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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欢天喜帝-第112章

小说: 欢天喜帝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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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须她多虑……

她忽感莫名,又突生异念,可所思转瞬即逝,捕不及他话中深意,想要再开口时却被他按入怀中,动不得。

他又开口,声音更低,几乎听不见:“……至死,都不再与你分开一刻。”

她心口惶惶大动。似有巨石崩裂。轰然之间便没了神志,只知伸手去抱他,紧紧攥住他单袍,不肯放。

“睡。”

他轻声道,抚着她的身子。

语气轻稳。如沙掠水,沉底不留痕。

她从未听过他这般……

温漠的声音。

于是心脉脉而落,垂睫阖眼。

她与他纠缠数年。从未有一夜如此夜,不带丝毫欲念之张,只留淡淡绵柔缓情。

熏笼花香混着他身上之味,催她入眠。

翌日雪止风消。

初升红日照洒一地棉雪,刺眼之茫透过窗棱扑入内殿中,划过二人之间,帐幔金花迎着灿阳跳闪了几下,微微一晃。

她蹙眉眯眸,一下醒了过来。

一整夜都是同一个姿势。被他紧抱在怀中。身子此刻僵得紧。

她抬眼,就见他仍未醒动,日茫碎丝在他侧脸上镀了一层金,鼻梁下阴影一片,两相对比之下,衬得他面庞愈发陡削。

她慢慢抽动胳膊,抬手想要触他俊脸,才一挨上他的下巴,手便被他一把攥住。滞在那里。他缓缓睁眼。定眸看她半晌,才开口。声音慵哑:“……不是梦。”一弯唇,捉住她地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她推开他,兀自起身,拨散了长发,重新绾起,又去拾衣来穿。

他从后面伸手环上来,圈住她,亲亲她发顶,又亲亲她脸颊,最后贴着她耳朵道:“我遣人将衮衣送来这边?”

她摇头,轻声道:“让人瞧见总是不妥,”拨开他地手,下地,“我回去换。”

他坐着,只是看着她笑,眸子里深如千丈渊谭,沉不见底,半晌才伸手摸了摸她地脸,道:“巳时,我去迎你。”

她抿唇,点头,披了绒氅之后又转身,看他面现疲色,不由道:“夜里未睡好?”

他眉宇间淡色沉黯,看着她,未答这话,却道:“……真想能夜夜这般,抱着你睡。”

随即晃眉,微微一笑,又道:“去罢。”

她忍不住上前,淡吻了他一下。

他眸间忽涌浓情,水光漫漾,却未说话,也未动。

只是冲她弯了弯唇,看着她离去。

久久,才起身下地。

殿中另头软榻之上,青衮金冕熠熠绽光,帝道十足。

巳时还差一刻,殿外便起辇落之音。

她理了理朱衣衮服,披了厚裘,待听见外面有人叩殿请驾,便慢步行了出去,没踝积雪盖过赤舄,冰凉渗心。

远远成德门处,铁林仗卫分列两侧,苍青甲光映雪折日,一眼扫去,不知尽头何在。

岢肃生威。

外面雪地之上,二辇并列。

他衮冕大服在身,人俊而挺,并未上辇,只是站在一旁,看见她出殿时薄唇弯了一瞬,然后朝她走了过来。

那边二驾十二个辇官垂首在候,他罔顾众人目光,走至她身前,撩袖伸掌,冲她低声道:“来。”

她心底微颤,每一回听他这般说,都觉踏实万分,仿佛无论怎样,有他撑于她后,无甚可念可担心,只消顺他之意,便好。

上前半步,伸手放进他掌中。

他一撩大衮,拉着她转身,带她跃雪行了几步,送她上辇,抬手扶住一侧龙柱,逆着刺眼阳光,低低道:“坐稳了。”

背着光,她在辇上看不清他面上神色,只看得见他眸底淡淡一闪,然后见他转身,绕过她,走去另一帝辇。

宽肩挺背仍旧宽挺。

只是看他那一步步迈出去,竟似踩在她心头上一样。

她沉沉一喘,手去扶辇柱,想要探身唤他,却见他已然上辇,未过多久,二辇起驾并行。辇身摇摇在晃,辇官靴底压雪嘎吱之声不休不止。

她心里忽然有些乱,继而慌,闭了眼又睁开,想笑自己无故生愁。却是无论如何都祛不褪心底那丝惧意。

可到底是在惧什么。她却全然不明。

为帝十四年,统朝为政、出征在外,以女子之身衔一国之尊、压三军之阵,坐享这天下半壁江山,世间无人比她尊荣更甚……到底还有什么可惧地。

思绪滚滚在翻在涌。却抓不住脑中将明将灭的那一抹淡淡幽光。

步辇忽止,重重一顿。

她一下回过神来,才发现崇元殿已在眼前。转头去看另一边,见他辇驾亦停,东面有诸军将校素服在列,但等他二人下辇入殿。

他下辇,双袖一展,挥平衮服浅褶。

邺齐军中一人出列,疾步而来,待至近处时她才看清,是谢明远。

她亦下辇。眼望那边。就见谢明远双手奉剑与他,他漠看一眼,接了剑,转身回望向她。

然后大步走过来。

她看着他,不等他走近、不等他伸手,便几步上前,仰起下巴对上他的目光,一扬大袖,去握他的掌。

他身形稍滞。随即展笑。牢牢捉住她地手。

内外诸卫,二军将校。降臣礼官,北戬使副……千百众人之前,她与他执手共行,玄裘朱衮灼浓刺烈,火一样烧过厚厚积雪,一路燃入殿中。

崇元殿中肃冷不已,高位之上二座齐尊。

相斗十年,相缠四年,百河千川万丈广疆,刀光剑影几国征战,终得一日,她与他同着衮冕,执手上殿。

不由心颤。

明明是真地,却偏偏不敢信这是真的。

他紧紧握着她地手,一步一步走上去,待入座前稍稍停了一下,扭头看她,另一手将那冷剑横递过来,低眼哑声道:“……替我拿一下。”

她尚来不及反应,只下意识地握住那剑。

下一瞬便被他轻拽回身,落座,衮服鼓张,带起薄风一阵。

她微怔,置剑于膝,不解他之意,一切都太快,只见殿外两军将校由祗候舍人引着鱼贯入殿,分列殿中左右两侧。

他仍然握着她的手,搁在二座之间合而无缝地雕龙扶手之上。

她望着下面黑压压地二国军臣,分明都是熟悉的面孔,可却忽然统统变得不真切起来。

脑中刹然间空白,恍惚一片。

耳边传来殿外阁门使高声宣敕北戬使臣朝献拜降之声,又闻他开口准觐,未过多久,便听得殿内众人回身错甲之声。

北戬皇五子进殿,副使随后,手捧已定国书,趋步上前,至御座之下。

有中宛降臣礼官在下,依礼审问讫,按旨放罪。

呈国书于二帝王座之上。

她怔然看着下面这一切,仍旧回不过神来,手忽然被他用力一攥,才陡一抽气,刹那间神回眸转。

北戬使副前后立于两面军臣之间,待礼官宣敕毕,便冲上俯伏而跪,行臣子三叩大礼。

高呼三声万岁。

声音荡在这大殿之中,撞击四壁,又震回她耳中。

就在这余音未消之时,手又被他轻攥一下,耳边恍恍传来他低至极致、碎哑不拾的声音………

“别恨我。”

她遽然侧头,不顾下面跪着地北戬皇子,不顾其余众数依礼正跪而伏身于下的两军将校们,只看向他。

他脊骨仍旧直挺,帝气雍容如常,薄唇紧抿,容肃而苍,一双陡闪褐眸……慢慢地阖了下来。

下面百余臣子齐拜二帝、山呼万岁之声恰时响起。

可她却什么都听不见。

他握着她手的大掌,一点一点硬下去,一点一点冷下去……

却始终将她攥得紧紧。

她人如石化,胸口血液崩沸,又冻凝成冰,无法呼吸。

耳膜疯狂在颤。

往言排山倒海般朝她扑来,瞬间便将她淹没至溺。

……真想能一直握着你地手,再也不放。

……天下苍生万物不扰我心,唯惧一事而已。

……诺大天下,泱泱之世,战且未休,疆尚未定,我不会不在,你身旁。

……若能早些这样,该多好。

……我等不及。

……以后,都依你。

……至死,都不再与你分开一刻。

她被他攥着地手微微在抖,随着他一点点冷下去,握着剑的另一手却滚烫滚烫,如火淬铁。

身上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肤都开始痛。

别恨我。

至死……

都不再与你分开一刻。

 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四十三

百人俯伏,额手贴地,青甲苍茫寒冽甚。

殿外金阳映雪灿茫落,殿内阴霾逼人戾气扑。

满殿寂静无声。

“退殿。”

她开口,浑身冷冰,素齿都在颤。

不令平身,不犒降使,不摆殿宴,只道退殿……

实不合礼矩。

跪拜百臣,黑压压一殿,却无一人起动,但等她再言。

她浑身骨节都在响,碎的碎断的断,裂骨入肌,刺痛万分,被他凉寒大掌握住的右手已无知感,眼底渐渐腾起血雾。

心头大火遽燃——

“退殿!”

语烈声扬,响震一殿人心。

她左手猛地握剑一收,剑鞘碰座,击起寒战一音。

殿中俯臣左右两列之首近在御座之下,谢明远同方恺闻此异声,不约而同抬眼,悄然朝上望来。

一望之下,又不约而同陷眉大惊,叩首之下蓦然起身。

二人对视一眼,疾速分令两军将校退殿,又令阁门使及祗候舍人领北戬使副退下,才回身对座跪下。

她坐着,一言不发,看着殿中错乱之象,眼底血色愈浓。

心中战鼓之声激擂不止,眼中兵尘马埃纷杳不休,人似寒冰一块,半天动不得。

他笑,他怒,他玄锦挥展,他铁甲硬悍,他纵马昂扬驰骋沙场。他雍华无致肃摄政堂……

幕幕之象在眼前飞闪而过。

眼底血化成冰。

冰融作水。

心底苍凉一片,痛也不知。

……“陛下。”

二人在下不知唤了她多少声,她才略闻一音,神似回转,动眸朝下看去。

谢明远逆颜相视。低声道:“陛下,臣立时去传苏院判入殿,还请陛下于殿中莫慌……”

她仍然僵着,右手指寒,心似遭刃狠划一道,滚血生溅。

就算苏祥来……

又有何用!

谢明远等不到她应,兀自掀甲起身,飞快扫了方恺一眼。(手机阅读。cn)头也不回地大步出殿。

方恺亦起,踌躇之下上前两步,立于御座之下,声音压得轻低,禀道:“陛下莫恸,邺齐皇帝陛下他并未……”

她听清方恺之言,浑身巨颤,猛地侧过头,重又朝他看去。

他身靠于御座之背,颈首微垂。好似睡着了一般。

依稀可见胸口微起微伏。

她看着他,心底血凝,复又裂开,滚滚失得激浪铺天盖地朝她压过来。头晕一刹,闭了眼。

泪水合于眼眶之中。

终是未落。

六座鎏金熏笼暖风袅袅,驱不褪一殿人心潮寒。

熏笼角座其上,雕龙浮螭突棱狰狞,一瀑绀青晕锦床幔高悬未落,粲色也作灰一抹。

英欢坐在床边椅上,身上衮衣未换,朱色艳伤。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只黛眉红唇惊目。

她看着苏祥退出去,看着寝殿门板自外被合,才转眼,看向站在床尾的谢明远。

什么话也不说,就这般望着他。

眼中湛寒一片。

谢明远兀自立了许久。终是抵不住她这生冷逼人的目光。侧身垂首,冲她道:“……陛下想知何事。但问无妨。”

她仍是不语,只望着他,眼底寒灭火起。

“……上肩有旧伤,陛下自是知晓,”谢明远声低,主动而道:“当初陛下命狄风将军夺南岵梁州,上于京中时肩伤便发,但心有不甘,仍执意领军亲征中宛……此事也是我自中宁道随军赴云州谒上后才知晓地。”

他稍一顿,又道:“后与狄风将军约定共伐南岵巍州残部,发兵之晨,上接西北向来报,道燕朗退兵,上决计疾速北克宾州,再日夜奔赴南下与狄将军一部合师伐巍……然当日未料谷蒙山外中宛设伏兵,上领军血战出谷,却于阵前身中淬毒冷箭,恰是旧伤之处。”

她闻言,置于膝前的手微微一抖。

那一日越州城外百里处,他率千骑拦她御驾,在十丈坡上,她亲手执剑刃逼他伤,那甲下腐黑之血……

心口紧紧一搐。

“当时苏院判劝上屯兵养伤,”谢明远垂了眼,继续道:“却闻邰东路大军三部合师,欲东进与邺齐为战、报狄将军战殁之仇;其时中宛境中四国重兵根茎相错,上怕有万一,便忍伤率军西进,未过数日,又闻陛下自邰京中亲征中宛,于是疾率千骑日夜奔赴,至越州拦陛下御驾之阵……”

她眼睫淡落,手抖得更厉害。

后面的事情她全知。

唯独不知他箭毒之伤久久未愈,阵前军中一事逼一事,他处处亲为之下,终是伤成大碍。

原先只道她御驾亲征当咎于他,二军止戈之力只她一人;却不知他重伤在身,日夜转战,为她所恨,又有多痛多难。

静默半天……

她复又看向谢明远,终是开了口,声音颤哑得自己都辨不清:“……他一早便知,今日会这般?”

谢明远摇头,道:“恰恰相反。苏院判人有直言,道上毒伤不养后患无穷,上虽明白,却也不知自己何时会……”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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