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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长安浮世录-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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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境嘎然而止,一切如烟消散而去。

    阿叙惊坐起来,脑海里的最后一幕是沅之淮那冰冷异常的眸子。

    她惊慌失措地打量四周,发现自己还在客栈里,不过看天色已然过了一天了。

    居然睡了一天一夜。

    阿叙整个人脱力地向后倒去,汗水打湿了里衣和头发,紧紧拽着衣襟的手骨节泛白,隐隐发抖。

    为什么?

    为什么会突然梦到以前的事?

    大家的面容,包括爹爹的,都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模糊不清,为何梦里他们的脸还如此清晰,甚至那个她已经离开十年的家,每个家具,每个装饰,乃至于帷幔上的花纹,全都清清楚楚!

    是什么让她突然想起了从前的事?

    脑海里有答案一闪而过,她却没能抓住。

    “大哥,去找阿叙吗?”门外突然传来方疏的声音。

    阿叙猛地弹坐起来,以极快的速度换了衣裳,略施脂粉,遮住苍白的脸。

    沅之淮和方疏一同进来时,入眼便是阿叙一脸红润的坐在床沿,神色正常地看着他们。

    两人皆是一怔。

    冷眼一扫,目光在沅之淮脸上稍作停留后,阿叙淡漠道:“进来不敲门,你们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

    沅之淮没开口,只顾盯着她的脸,方疏先是看了身侧的沅之淮一眼,然后迟钝道:“下次会注意。”

    阿叙避开沅之淮的视线,翩然起身,阔袖遮住她发抖的手,专问方疏道:“姬箐呢?”

    “在楼下。”

    “嗜睡的毛病好了?”

    方疏绽笑,感激地看了眼沅之淮,语气轻快:“当然了,这要多亏大哥的药,自昨晚服下后头昏脑胀的感觉就好了很多,今早起来时也是一身轻松。”

    阿叙点头,又道:“既然你们没事了,待会儿就出发吧。”

    “去哪儿啊?”方疏不解。阿叙见状,下意识看了眼沅之淮,见他摇头,才知他还没告诉方疏要回冀湘的事。

    微敛神色,阿叙答道:“上了车就知道了。”

    收拾好行装,四人陆续进入车厢,玄娘驾车。

    出发前阿叙拿出一顶斗篷盖在玄娘身上,雪未停。

    小几上的鎏金香炉上萦绕着缕缕轻烟,沉香的味道让阿叙忍不住阖上了眼。

    车厢里有暖炉,方疏先前不知,穿的有些多,现在热的不得不脱了件衣服,姬箐坐在对面,目不斜视。

    “大哥,我们又去哪儿啊?”折好衣服放在布包里,方疏好奇问道。

    沅之淮从一上车开始目光就没从阿叙脸上挪开半分,此时听见他问话,也只是眨了下眼睛,平静道:“你最不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方疏愣了会儿,恍然明白后起身大叫:“你们是去冀湘?!”

    即便事先已经知道要去冀湘,姬箐还是不避免的吓了一跳,很快察觉到自己失态,不动声色地敛了神色,唯独眼中的担忧出卖了她。

    阿叙不满地睁开眼,喝道:“闭嘴!”

    方疏却是置若罔闻,手握成拳,面上浮起一层不自然的红晕,音量不减:“你们是要把我送回家?”

    没人回答,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你们明知道我是逃婚出来的,现在还把我送回去,这不是陷我于不义嘛?”他的声音几乎压过了马蹄声。

    阿叙端坐看他,目光清冽如水:“不

    义的是你,方疏。这场婚事,无论如何你也要给女方一个交代。不娶,那就大方告诉人家,做出逃婚这种事丢人的是你自己。”

    方疏噤声,心虚地垂下头。

    “在说这事之前,我到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取那位姑娘?”阿叙呷了口茶。

    姬箐闻言转过头来,咧嘴一笑:“我也想听听。”如若不是事先调查知道姬箐就是方疏的未婚妻,阿叙是无论如何也看不透这个笑容的。

    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承受力,才能强迫自己做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具她所知,姬箐,及苏寅清,是冀湘有名的才女,能诗会画,虽很少在外露面,但有幸见过的人无一不是夸赞其身姿绰约,肤白貌美,而其良好严谨的家教,也注定了她是一个端庄贤淑的名门女子。

    可如今,阿叙却在她身上看不到半分。

    “我也不是不愿娶她,只是她实在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女子。”方疏面露难色道。

    “哦?说来听听。”

    一谈起这话题方疏便滔滔不绝:“我理想中的妻子,要有江湖侠女的那种豪爽大气,不必非要大口吃菜大口喝酒,但一定要有那种阳光气质在里边。再来,她一定要有一口好看的贝齿,女孩子嘛,其实笑起来是最好看的,不是不赞同什么笑不露齿的,反而觉得露齿而笑能彰显活泼的性格。最后,诗词歌赋舞画说她可以不会,但一定要会弹琴,琴能通心,一首曲子,就能了解这个人内心究竟是如何的。”

    阿叙发现姬箐的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轻轻一笑,“你说的这些都很容易做到,你又怎会知道那姑娘不是你要的那种人?”

    “怎么可能会是!”方疏直截了当道,“冀湘哪家女子不是温温柔柔,娇娇滴滴的。就说我那堂姐,整天闷在屋子里绣花写字,饭刚沾口便说饱了,平日里一起聊天说笑,也只是拿个帕子遮住,笑得弧度每次都是一样,好没意思。我才不要这样的女子当我的妻子,想想就无趣!”

    “那你直接挑明不就得了?何必做出逃婚这么严重的事,白白毁了人家姑娘的声誉。”姬箐实在忍受不了,登时义愤填膺道。一想起外头对她的疯言疯语,心里就难受的紧。

    她好好的一个小姐,何曾受过这种气,更何况方疏根本未曾见过她,只因他的想法而逃婚弃她,愤怒与怨恨交织,看向他的眼神里也是满满不善。

    方疏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层,不敢直视姬箐的眼睛,闷声道:“我也明白……其实我一直不敢回冀湘,不是怕人家找我麻烦,而是觉得对不起那位姑娘,说白了,这婚事本就是我们两家大人凑成的……是我自己过分,因为一己之私,毁了人家姑娘……”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阿叙眉头一皱,凛声道:“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回去,找到人家好好说清楚。”

    “可是……”

    他试图辩驳,却被阿叙的眼神堵了回去,只听她冷声道:“别在白费力气了,无论你说多少话为自己开脱,冀湘是去定了。”说罢看着沅之淮,对方颔首,对外吩咐道:“玄娘,加快!”

    马鞭扬起,只闻辕马嘶鸣,车轱辘转得越发速度。

    车厢里静默一片。

    四个时辰后,马车驶进了冀湘,途中只歇了一次,他们光是坐着都很累了,更何况一直不停歇的两匹白马。

    阿叙顺了顺它们的鬃毛,把马绳交给小二,吩咐道:“好好照顾它们,喂最好的草和水。”

    小二接过打赏,谄媚应答。

    “现在,我们该好好处理你的事了。”一掌拍在方疏肩上,阿叙皮笑肉不笑。

    方疏想跑,却被沅之淮拉住了衣领。

    再回首时,面上已经挂了两滴泪,“大哥,求求你们饶过我吧,我爹脾气暴躁,我这一回去,不死也会脱层皮啊!”

    “送你四个字:为时已晚。”阿叙轻哼,“带路!”

    方疏梗着脖子,死活不走。

    阿叙清冷一笑,眼中迸出寒光,冷笑道:“别忘了,你不说,我们也能问出你家在哪儿。”

    最终,方疏还是欲哭无泪的带着阿叙他们去了。

    姬箐跟在最后,神色复杂。

    五人最后在一座牌匾上烫着大大两个金色隶书字体的“方府”大门前停下,南辞门前的石狮与这儿的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门口站着两个仆人装扮的男子,见着几人,先是警惕地打量一番,然后再认出方疏时,其中一个连滚带爬地跑进去通报,且高声大喊:“老爷!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

    一想到爹盛怒的表情,方疏顿时看到了生命的尽头。

    沅之淮轻笑,随即换来方疏哀怨的一瞥。

    不过片刻,一大波人就从府里走出来,每人手里拿着的不是扫把就是木棍,还有人扛着锄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起义。

    为首的男人华服在身,身旁紧紧跟着一位衣着华美,人比衣更美的丰腴少妇,在两人

    都看见方疏的那一刹那,男人举起了手里的木棍,少妇则是一声哀嚎,哇的一声冲过来抱着方疏痛哭,即便再伤悲,也没损坏一点妆容。

    “我的儿啊!你怎么黑成这个样子了啊?为娘好是心疼哟!”

    阿叙的脸跟着这话抽了一下。方疏黑吗?比白纸都还白好吗?这娘再心疼儿子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啊!阿叙无力吐槽,紧接着下一秒,邱氏就让阿叙大跌眼镜。

    邱氏因为抱着方疏,所以背对的方府等人完全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她小声在方疏耳边嘀咕几句,然后又开始嚎啕大哭。

    阿叙离方疏最近,再加上习武的原因,邱氏的话便一字不落的传进她的耳朵。邱氏说:“你逃婚怎么还跑回来了?是钱不够用吗?不够你飞鸽传书给我啊,干什么还找死的跑回来,你爹那个没人情的家伙还不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阿叙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远离这两人。

    眼看方简良提着棍子就要往方疏身上大,邱氏猛地转过身来跪下,梨花带雨,声泪俱下:“夫君,他是我们的儿子啊!他再错也是我辛苦生下来的儿子啊!”

    方简良无奈地扶起邱氏,好言相劝了几句,然后丢了棍子,一把揪住方疏的耳朵,忽略他的嚎叫,对阿叙他们友好笑道:“你们都是犬子的朋友吧,还请进府一叙,用用茶点。”

    邱氏也在旁附和道:“对呀,疏儿在外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几位快请进来!”

    阿叙和沅之淮对视一眼,余光瞥见姬箐一直用袖子遮着自己的脸,美眸流转,大方施了个礼,温和道:“多谢老爷夫人的好意,如此便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快进来罢!”邱氏显然很是欢喜阿叙,方简良揪着方疏的耳朵走在前面,她则在后面亲切地挽着阿叙的手,笑得开心。

    进了大堂随意坐下,婢女很快上了新茶,方简良坐在上座道:“还未询问几位的姓名?”

    阿叙含笑道:“唤我阿叙就好。”

    “阿叙?”邱氏夸赞,“真是人如其名,都很别致啊。”

    “夫人谬赞了。”

    “实话罢了。”邱氏温柔一笑,看向沅之淮,后者自是领会,干脆利落道:“在下沅之淮。”

    方简良一怔,旋即目光闪烁道:“你与屈弟可曾相识?”

    “我们是至交。”

    “怪不得这名字如此熟悉,你和屈弟的感情果非一般呐,每次讲起外面的事他都要把你拿出来夸耀一番,不想今日竟见到真人了。”方简良哈哈大笑。

    一时间气氛便热闹起来。

    沅之淮笑笑:“哪里,倒是与屈兄为友这些日子,却一直未曾拜访过二位,倒是之淮失礼了。”方简良摆手,示意无事,他顿了顿,介绍身后的玄娘:“这是我的手下,不会言语,还请见谅。”

    “无碍。只是可惜了,好好一个姑娘家……”

    “老爷!”邱氏递了个眼色过去,方简良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面上无恙,心下大骇,这可是不常有的事,第一次见面就能让他放松警惕,如此一来,这人倒还真是不简单了。

    方简良敛了心神,视线一转,落在最末的姬箐身上,然而一对上姬箐的眼睛,他就不禁轻咦一声,道:“这位,怎么有些面熟……”

    姬箐慌忙移开视线,身子却忍不住微颤起来。

    邱氏听罢,更为认真的打量姬箐,无奈她用袖子挡住了脸,能瞧见的只有一双眼睛和光滑饱满的额头。

    “姑娘为何以袖遮面呢?”邱氏问道。

    此话一出,大厅里的目光全都转向姬箐,就连被罚跪在一旁的方疏也将疑惑的目光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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