了一下，薛林无奈说，去长顿，长顿。
　　　　　　　　薛林回头看了几眼，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5号那里……怎么办，一个小小的吕墨，犯不着吧……”
　　　　　　　　“沈明清要是拿不下那个标，他也可以回去休息休息了。”
　　　　　　　　“……是。”
　　　　　　　　薛林摸了一把额头，微微有些湿意。他算是整明白了，这么些年，但凡碰上跟吕墨有关的事情，冷静的何子衿就开始不冷静了，所有的举动都是逆着来，永远都是让人摸不准，吃不透。
　　　　　　　　到了长顿，何子衿让司机直接载薛林去5号，回头他自己叫车回公司。
　　　　　　　　进了大堂，穿着素色旗袍的服务员告诉他，吕先生已经包了一层，领着他进电梯，直接去48楼。
　　　　　　　　何子衿捏了下眉心，这个吕墨，出手真是阔绰，还是老样子。有个有钱的老爹，就是不一样。
　　　　　　　　他冷笑。
　　　　　　　　整个48层都被吕墨包下来了，安静的很，以至于他接电话时嘿嘿笑的声音，显得尤为刺耳。
　　　　　　　　“悠悠，干嘛跟我这么客气……怎么样，是不是很高兴？我就知道……干嘛不去？你怎么这么笨！……噢，我知道，知道，都听你的……”
　　　　　　　　何子衿光听着，便知道，这通电话定是跟常悠悠打的。电视台里的消息说，除了自己去帮悠悠打通关系，还有岚合的太子爷，至于剩下的那个……稍想想便知道了。
　　　　　　　　倒是一对奇怪的父女。他还真当常有良不管悠悠的死活呢。
　　　　　　　　他在吕墨对面坐下的时候，吕墨刚刚好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