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途未卜的惊心绝恋:青梅竹马-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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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阿峰应该高兴,但她连父母死后唯一的亲人卧病在床都不能去探望,哪有心情去看戏呢?因此她请求太太不去看戏,要去看望舅舅。她想:如果太太不乐意,那就算了。幸而她平日干活认真,太太终于答应了她。第二天太太对她说:“早去早回呀!”阿峰虽然想太太说话太自私了,但也满心欢喜,连自己当时是否道了谢都记不得了。她连忙喊了一辆洋车,一路上只觉得车太慢,心里直叨念着:“还不到小石川吗?还不到吗?”
“初音街”——这条街的名字倒很风雅,实际上却是出名的贫民街。阿峰的舅舅被人起了个“老实安兵卫”的外号,俗语说:“老实官头上有神佑”,他有一个大秃头,脑门闪闪有光。他把这个秃头作为招牌,在从田街到菊坂这一带叫卖茄子、萝卜什么的。因为是小本经营,所以专门贩卖些价廉而量多的青菜,并没有装在木盒里的黄瓜和装在草篮里的鲜蘑等新上市的东西。人们笑他:“安兵卫的菜老是那几样。”不过,多亏了那些主顾们,安兵卫一家老小三口不但好歹赖以糊口,而且还把八岁的独生子三之助送进了五厘学堂①去读书。
想不到,一到九月底骤然吹起刺骨的寒风,安兵卫一清早上神田里去买货,刚把货带回家就发起烧来,接着就得了关节炎,一病就是三个多月,直到现在,不但生意做不成了,慢慢地变卖了家里的东西,而且连秤都卖了。因为住铺房开支大,所以顾不得人家笑话,只好搬进月租五毛钱的背巷里来,等待时机再说。说来很可怜,搬家的时候只有病人坐洋车,捆起那不够一手提的家当,悄然搬到同一条街上的一角来了。
阿峰下了车到处打听,来到一家檐前挂着风筝、气球等小玩艺儿的粗点心铺跟前往里瞧了瞧,心想三之助也许挤在那群孩子里,可是连影儿也瞧不见。她失望地把目光投在马路上一看,有个消瘦的孩子手拿着药瓶子走在对面人行道上。这孩子似乎比三之助高,而且太瘦,但那后影却很像他。阿峰赶紧跑去看他的脸,顿时那孩子叫了一声:
“呀,姐姐!”
“啊呀,你是小三吗?你瞧多凑巧!”
于是三之助走在前头,从酒铺和芋头铺当中拐了个弯儿,把她领进一条昏暗的背巷里,咯哒咯哒地踏着水沟盖板跑到自家门口,喊道:
“爹,娘,我把姐姐带来了!”
“什么,阿峰来了?”安兵卫站了起来。
一直埋头做着揽来的针线活计的他的那个老伴也停了手,嚷着:“哎呀,真少见!”她立刻拉着阿峰的手,喜洋洋地把她迎进屋里来。阿峰一看,那是一间六铺席的房间,只有一个橱柜。小户人家本来就没什么衣橱、箱子之类的东西,但如今连从前见过的长火盆也不见了,只是把今户地出产的方形土器放在木箱里,这就是他家唯一像个家具的东西了。阿峰再一打听,原来米柜也没有了,想不到舅舅竟落到这个地步。她想起那腊月间去看戏的人家,不由得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她说:
大年夜(3)
“风挺凉的,还是请躺下吧。”一面把那床又硬又薄的被子盖在舅舅的肩上。“你们真受苦啦!舅妈也好像瘦了些,可别愁出病来。舅舅的病好些了吗?虽然写信问候了您,但不能亲眼瞧见,可担心坏了,一心盼着今天的休假,好容易才走了出来,房子小一些倒没什么关系,等舅舅病好了,就马上能搬回大街上重新开铺子,所以还是赶紧把病养好吧!虽然想给舅舅带些东西来,但路远心急,连车夫我都嫌他跑得慢,不知不觉走过了那家卖您喜欢吃的糖果的铺子。这些钱虽然不多,是我剩下来的零用钱。有一次从曲街来了一位太太的亲戚,她老人家突然发作了腰痛的毛病,非常痛苦,我替她揉了一夜腰,她说送给你买围腰吧,赏给了我这些钱。虽然东家不怎么赏底下人,但来往的客人都很大方,这个那个地赏一些东西给我。所以舅舅,你替我高兴吧,我在那里并不怎么受苦呀。这个荷包,这个衣领,都是人家赏给我的。这衣领花样素净,请舅妈使用吧!这个荷包,把它稍微改一改,给三之助装饭盒吧!他还上学吗?有写的大楷什么的,给姐姐瞧瞧吧!”阿峰说这说那地谈了很多知心话。
原来,阿峰的父亲在她七岁的那一年,有一次替主顾修理仓库,也许那天是历书上带黑点的“佛灭日”①,正手拿抹子站在架子上想和下面的小工说话时,刚一回头,竟从向来站惯了的架子上失足摔到了地下,不幸头部恰巧撞在为了改铺甬路而堆在一起的石头的尖角上,当场就没救了。伙伴们事后惊骇地议论着说:“他今年四十二岁,恰巧是交厄运的头一年哩!”因为阿峰的母亲是安兵卫的妹妹,所以母女二人只好寄住在他家里。两年后连她母亲也因患流行性感冒去世了。此后阿峰就把安兵卫夫妻俩当作父母,由他们一直扶养到十八岁的今天,养育之恩比海还深就不必说了,阿峰还觉得那个把自己称作姐姐的三之助和亲兄弟一样可爱,就把他招呼过来,抚摸着他的后背,瞧着他的脸教导说:
“爸爸病了,你一定很难过吧?快过年了,姐姐买些礼物送给你,你可别不听话,让妈妈为难呀!”
“他哪里让妈妈为难呢。阿峰,你听我说,这孩子虽然今年才八岁,但个儿大,力气也大,他看见自从我躺下后没人挣钱,开支又大,生活很困难,就悄悄地跟那大街上咸鱼铺的小伙子一块儿去叫卖蛤蜊,每天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他那伙伴挣八分钱他就必定挣一角钱回来。也许老天爷念他孝心,保佑他,总之,我的药费好歹是靠阿三挣来的。阿峰,你也夸奖他吧!”安兵卫说完就用被子盖着脸,哽咽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孩子爱上学,从来没叫人操过心。一吃过早饭就往学校跑,三点钟放学也不在路上贪玩。并不是夸奖自己的孩子,老师也夸奖他哩。叫这么个好学生挑着蛤蜊去叫卖,还不是因为穷嘛。在这样的冷天里叫他在小脚上套着草鞋,你想想做父母的心里多难过呀!”舅母也说着落下了泪。阿峰搂住三之助道:
“你真是世上稀有的孝子啊!虽然你长得高,八岁总归是八岁呀,挑扁担肩膀不疼吗?脚上没给草鞋带子磨破吗?真难为了你,从今天起我也回家来伺候舅舅,一面帮着干活儿挣钱吧。因为不知道,所以今天早上还嫌井桶绳上的冰冰手,说来也太不知足了。叫正上学读书的孩子挑蛤蜊叫卖,做姐姐的怎能安心地穿着长袍呢?舅舅,请让我辞工吧,我不再去做工了。”阿峰说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年夜(4)
三之助温顺地低下头,不让姐姐瞧见一滴接着一滴的眼泪。他衣服的肩头绽了线,露出了皮肤。一想三之助用这瘦小的肩头挑着扁担,阿峰心里一阵难过。安兵卫听见阿峰要辞工,就劝她道:
“你别想错了,舅舅虽然感谢你的好意,但即使你回家来,一个女子又能做什么事?而且你已经预支了东家的工资,哪能说辞工就能辞得了的,一个人做事开头儿最要紧,别叫人家以为你是不能忍耐而回来的,你要小心伺候主人才好。我的病也快好了,如果再见好了一点,就什么都不怕了,能够重新做生意了。嗳,再熬半个月,过了年,来年就是好年头,一切都要忍耐些。三之助,阿峰,你们再忍耐一下吧!”安兵卫说罢,擦了擦眼泪。“你很少回来,虽没什么好吃的东西让你,这是你爱吃的豆沙饼,蒸芋头,尽量吃吧!”
阿峰听着舅父这些话,觉得很高兴。
安兵卫接着说:“虽然不愿意叫你操心,但眼看就要到大年夜了,家里正为难。我有心病,并不是什么肝火,就是愁这件事。原来我刚躺下来的时候,向田街放印子钱的借了十块钱,期限是三个月,先扣去一元五角钱的利钱,只到手八元五角钱。是九月底借的,这个月就到了期,无论如何得还债。但拿目前的情况来说,哪有力量还债呢,虽然和你舅妈商量过,但她揽来的针线活即使手指头磨出了血,一天也挣不上一角钱;这些事跟三之助说也没有用。听说你的东家在白金台街有一百间出租的连檐房,单拿房租这一项收入来说,日子就过得够阔气的了。有一次我有事去找你,从门口走过,看见他家正在修理仓库,那么大的仓库,怕花一千块钱也修不完。真是个大财主,叫人羡慕。你在那公馆已经待了一年工夫,自己所喜欢的佣人想借几个钱,主人不会不答应吧?要是在这个月底,我能够央求那个债主重写一张借据,付给他利上滚利的利息一元二角钱的话,就能再缓三个月的期限了。这样一说,好像我这个人尽打如意算盘似的,不过哪怕是摊子上摆的年糕也好,如果不能在大年初一到初三这三天里买点来给三之助尝尝年糕的味道,那么做父母的太对不住这个有出息的孩子了。因为这样,大年夜那一天我手里非有两块钱不可,所以虽然不好开口,希望你代我设法借来这笔钱才好。”
阿峰听了舅舅的要求,思忖了一会儿,然后说:“好的,这件事交给我办好了。要是不好借,就说预支工资,求求看吧。各家有各家的困难,一到里面就和从外面看见的不同了,一提钱更是到哪里都为难。不过,好在数目不多,如果拿这些钱就能对付一时,我想东家听见原由也许会答应的。今天为了这件事也不能叫他们不高兴,我马上就回去了。下次休假是在春节,那时候全家人再聚在一起,欢欢喜喜地过节吧。”
“那么钱是怎样送来呢,叫三之助去拿吧?”舅舅问道。
“这可真成问题。平常都忙得一点空也没有,大年夜更不会有工夫了。叫三之助跑那么远的路,实在过意不去,不过还是麻烦他吧。我一定在午前把钱准备好,等他来拿。”
阿峰满口答应着回去了。
下
山村家的长子名叫石之助,因为母亲是继母,父亲待他也很冷淡。他十年前就听说父母商量要把他送给别人做养子,从他妹妹中间挑选一个人来继承家产;他心里很不痛快,于是利用独子不能废嫡的特权,从十五岁那年的春天起就任意游荡,为的是故意让继母气愤,但是他却忘了老父的伤心。因为他长得英俊,有一双清秀的明眸,附近的姑娘们背地议论说:“那个人虽然皮肤稍黑些,风采倒也不坏。”但是他却一味胡闹,有时还到品川的妓楼去,不过只在那里喝酒取乐罢了。他最喜欢半夜驱车跑到车街无赖子那里去,把他们喊醒,抖抖钱包倒出所有的钱,散给他们打酒买菜。像这样,他把挥霍当作唯一的乐趣。继母看他这种行状,就不断向丈夫进谗言说:“要是叫这孩子继承产业的话,简直就像往煤油库里添火,一片家业立刻就会化为一缕青烟,留下我们来可怎么办呢?剩下的妹妹们也太可怜了。”于是两人暗暗商量:最好让他到别人家去做养子,但恐怕没有一家肯收留他,还是分给他一点财产,让他分家另住,另立门户好了。石之助却把这话当耳边风,不入圈套,话里带刺地讥讽父母道:“要是分给我一万元,按月再给我生活费,不禁止我随意在外边玩,将来父亲逝世了,就把我奉为兄长,代替父亲当家做户主,连给灶神供一棵松树枝的小事儿都尊重我的意见,那么不妨目前别立门户,不为本家操心劳神。如果二位老人答应我这些要求,我就听从你们的吩咐。”
大年夜(5)
他从别人嘴里听说自己家里今年又添置了不少连檐房,房租的进款加了一倍,就说:“奇怪,奇怪,这样增加财产将来留给谁?俗语说:‘灯盏的火苗能引起火灾’,难道不知道我这个公认的‘长子’的火球在这里滚着吗?”他于是答应伊皿子附近的穷人们说,将从父母手里骗取一些钱来请大家过个好年,约定在大年夜,连吃喝的地方都定好了。
石之助的几个妹妹一听哥哥回来了,个个都吓得好像见了脓疮一样,连碰都不敢碰他。因此他为所欲为,越来越任性。他把两脚伸进暖笼里,连声喊着“水、水”,要解酒后的口渴。继母看到他那蛮横的态度,恨得直咬牙,不过毕竟不得不摆个虚面子,只好把平常背地用来骂他的刻薄话收藏起来,假情假义地说什么“别着凉啊!”拿床小棉被来给他盖上,头底下还给他放上枕头,一面故意大声叨咕,好叫他听见自己的勤俭持家。她说:“得准备明天的菜饭啦,那小干鱼非我亲手撕不可,叫人撕就浪费了。”
这一天也快到晌午了,阿峰因为还没有办好曾经答应过舅父的事,所以始终放心不下。可是,今天她哪里有空闲去察看太太的脸色呢?好容易有了一点空,她摘下了包头手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