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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七巧要出嫁-第2章

小说: 七巧要出嫁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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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全身僵硬,就看着蜘蛛伸出长黑毛长脚,一步步往手臂爬来,那蠕动的刺痒感觉令她脑袋一片空白,惊惧的泪水也急泻而下。
  “大哥哥,救命啊!”
  她双手乱挥,两脚乱跳,手里的东西也扔了出去,拔腿就跑。
  偏偏石板路凹凸不平,她小小的脚掌绊到石头缝,整个小身子就往前面的大哥哥扑了过去。
  牛青石正将扁担从右肩换到左肩,蓦地一个小小人儿冲过来,他心神恍惚,一时不留意,双手失去重心,两脚往后踩了几步,就是无法稳住身体,整个人和箱笼连同那个小人儿一起跌到石板路上。
  碰!咚!呛!叩!叮!各种物品摔落地面的声音此起彼落。
  “大蜘蛛啊!”七巧大声哭叫。
  “什么?”牛青石跌倒在地,但双手仍本能地护住小姑娘。
  “呜啊!有蜘蛛!在我手上啊!”
  “吓,在这里。”牛青石看到一只大黑蜘蛛爬在地上,立刻随手抓来一块事物,用力砸了下去。
  “啊呜!”七巧觑了一眼变成肉酱的蜘蛛,又是放声大哭。
  牛青石赶忙坐直身子,扶好大声啼哭的小姑娘,安慰道:“小姑娘,蜘蛛没了,不要怕,别哭了。”
  “呜,好可怕!蜘蛛要吃我……我不给吃,会痛啊!”
  “蜘蛛被我打死了,牠不会吃你了,别怕。小姑娘,你爹娘呢?”
  “大哥哥,我要还你千、千里……哇呜呜、呜呜,好吓人……”七巧余悸犹存,抽抽噎噎哭个不停,话都说不清楚了。
  这不就是刚刚那个有一双好奇大眼的小姑娘?牛青石一下子清醒过来。他交给她一支千里镜,却因遇见莲心,心情烦闷,竟然忘记跟她拿回来。
  可是小姑娘两手空空,千里镜呢?
  他放眼寻找,入目尽是一片狼藉,洒了满地的梳子、针线、纸笔,还有飘到水漥的丝帕和扇囊、撞歪的竹编小屉、碎成几十块的镜玻璃和小瓷盘;而拿来砸扁蜘蛛的“武器”则是一方已然裂开的砚台。
  他拿起摔落身边的千里镜,一颗心更是跌落深谷,魂儿都散了。
  所有的杂货,不管是昂贵的,便宜的,也不管是托售的,或是割货的,如今损坏了,弄脏了,全部都得由他自负损失。
  他欲哭无泪。不能怪小姑娘,都怪他心神不宁,没将箱笼抽屉拴紧,以致于一跌倒,就将他吃饭的家当摔坏了。
  夏七巧哭哭啼啼地以手掌抹泪,看到大哥哥拿着千里镜发呆。
  怎么办?她摔坏千里镜,又撞倒大哥哥的摊子,她闯下大祸了。
  “呜……”她压抑着不敢哭出声音,嗫嚅道:“不要抓我……”
  “小姑娘,我没有抓你。”牛青石放下千里镜,轻轻拍掉她身上的灰尘,露出温煦的微笑。“幸亏你没有摔伤。”
  “不要抓我去卖掉。大哥哥,我要回家,我要找娘啊!”
  “我怎会抓你去卖掉?”牛青石扶小姑娘站起,从小屉拿出一条干净的帕子,蹲在她身边,帮她擦掉眼泪鼻涕。“告诉大哥哥,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呜,我住吴宫巷……”
  牛青石想到了吴宫巷的大户人家。“你是夏家的小小姐?”
  “呜……呜哇哇,你会卖掉我,换银子,赔你的千里镜啊!”
  面对这个不知所措、单纯又惊恐的小姑娘,牛青石怜惜地摸摸她的头。“别怕,大哥哥不会卖你,千里镜坏掉就坏掉了,别去想它。”
  “可是、可是你的东西……”望着散落满地的杂货,七巧还是又怕又慌。“蜘蛛咬我,我好怕,撞到你,害你跌倒,呜呜、哇呜……”
  “唉!这么爱哭。”牛青石将帕子塞到她的小手掌,实在不知如何哄她;他家小妹成天笑嘻嘻的,就算要哭,啼个两声就没事了,哪像这位小姑娘哭个没完没了,比午后的大雷雨还要惊人。
  但他无法忽视那张哭得双颊通红、小嘴扁扁的小脸蛋,于是在口袋里摸了一下。“小姑娘,你看这是什么?”
  “钱。”七巧抬起泪眸。
  他双手合十,将铜板藏在两手掌心之间,忽然双拳一握,笑道:“你猜猜,现在铜板在左手还是右手?”
  “左手。”七巧很肯定地道。
  “没有。”他微笑松开左手,空无一物。
  “那一定是右手。”她眼角还挂着泪珠,不服气地再猜一遍。
  “也没有。”摊开右手,空空如也。
  “不见了?”她惊讶地瞪大眼睛,大哥哥怎么变的?
  “在这里。”他两手在头上摸了一下,神奇地从耳朵后面拿出铜板。
  “咦!”她好奇地盯住铜板,生怕它又会突然消失。
  “小姑娘,这是神仙给的神仙钱,你如果再哭,它又会变不见喔。”
  “真的?”七巧已经完全收了泪水,圆睁那双好奇的大眼,湿润的长睫毛眨了眨,惊喜地问道:“大哥哥,你遇见神仙?”
  “心诚则灵。”牛青石拿起她的小手,将今天唯一收入的一枚铜钱放进那柔软的掌心,笑道:“给你神仙钱,你想哭的时候,就摸摸它,告诉自己,不哭了,不然神仙不见了,就无法保佑小姑娘了。”
  七巧似懂非懂地望着小铜钱,感觉大哥哥的手十分粗糙,好象是一块硬牛皮,不觉伸出一根指头,好奇地轻触他长着硬茧的粗指节。
  “大哥哥,你叫神仙修好你的东西,你又可以做买卖了。”她嗓音稚嫩,兴奋地出主意。
  “神仙也没办法了。”牛青石黯然地缩回手,开始捡拾地上的东西。
  七巧握住铜钱,放进口袋里,不明白大哥哥怎么不笑了。
  世上有神仙吗?如果真有神仙,应该让大家穿好看的衣服,而不是像大哥哥穿破衣草鞋,没钱娶漂亮的莲心姐姐,还被那个凶大娘骂得快哭出来,现在她又撞坏他的箱笼,大哥哥的心里一定很难过了。
  她的小手碰到口袋里一个坚硬的东西,她没有犹豫,立刻拿了出来。
  “大哥哥,给。”
  “给什么?”牛青石转过头,眼睛被亮光一刺,原来是一枚闪亮的银元宝躺在她的小掌心,足足有二十两的份量吧。
  他惊讶地盖上她的指掌。“快收起来,钱不露白。”
  “大哥哥,七巧八岁,懂事了,我弄坏你的东西,就要赔你。”
  “不用了,大哥哥自己会处理,我不能拿你的钱。”
  “这是我娘给我的功德钱,要我拿给云岩寺的大和尚,他会帮我点一盏光明灯;可我不要点灯,庙里的灯很多,不差我一盏,我回家在自己房里点蜡烛、念经文就行了。”七巧一板一眼地说明。
  “点灯是保佑你平安幸福,一定要点的。”
  “我不要。”七巧仍执拗地递出元宝,大眼水灵灵地,再绽开娇憨童稚的笑容。“灯在庙里烧呀烧,烧完就没了,可我给大哥哥赔你摔坏的东西,你去做买卖,等赚到了钱,就可以娶莲心姐姐了。”
  “不行,我绝对不能拿。”牛青石心头一紧,但仍很坚定地回绝。
  “大哥哥,我要走了,娘会找不到我的。”七巧踮起脚尖,将元宝放到牛青石的口袋里,转身就跑。“大哥哥,我走了!”
  “小姑娘,不行的……”牛青石拿起元宝,打算塞回她的手里。
  “喂!站住!”背后传来吆喝声。“你在我家门口倒了一堆破烂,叫我怎么出门?哎唷,这玻璃碎片扎脚啊!”
  牛青石忙转过身,一个横眉竖目的男人正抬起右脚察看“伤势”。
  “对不起,您受伤了?”
  那男人拔掉鞋底的碎片,扔了开来,气呼呼地道:“还好没受伤,不然我立刻叫你吞了这面破镜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清理干净。”
  牛青石一再地道歉,跪到地上,一一清理地上摔破的买卖家当。
  炎夏正午,日头毒辣,他的汗水大颗大颗地跌落石板地面,立刻干涸成一块又一块的无色汗渍。
  口袋沉甸甸的。她刚说她叫什么?七巧?吴宫巷的夏家七巧小姐?
  他抬起头,望向她离去的方向,心底彷佛吹过一阵清风,日头似乎也不再那么炙热了。
  秋风萧索,一群人不畏寒冷,缩着脖子,双手笼住袖口,挤在粮行门前看热闹。
  “何老板,你一定要换我这批麦子,全部发霉长虫了。”
  牛青石身上穿著夏天的单薄麻衣,脚底也仍是透风的草鞋,脸色有些苍白,手臂冷得颤抖,指向身后一车的麦子。
  “我说小哥啊,这白纸黑字契约载明了,货经售出,概不退回,咱们银货两讫,这个牛字不是你划的吗!”何老板抖出一张纸。
  一个“牛”字两端往上钩,活像一对半角,牛青石握紧拳头道:“没错,是我亲笔所划,但你也不能卖我压了好几年的烂霉货,叫我如何去磨面粉卖人家?”
  何老板瞟向桌上一堆长了绿霉的麦子,皮笑肉不笑地道:“呵,我怎么知道不是你调了包,故意拿一批烂货来诳我?小哥,做人要诚实啊。”
  牛青石忍住气愤,又是颤抖地拍向麻袋。“这上头有你粮行的标记,我从仓库运出来,直接拉到磨坊去,怎知一打开,全部是坏的。”
  “喂,姓牛的!你可别信口雌黄!”何老板用力拍下桌子,恶狠狠地道:“我何记粮行立足苏州二十年,多少官家富商都从我这里进五谷杂粮,我要敢卖霉米,早就被砍头了,还由得你在这儿胡乱呼喝!?”
  “可你卖我劣质的、发霉的、腐烂的麦子,这里全部是证据!”
  “牛青石!你再敢诬陷我何记粮行,小心我告上官府,让你一辈子挑粪扒上,永不得翻身!”
  “何老板,你不讲信用,故意让我看好麦子,再卖我坏麦子,你……没有诚信,以后、以后没人跟你做生意!”牛青石气极,说话也结巴了。
  “哼,以后你还有本钱做生意吗!”
  何老板露出鄙夷的笑容,目光故意放在他衣衫上的大补靪。
  牛青石蓦然明白了,拳头握得更紧,所有的血流往脑海里冲去。
  对何老板来说,十两银子是一笔微不足道的小生意,有没有他这个主顾都无所谓。就算给了劣质货色,让他从此不再上何记粮行买货,对何老板也没有任何损失,不过是出清存货罢了。
  “你欺负我!”他怒吼道。
  “你无凭无据,说破了嘴也没人理你,别在这儿阻挡我做生意了,走开!走开!”何老板挥手赶人,突然眼睛一亮,在人群中发现他的大主顾。“哎呀!是高管家啊,您这个月进的五十石米,都给您准备好了,先进来喝口热茶吧。”
  一旁围观的路人指指点点,听进牛青石的耳朵里,全成了嘲弄。
  谁叫他自不量力想做生意!他向小姑娘“借”了二十两,以八两赔掉摔坏的杂货,一两帮爹爹弟妹买新被和冬衣,一两还掉赊欠多时的租金,剩下十两,全数拿来买麦磨粉,准备运到乡间兜售,赚几文钱过年,再连本带利还给小姑娘,怎知却遇上一个专门欺负穷人的势利何老板。
  都怪自己不识字,也怪自己年轻识浅,太容易相信别人;早知道他应该去找安居乐,请他去问周府的帐房先生,查看那张契约是否妥当。
  一切都太迟了。
  他懊悔莫及,忍住寒风吹袭,吃力地拉起板车,避开众人同情嘲笑的眼光,只想尽速离开这间杀人不流血的粮行。
  不知走了多久,他全身冻得发僵,抬头一看,原来已经到了外城河边。
  河水滚动,枯叶飘零,杂草焦黄,天空笼罩厚厚的乌云,景象荒凉至极。
  他长叹一声,将一袋袋麦子搬到地面,从怀里拿出打火石,引燃一把枯草,再放到这堆发霉的麦子上,很快就烧起熊熊大火。
  火光刺痛了他的眼晴,他以衣袖抹去眼眶泪水,拿起原先用来铲麦子的铁铲,用力插下泥地,开始挖坑。
  他没注意到身后的两个中年男人,他们从粮行一路跟他走来外城河。
  “风萧萧,泪茫茫,一把麦子烧去了;人情冷,世事凉,小哥痛心掘坟坑──不对啊,小哥为什么要掘坟坑?”
  陈万利捋着胡子,吟了几句诗,歪头不解地瞧着牛青石。
  “老爷,您就别站在下风处,小心沾了一身的灰。”他的忠心管家陈发将他拉开几步,免得被火星子烫伤。
  “我说小哥莫不是想不开,打算引火自焚?”陈万利一惊,也没空吟诗了,忙唤道:“喂,我说这位牛小哥,天干物燥的,你烧这堆火作啥?”
  “坏掉的麦子,烧了。”牛青石卖力挖坑,额上已冒出汗水。
  “你全部烧光,也没证据告那个黑心肠的何老板了。”
  “自古以来,没有穷人打赢的官司。”牛青石仍奋力掘起泥土,神情既愤慨又无奈。
  “说的也是。”陈万利心有所感,看来这位年轻人是深刻体认世情了。
  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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