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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云顶-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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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好生自在啊。既不用为朝堂之事烦心,又能领用刚刚好不将自己撑死的俸禄,真是美哉,凌子悦羡慕。”

欧阳琉舒莞尔一笑,仰首望向万里无云的天际,“凌大人出门可曾带了雨具?”

“雨具?”凌子悦不解。

“这天……恐怕是要变了……”欧阳琉舒拉长了嗓音,若有所指。

“先生有事不妨直言。”

“凌大人可还记得当日与下官的赌约?”

“自然记得。”

“那就请凌大人今日莫发一言。不过下官猜想,陛下只怕也希望大人能保持沉默。”

73人生难得几回醉

凌子悦蹙起眉头;朝中大事莫过于镇国公主终于过问被廷尉府判了重刑的姚氏族人,这也预示着云澈的新政只怕又要夭折。

他……太性急了。过于严苛的律法只会令姚氏宗族群起而攻之。

而镇国公主历经三朝;树大根深,又岂是云澈能轻易撼动的?

入朝时,凌子悦便感觉到莫名的紧张气氛。御史大夫陈卢还有郎中令王人杰神色凝重;丞相容少均波澜不惊但凌子悦的直觉告诉自己,今日只怕要掀起一阵风浪。

“世侄,世侄!”洛照江行至凌子悦身旁;还未待凌子悦行礼;他便急着开口道;“你可知道这许多日陛下单独召见陈卢与王人杰所为何事?”

“太尉大人;凌子悦不知。”

“你不知?都这个时候了还藏着掖着?”洛照江按住凌子悦的手臂;低声道;“镇国公主来了这么一出,本是预料之中。但陛下如何拆招老夫却半点也摸不着,若是这样,老夫如何辅助陛下成事?”

“太尉大人应该知道,这些时日陛下并未单独召见过凌子悦。凌子悦知道的并不比太尉大人多多少啊。”

洛照江见凌子悦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便放开了她。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入了朝,云澈的神情冷冽,端坐于高位,巍而不动。

凌子悦只是抬首望了他一眼,便觉心中忐忑。她许久未见过云澈露出那样的表情了。

先是容少均向云澈禀报那几位姚氏亲族的论罪,不过是罚了一些金银罢了。

云澈并未露出不悦的神色,只是点了点头,“准奏。”

容少均之后便是太尉上奏戎狄再度侵扰边境,北疆二十四郡请求增兵。

云澈的回复依旧,“准奏。”

至此,朝堂之上的一切与往日无异。

就在凌子悦猜测这样的平静一定会被打破时,御史大夫陈卢出列,群臣均不约而同提起了十二万分精神,看向陈卢的背影。

“臣陈卢有事请奏!”

“哦,不知爱卿所为何事?”

“回禀陛下,臣认为,陛下已大婚,且亲政两年有余,兴科举除弊政,秉承元光遗风,唯贤任用,纵横辟阖,而镇国公主年事已高久居深宫,臣请陛下朝中大事无需事事向承风殿禀报,一来为镇国公主无所烦忧颐养天年,二来也不用因等待镇国公主决断而耽误时效,再者也是为了避免天下臣民对镇国公主产生皇戚干涉朝政的误解。”

陈卢的暗喻当朝文武尽皆明了,那就是要防止镇国公主擅权。

凌子悦倒抽一口气,陈卢所言句句在理,三条理由镇国公主虽然无从辩驳,但绝对会震怒不已,记恨于心。

云澈这是在兵行险招,镇国公主若能听懂云澈的暗示,从此真正做个不问朝政的老太太,云澈自然会对她敬重有加。但习惯了权力与威望,就这样放下……镇国公主只怕做不到。

陈卢此言一出,朝堂之上一片沉寂,与云澈颁布新政时的议论纷纷大相径庭。

容少均神色如常,而洛照江却暗自咽下口水。

这一场赌局,他跟还是不跟?

“嗯,镇国公主抚育先帝劳苦功高。陈卢之议言之有理,但天下臣民会不会误认为朕独断专行,置镇国公主于高阁?”

郎中令王人杰出列,“陛下,臣认为御史大夫之言在理。云顶王朝历代君王奉行上善若水从善如流,乃是为了德化百姓,其蕴意并非指朝政大事,而是德孝礼义。若以朝中大事负于镇国公主,令其思虑难安,乃大不孝。陛下有忠臣良将直言敢谏之士辅佐,处事严明,雄才大略,实在无须叨扰镇国公主。”

云澈的理由很充分,充分到凌子悦都不知如何反对。

但是她知道这条路一旦走下去,成败难测,风险实在太大。

洛照江心中暗自计算着,这事闹得太大,他心想着等凌子悦出列听他怎么说,他再作打算。

凌子悦知晓自己只得以云澈经验尚浅仍需镇国公主从旁指点为由,给云澈一条后路,否则镇国公主一旦发狠,不知道会使出怎样的招数。

她的背脊才微微晃动,身后的张书谋却以手掌挡在了她的腰侧。

“凌大夫,陛下有命,你只需听着无需多言。”

凌子悦心绪一提,云澈已经做好决定要她置身事外了?

但是他可知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宫中、朝中谁人不知她凌子悦虽然并未位列九卿,却是云澈心腹之臣,若镇国公主真要追究此事,她凌子悦岂能独善其身?

众臣默然之际,容少均终于开口了。

他的奏辞没有长篇大论,简洁地直指核心。

“陛下既已亲政,臣请议古立明堂城南,以朝诸侯,由陛下与众位大臣决断国之政事,严律法,明国策。”

容少均此言一出,朝臣无不惊讶。他是陛下的老师,做了丞相许久在朝堂之上鲜言论,却未想到一言惊人。

洛照江咬了咬牙,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这就是一场赌局。若是以朝中三公的影响力震慑承风殿,或许镇国公主会就此隐退,就算不肯隐退,亦可以三公之力来抑制她,缓缓削弱其势力,也好过其对云澈政见的打压,而姚氏一族没落下去,他们洛氏自然更有机会了。

洛照江也随之出列,支持云澈议立明堂。

凌子悦闭上眼睛,重重地叹出一口气来。

看来此事是无可挽回了。

散朝后,凌子悦缓缓走下台阶,行至宫门前,便见到欧阳琉舒负手立于自己的马车边。

“看凌大人的脸色,今日朝堂之上果真波涛汹涌,不知大人可曾听了欧阳琉舒之言?”

凌子悦扯起唇角,苦笑道:“欧阳琉舒,你看的真是通透。就连陛下不欲凌子悦进言都猜到了。”

“大人如此困扰,不如下官陪大人痛饮一番,以解烦忧?”

凌子悦笑出声来,“走吧!这一次我真想大醉一场,什么都忘了!”

两人来到老地方,坐在一成不变的老位置。凌子悦几杯酒入腹,欧阳琉舒也未曾予以劝解,反而不断为其斟酒。

不消片刻,凌子悦双颊泛红,眼睛里似要掐出水来。

“大人慢饮。这酒还有的是啊!”酒肆的老板见了都不忍劝道。

“无妨,无妨!”欧阳琉舒摇了摇手,又替凌子悦斟上一杯,轻笑道,“这越是清醒的人,才越是想要醉过去。”

“欧阳琉舒,你为何就是不肯入朝?你满腹才学对世事洞若观火,难道就不想有所施展?”凌子悦一手撑着酒案,另一手执着酒杯伸到欧阳琉舒的面前。

“人活一世,本就图个痛快。陛下的眼里是江山,大人的眼中是陛下,而下官的眼中便是这一壶酒一盏茶一世逍遥罢了。”

“那你现在做这炼丹房主事是为何?”

“再逍遥,也得有银子花才能逍遥的痛快啊!不似大人,顾及的太多,不忍的太多,自然难以恣意。”

凌子悦的酒杯仍旧停在欧阳琉舒的面前,欧阳琉舒不温不火地一笑,颔首抿住酒杯的边缘,任由凌子悦将那杯酒送入自己喉中。

“你说……陛下明知道并非胜券在握,却还要破釜沉舟……这是为何?”

“正如同大人当时对下官所言,有很多事明知不可为却势必为之。”

凌子悦撑着额头,肩膀颤动,笑了起来。

半刻钟之后,凌子悦便趴倒在了酒案上,酒樽倾覆的瞬间,欧阳琉舒伸出手来将它挡住。

“大人既然累了,便好好休息片刻吧。”

“不想睡……不想睡……”凌子悦摇晃着抬起头来,隐约之间瞥见一身着灰色长衫的男子缓行而来,他的身姿优雅,眉目之间是一切不为所动的淡然。

凌子悦咽下口水,眯起眼睛,身体前倾却差一点栽倒在酒案上。

对方伸手托住了她的肩膀,他身上的气息是如此令她熟悉。

“……我是不是在做梦?”凌子悦的唇上勾起自嘲的笑。

“对,你在做梦。”对方温润地一笑,指尖掠过她的眉眼,“人在梦里,往往比醒来时快活。”

“醒来的时候……又像是掉进另一场梦里了……”凌子悦睁着大大的眼睛,明明看不清楚却又贪婪地望着对方的一切,“我不想醒过来……一点不想醒过来……”

男子抿唇一笑,“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刹那之间,凌子悦的眼泪奔涌而出,她许久没有哭过,在这个人面前,她终于不必强装坚强,不必掩饰自己。她的软弱与忐忑和着眼泪落入他的掌心。

大哭一场之后,凌子悦便倚在对方的怀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良久,欧阳琉舒才道:“你该走了,估摸着陛下的人很快就会来。”

男子点了点头,小心地将凌子悦放开,为她调整趴在酒案上的姿势,起身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肆。

凌子悦就那般睡去了一整个下午,直到一个身着禁军装束的年轻男子入了酒肆,单膝跪在凌子悦身旁,蹙起眉头,“欧阳大人如何令凌大人沉醉至此?”

欧阳琉舒却不以为然地一笑,“人生难得几回醉,不如就随了凌大人吧!”

74笼中鸟

年轻男子只得撑起凌子悦;将她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肩膀,缓行而出。

“欧阳大人……明朔必须送凌大人回府……”

“甚好;想来陛下也不会派其他人来照看凌大人了。”

明朔一愣,他没想到欧阳琉舒竟然知道自己是云澈派来的。

就在陈卢与王人杰进言的当日,镇国公主便得知了这个消息。宁阳郡主闻言速速入宫;虽然云澈是她的女婿,但在云羽年地位稳固之前,只有镇国公主才是她最强势的依靠。

“母亲!母亲!”

宁阳郡主入了承风殿镇国公主寝殿;原本以为镇国公主会怒不可遏;却不想今日的她出奇地安静;正在逗弄笼中的鸟儿;颇为惬意。

“听你的声音火急火燎的;真不知道在慌什么!”

“母亲;御史大夫带头向皇上进言说是日后朝政无论大小无需呈告承风殿,那个容少均竟然还点头同意了!洛照江与王人杰也与他们拧在一起!陛下这是要对付母亲啊!”

“怎么能说是对付我呢!你可真是语无伦次了!陛下不过是感念我年事老迈,想要给我多一些清净罢了。”镇国公主唇角略带笑意,慵懒的目光中却有着宁阳郡主无法估量的深意。

也许云澈祭出的这一招实在够狠够绝,她宁阳郡主的门客们都想不出辩驳的理由,可谓名正言顺。但镇国公主一旦完全被隔绝于政事之外,别说姚氏宗族了,就连她堂堂宁阳郡主只怕也会被云澈拿来杀鸡儆猴。

“母亲如此淡定,怕是想到了应对之策?”

“我都是快入土的人了,还有什么可应对的啊?”镇国公主老神在在,轻哼了一声,“倒是那容少均可恨的紧啊!我三番四次地提醒他别忘记天高地厚,他还真就得意忘形了。”

“正是,他也不想想若不是因为母亲你点头,他哪里有机会当什么丞相啊!”宁阳郡主虽心中估量镇国公主早已经做足了准备,但还是不免担心,“母亲,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把宁阳可急坏了!”

镇国公主挥了挥手,内侍便将三、四捆竹简送到宁阳郡主面前。

打开一看,宁阳郡主睁大了眼睛十分惊讶,“母亲……这些你是从何而来啊!陛下散朝不过半日,母亲你就……”

“从陛下命陈卢为御史大夫,王人杰为郎中令时,我就知道他二人绝不是省油的灯。于是早早就派人潜于他们府中,他们那些不干不净的事情,我早就一清二楚了。”

“母亲果真思虑周全!母亲历经三朝,怎是陛下这初出茅庐的少年所能及?只要将这二人的罪证送到陛下面前,陛下不得不依照律令来处置他们。他们都得下狱,那时候他们提出的什么议立明堂还不是空话!对了母亲,容少均与洛照江,您打算如何办?”

“别跟我提容少均!我已经做好打算,削去他的官职爵位,日后再不允他入宫半步!我只要活着一日就不想再见到他!洛照江吗,好歹也是洛太后的亲弟弟,他平日里收受的钱财还不够多吗?随便哪一件都足够他丢了太尉之职!”

听到这里,宁阳郡主呼出一口气来。

云澈是下定决心要压制镇国公主,却未想到镇国公主棋高一着,胜券在握啊!

“母亲,那凌子悦呢?”

“凌子悦?凌子悦怎么了?朝堂之上,他这一次倒是懂事的,没参合进去,若是能劝住皇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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