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情话-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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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莲的脸上又恢复了惨惨的笑。一切又都回到了现实中。她对张队长说：“谢谢你，张队长，这玉米面我就拿回家了。孩子们还等着我呢？我走了。”
可张队长却伸手拉住了装玉米面的袋子。他黑粗的脸上显出恳求和难堪。他说：“粉莲妹子，把玉米面给我留下一点吧！不然，我下半月可就没有吃的了。”
粉莲回头看着张队长，她感到自己受了辱。她红着眼睛说：“张队长，你是骗我的，是吧！”
张队长连忙否认地说：“不不，不是。我只是，我只是……”
张队长几乎跪下来了。他说：“粉莲妹子，我真的是喜欢你，真的。如果我是诓你的，那就让雷劈死我。……” 。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章 母亲的交易3 （29）
粉莲的眼里涌出了泪说：“现在你知道吃饭比啥都重要是不是。——拿个袋子来，我给你倒出来一半。”
张队长看着粉莲的泪眼说：“算了。我再去想办法。你快回家吧！”
粉莲看看他，实在不忍心地说：“那，你怎么办。我还是给你留一点吧！”
张队长使劲摇摇头。粉莲只好说：“那，我就算买你的，等开了资，钱全都给你。——我回家了。” 粉莲提着三十斤玉米面逃也似地离开那间屋子。可在楼道的走廊里看到了王天发。王天发眼睛钉子一般地看着她。她感到自己的一切要毁灭了。生命在这一瞬间走向了绝望。
太阳已经落山了，但大地上还有太阳的金辉。不知不觉，粉莲来到黄河边上。清清的河水照着她的影子，水中的她婀娜多姿。尽管操劳使她红颜渐去，但她毕竟只有三十岁。三十岁的风采才是女人的风采。她撩起河里的水使劲洗脸和手。她发现水中的自己的确很美。脸儿依然红红的，杏眼依然闪过多情的愁绪。眉毛弯弯，秀丽清雅。看着，看着，她不由地惊叹起来，自己的脸盘、鼻子、眼儿真的像杏红。怪不得李青云当年抓住自己不放手呢？她恨，但她弄不清自己恨些什么。杏红死了，可李青云却把自己当成了杏红，而自己的心思又给了谁呢？她使劲洗呀！洗呀，但她明白，从今天起，她将终生背着这耻辱，她的肮脏洗不掉。
天暗了，她终于提着装玉米的袋子回到自己的家。那昏黄的灯光从玻璃窗里透出来。粉莲很害怕，害怕极了，她不敢走进家门，更不敢面对李青云的眼睛，面对福慧的眼睛。她很后悔，她发现自己的身子只值三十斤玉米面。她伤感地想哭，更可悲的是，她的伤感不能与人说。
她推门进去，屋里静静的。兰儿躺在炕上睡觉，福慧坐在外屋的方桌前写大字。粉莲将面袋放在门后问：“他们呢？”
福慧说：“爹还没有回来，大姐去找他了，二姐和竹儿上王志哥哥那里去玩了。”
粉莲没再说话。她用大铁盆放好了水，插好里屋的门开始洗澡。当她脱完最后一件衣服站在盆里的时候，两行清清的，长长的泪流了下来。她抱起双臂护住白馍馍一样的*，在心里问：天呵！你知道我的心吗？
粉莲是一个野草般的凡人俗女，因而，谁也不知道她的心，天就更不知道了。天上的星座只给那些有
星相的人。
第二章 天发女儿的信 （30）
11
李青云的神态愈来愈沉郁。一天，他又翻出粉莲的的那条破棉裤。摸摸那三根硬梆梆的金条。他呆呆地想了许久，最后想到，无论多难只要保住这镇宅的东西，这李家一大家人就不会完。在家里没有人的时候，他拆开破棉裤拿出金条用一块破油纸包好，在里屋窗台底下挖了一个很深的坑埋在了里面。他的心放了下来，并宁静了许多。
他不怎么喜欢和粉莲在一起了。交合之事李青云似乎已不那么热心了，这除了体力上的因素之外，还有着心理上的原因。自己老了，不能再贪恋女色了。他对一切都觉着有些力不从心。他那创造生命的物体在享尽欢愉之后也累了。这一点使李青云有一种属于男人的深深的难堪。他害怕粉莲那柔软的身子靠过来，好在粉莲从没有主动的靠过来。这又使李青云的心中怀有深深的失落，也因此而使他千百次地回忆和在梦里重温杏红的娇柔与深情。多少年来李青云的心中总隐着对粉莲的不满，但他却从不敢发作。如今世态不同，他明白自己在社会上失去了尊贵的身份。在他需夹起尾巴做人的同时，他对粉莲也谦恭起来。更主要的是粉莲如此地像杏红。因而，在复杂的情感中，他还有几份爱惜。现在对粉莲的不满足已化做一种庆幸。近来，他总觉着粉莲的心飘飘忽忽。
他坐在炕台边上看着一张旧的报纸，粉莲默默地把一碗玉米面拌菜的粥端过来放在炕台上，李青云什么话也没有说，仍旧看报纸。王天发来了。他笑着说：“李大哥，正吃饭哪？”
他似无意般地回头看了一眼粉莲，粉莲的心狂跳着。她又给王天发盛了一碗粥说：“天发，喝碗粥吧！也没有什么好吃的。”
王天发笑嘻嘻地说：“这年月有碗粥喝就不错了。李大哥，你说是不是。”
李青云淡淡地笑笑没有说话。王天发接过粉莲递来的碗，一边喝着，一边说：“李大哥，我真眼馋你，不管怎么说，一家人在一起，亲亲热热的，可我……”
王天发的眼圈红了。他长长叹了一气说：“我现在真是没办法。我那个跑回娘家的老婆死了，剩下两孩子活不下去要来找我，你说我可咋办呵！你看，这是我那闺女的信……”
王天发把信递给了李青云。
信上写着：
“ 爹，女儿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也不知道你在哪里，那天，碰巧看见王志哥哥留在家的地址。我想，你没有地方去的时候肯定去找王志哥哥。如果你没有去找他，我就领着玉成去找他。爹爹，你在哪里呢？爹，我阿妈死了。那天，她从外婆家回来看我们，见我们饿得难受，就领着我们去挖野菜。那天，下着大雨，阿妈提着篮子走在河边上，可大雨猛然间像涌来的天河一样把阿妈冲走了。爹，我们没有妈妈了，我们再也没有妈妈了。我妈再有错也是我妈。我继父也死了，他死在要饭的路上。爹爹，这回，我和弟弟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们只好去找你。如果找不着，我们可怎么办呢？爹爹，我们不是去给你添麻烦去了，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呵！如果你收到我的信，就给我们寄点路费，我们好去找你呀！爹爹，你一定要回信呵！
……”
第二章 定亲 （31）
李青云看完信，半天也没有说话，他在考虑一个打算。王天发忧愁地说：“李大哥，你说该怎么办呢？”
李青云看了他一眼笑了，看得出来，此刻李青云脸上的笑非常欢欣。他说：“天发兄弟，我有一个想法就怕你不同意。”
王天发忙不迭地说：“你快说吧！我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只要能活命就是天赐的福了。”
李青云把喝空了的碗递给粉莲问王天发：“那闺女有多大了。”
王天发说：“十九岁吧！”
李青云说：“天发兄弟，你先听听我这个想法，合适了，你就记在心里，不合适了，就算我什么都没有说。——我想：把这闺女说给福儿。福儿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为家里也操了不少心。我早想给福儿说一房媳妇，可是这么多年，这事那事都给耽误了。一晃，福儿都三十岁了。我想，你觉着合适，咱就做个亲家吧，一来闺女有靠，二来，福儿里外也有个热乎人，你说是不是。”
王天发的脸上显出兴奋的笑来。他站起身在屋里踱着步子说：“行，行，这挺好。——谢谢你，李大哥。这等于你救了我闺女。这年头日子难熬，增人添口都不容易，谢谢。”
王天发朝着李青云作了个揖。李青云连忙站起身说：“天发兄弟，你可别这么说，做了儿女亲家就是一家人了，还说这些客气话干什么？”
王天发高兴地走出屋门，在院子里看见粉莲正给兔子窝里添草。他笑着说：“粉莲嫂子，李大哥要把我们家翠花说给福儿，咱快成一家人啦！”
粉莲的脸一红说：“那好哇。”
王天发又冲粉莲扮了个鬼脸儿，粉莲像吃了一只苍蝇很想吐，看着王天发走远了，她才回屋。李青云正站在窗前想着什么，见粉莲进来便说：“我想把天发的闺女说给福儿，福儿都三十了，还没个媳妇，我心里挺不好受的。”
粉莲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原因，她心里不太愿意，但又无法说拒绝的话，更何况自己又没有这个权利。她说：“你先别着急，再怎么说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再说，福儿刚刚入的党，咱这出身能入党多不容易。咱可不能给福儿包办婚姻。又说了，现在领导上刚找福儿谈了话，让他当采煤队长，咱可不能给他找个拉后腿的老婆，你说是不是，等那闺女来了，让福儿看看，你看咋样？”
李青云只得点点头。去问李福，李福也这么说。
这件事也就平静下来。可是，近些日子来王天发天天往粉莲的跟前凑，粉莲不想上班了，可是不上班就要少拿许多钱。好在，日子渐冷；冬闲快到了。不过，粉莲又联系好了砸钢筋的活。粉莲想：再有十天，就可以去砸钢筋了。这样，王天发就不敢来缠着自己了。然而，那天下午，在砖瓦厂，王天发跳下马车向她凑过来，冲她笑眯眯的，那一线天的眼睛只剩下一道缝儿。他悄悄地对粉莲说：“粉莲嫂子，你真俊呵！咱李大哥真是好福气。”
第二章 伤心（32）
粉莲不敢抬头看他眯起的眼睛。王天发又说：“你这年轻轻的，跟着个老地主真是可惜。你要是跟着我，我就让你好好享福，不受这份活罪。——你老实说，咱李大哥那方面是不是不行了？也难说，他都五十来岁了。——以前太多亏了身子，现在肯定是不行了。”
粉莲的血涌上脸。她一边往车上装砖一边说：“天发，你看你都胡说些什么呀！——快把嘴闭上，小心我给你翻脸。”
王天发笑着说：“我可不敢胡说，眼看咱就快成一家人了，我还能胡说。——粉莲嫂子，说真格的，如果你觉着难耐受不了的话，我可以帮你解决点困难。——你说呢？”
粉莲恼怒地大叫一声：“你快给我滚。”
王天发笑着一甩膀子说：“粉莲嫂子，真是的，你那么正经干什么，偷鱼儿吃的猫反正是已经偷了，
再偷一条鱼又有啥？”
粉莲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可王天发却像是什么都没有说似地，跳上装满砖瓦的马车；双手抱着鞭子一摇一颠地走了。粉莲站在那里，看着王天发渐渐远去，觉着天地都在转动。太阳都在摇动，而且，在这一瞬间里，太阳跌落了。粉莲的眼前一片黑色，她的身子也摇晃起来。她伸手扶住自己的架子车才站稳了。这时，有人喊她：“李嫂，快走哇！”
粉莲慌忙答道：“走呵，我这就走。”
今天这车砖好沉，她使了很大的劲才拉了起来。可是，她走着，走着，突然又觉着车子轻了。回头一看是张队长。张队长正冲她笑着，笑得她浑身紧张、害怕。她小声地、用几乎是哀求的语调说：“你走开，以后，别来找我。”
张队长笑得情深义重。他说：“我看你都快拉不动了，能不伸把手吗？”
粉莲求他似地说：“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你这样，你就把我害了。——你快走开，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你再找我，我就活不成了。就算你行行好吧！”
张队长松开手发起呆来。粉莲拉起车在他的手底下走开了。他看看四周，四周没有人。
粉莲知道张队长在发呆，但她没有回头。泪水伴着汗水一起流下她的脸。
送完最后一车砖回来，她来到黄河边洗脸。她使劲洗着脸上、手上的灰土，露出她光洁粉白的肤色来。她的心里真是一分凄凉，二分伤感，三分遗憾，四分后悔，可心里的话儿粉莲找谁去倾诉呢？她松开绾着的髻，一根长长的仪态万方的大辫子垂下来。那种青春的，少女时代的感觉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她在河水中看见自己秀丽的脸庞下那最为动人的脖子。
她坐在河堤上，看着河对面发青的山坡。她伤感地想到了庄大柱。呵？大柱，你在哪里，你死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