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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少年冷血-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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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们也来不及赶下一站了,今晚得留在老渠,不如趁有时间,帮帮庄稼老哥们的忙吧!”
  他们就真的掀袖敛袴的,脱了布鞋就下来帮忙耕作,连农佃们婉拒坚拒都不理。 这些农户们赞口不绝,“这些太学生真是要得,我家阿牛,文当然不如他们,连下田也躲怠得很哩。”老头子就一径的说,“他们真了不得,还要替大家赴京上书,为咱们小老百姓申冤除暴呢!”
  阿里等又问起这干太学生会留宿在哪里。
  “我要招待他们住在我家,”镇长老瘦惘怅得什么也似的道:“他们说,绝不敢扰民呢,还是住到大安客栈去了。哎,我家的猫猫,可又见不着张书生、梁兄弟那种人才了。” 另一个镇上的老福却嘲笑他:“你啊!就是到处找人把大闺女推出去,不如就让我家的穿穿将就一坐,要了你家的猫猫吧!”
  “呸呸呸!”老瘦啐他刮他:“你家穿穿?癞蛤蟆!也不撒泡尿照照,跟我家猫猫配个脚板低!”
  “哇哈!你算什么?嫌起我家穿穿来了!我家穿穿有什么不好……”于是两人便吵了起来。
  ——看来,这两人也吵骂了十几年了,吵得习以为常,一时不吵反而不习惯哩。 耶律银冲等人也不理会,径自赶去大安客栈,在门前又一次遇见这风尘扑扑、疲惫但不倦的十七名太学生。
  在暮色四合里,他们原来比较少晒太阳的白皮肤象都披上了一层灰纱。 小骨以一种“后见之明”的语言道:“你们看到了吧?他们都平安无恙!谁敢在惊怖大将军的地头惹事!”
  但巴旺驳斥他:“长路漫馒,今晚不下手,谁知道明天动不动手?” 小刀不想让两人起冲突:“没事就好嘛。”
  冷血却问耶律银冲说:“要不要通知他们,该提防一下?”
  耶律银冲略一沉吟,道:“也好。”
  于是由能言善道的侬指乙走了过去,趁他们正在分派房号之际,跟为首一名清瘦的书生说:“你们是上京告状的太学生吧?”
  这些人文质彬彬,显然未走惯江湖,闻言俱是一怔。
  为首的书生道:“不能说是告谁的状,只是书生之见,合疏建谏危机,弹劾奸宦,望能上动天听,降恩黎民而已。”
  这回轮到侬指乙一怔,回首问冷血:“他说什么?我听不大懂。”
  耶律银冲忽道:“回去。”
  那十几人均为大诧。
  一名精悍汉子上前一揖,温文有礼的道:“不知老兄此语何解?”
  “回去。”耶律银冲依然道,“不然,一定会有人来杀你们的。”
  那十七人均一晒。
  ——他们听有杀身之危就象在听别人的故事,死亡对他们而言似只是一个哲思。 “谢谢。”那悍汉道,“我们知道了。”
  耶律银冲问:“你们不走?”
  “我们知晓有这样的下场才来的,大势危殆,小人当道,君子见弃,国之将亡,谁能不理?”那为首的书生说,“这个时候我们不该太顾虑自己的安危的。”
  说完,他就笑笑,继续跟那悍汉分派安排那些人住房。
  只剩下冷血等八人在店里发呆。
  那店掌柜见小刀、小骨衣着光鲜,前来兜话儿:“客官,喝酒吃饭吧?我这儿有美酒好菜呢!哪,让我来数数,有热火小炒……”
  小骨没精打彩,不耐烦的叱道:“不饿不饿,不吃不吃!”
  小刀却掏出一块碎银,把掌拒的弄得称谢不已,再不过来烦扰。
  侬指乙咕噜道:“这算什么?”
  阿里伸伸舌头:“碰一鼻子灰了。”
  二转子搔搔头皮,他的头皮也真如云如雪、飘飘而下,两肩白了一层,把小刀吓得暗中退了一步。
  这一退,又靠近了冷血一点。
  冷血只觉鼻端一香,这次学精了,连忙退了一步;刚一退去,心里又大是后悔,但又不好再上前一步。这次没“撞”上,他心中不无遗憾。
  过了半晌,但巴旺涩声说:“走吧,留在这儿也没意思了。”
  耶律银冲叹道:“当真是书生之见,就是不听劝……”
  话未说完,忽闻雷声。
  不止一声,而是四面八方,一齐骤响起紧密的雷声。
  不是雷声。
  而是蹄声。
  ——马蹄遽响!
  “来了!”
  但巴旺是在乍闻蹄声之际说了这句话。
  在这句话出口之际,东、南、西、北四面的木板墙,猝然破裂,各有七骑神骏,破板冲了进来,并一齐勒然止住,分四面把十七名太学生围在木梯之下、客栈中心。 这二十八骑神骏,说止便止,气势惊人,连人带马,不发一声,平时训练精严,由此可见。
  侬指乙又咕噜道:“哎,单就这四下一冲,毁坏民居的银两就够这店家白干一年半载了。”
  冷血手背上一道青筋,忽然跃了一跃,他的右手无名指,也动了一动。 可是他人却安如磐石。
  没动。
  也没说话。
  说话的是马上一名满腮虬髯的巨汉。
  只有他和另一名鼠髯汉子是穿缨盔铠甲的——其余的人都是扎巾劲装打扮,象山贼多于官兵。
  这二十八人杀气腾腾,手上不是拿剑握刀,就是提钺挺戟,有人举着火把,火焰嘶嘶的吞吐着,象一条条会发光而挣扎着的蛇。
  这些人连人带马一冲进来,人人都抱着头、变了脸,但见这二十八骑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这才舒了小半口气。
  那虬髯巨汉叱道:“闲事的呆子,就是你们了吧?”
  那为首的书生神色宁定,但若仔细看去,当会发现他眼神透露出视死如归的决心。 “有何见教?”他抱拳揖道。
  “承认就好,你们大概也知道咱们是谁派来的了吧?”虬髯巨汉大刺刺的道:“他老人家你也敢惹,你们还是受死吧!”
  说罢,一抡斧钺,就要取人性命。
  他身旁的鼠须汉却似有心保全这些人,作势一拦,道;“你们还是快交出那封勾结逆党的通敌函件吧,这样七将军或可免你们一死。”
  “免我一死,又有何用?”那白面书生气淡神闲的道:“天下百姓,如在锅中,我死又有何叹?”
  那鼠须瘦汉“赫”了一声,喝道:“你们这些穷秀才也真酸不可闻、迂不可耐!” “酸就酸吧,迁就迂吧,如果连这一点骨气都没有,我们的书也就白读了。”白面书生洛然道:“问天下书生,破国之痛忘未?我们朝廷,昏慵无能,贪佞腐败,国家已丢了一半,人民只剩了一半,我们这几条命算什么?只要能尽一已之力,试挽狂澜,就怕没有好刀来光顾我的头颅了。”
  “莫道书生空议论,头颅掷处血斑斑。”书生坦然道:“朋友,你也是人,天良何在?”
  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他身后十几名同窗和弟子,脸上都出现一种敢死无惧、命丧不悔的凛然正气。
  那鼠须瘦汉的马,退了一步,但那虬髯巨汉却大笑,环顾在场众人道:“好!我就看你这臭书生有多少血可流!大家听着了,大爷成全他们!你们看到的,就照例说是‘瘦金峡’的土匪们干的!谁要是多说半句,全家、鸡犬、不留!过去有的是例子,不怕死的就嚼舌去!”
  然后,手上至少一百二十斤重的斧钺,随手一舞“呼”的一声,转得象小木棒一样,直向白面书生头上斫落。
  忽听有人低喝了一声:“住手!”
  虬髯巨汉威风惯了,上级叫他住手,未开口前他就体察上意先行住手,要是别人胆敢叫他住手他就偏不住手。
  这次他陡然住手,当然不是因为听话,而是那听似低沉的一喝,竟象一根筷子戮入了他的耳膜里,很有点刺痛。
  “谁!”
  他怒问。
  一个青年踏前了一步,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样子,胯下的马已遽蹄惊立!
  十九、问天下侠客弃家之耻忘未
  他好不容易才把受惊的马勒止,脑里只有一个明确的印象: 那就是那青年象剑一般坚决的神情。
  “你是谁?”
  “冷血。”
  “你胆敢来防碍本将军办案?”
  “我也是从京城来的捕役。”
  “那好!”虬髯巨汉傲然道:“那你总听说过‘砍头七将军’莫富大吧?见了上司,还不依礼叩拜!”
  “你胡作非为,残民以快,不配当我上级!”
  “什么?”
  “滚回去!”冷血冷玲地道:“否则,我在这儿先杀了你,再向大理寺禀告。” “你是什么东西!”莫富大吼了起来,巨钺映着火光炸出厉芒,“活得不耐须了?我先宰了你!”
  那鼠须瘦汉忙道:“小兄弟,你初出茅芦,不知莫七将军的威名吧?还是回京去吧,少惹是非!我是为了你好。”
  冷血看了他几眼:“你是他的副将?”
  “我叫傅从,人称‘三间鼠’。你拿着我们的名字,回京里去问问我们的来头吧,省得枉送性命。”鼠须瘦汉苦口婆心的道,“我也是为你好。”
  冷血反问他:“听你说话,还有点人味,为何却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三间鼠”傅从涩笑道:“除此以外,我还能做什么?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脚色而已!你也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还是快快走吧!”
  冷血在一日之内,连听两次“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终于忍无可忍,以一种极其坚定的声音说“ “大家都习惯沉默、不敢反抗,所以才会受人欺压,任人鱼肉。身处高位的人,抓住权力不放,视百姓为奴仆,视万民为刍狗,我们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没有人们的支持,他连一根草都不如!得民心才能得天下。一个真正拿得起、放得下,有原则、有良知、够定力、够胆识的人,是不会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种借口的!”
  话才说完,只听有人喝了一声:“好!”
  其实是一男一女一齐喝彩,但图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声,所以听来只有一声。 男的是小骨。
  女的是小刀, 火光映耀中,男的英气,女的爽飒。
  “三间鼠”傅从低下头去,好象在看跃动在马鞍上的一只苍蝇。
  “好哇!”“砍头将军”莫富大怪叫道,“原来不止一名叛逆,而是一群乱党!来人啊,把这里的人统统拿下!把这些造反书生全部就地处决!”
  除了“三间鼠”傅从之外,其他二十六名大汉,皆自马上一跃而下,如狼似虎般杀人的杀人,抓人的抓人,一看便知是此道好手,抓惯了人,也杀惯了人。
  他们还要动手,忽呀“挣”的一声。
  因为听见声音,所以他们看见了剑。
  看到了剑,才发现剑尖已掂在“砍头将军”的喉咙上。
  冷血用剑尖挑了挑,剑锋微微割破下巴的感党,使得莫富大声音也颤了起来。 他明明防着冷血。
  他明明看到冷血出剑。
  他明明自恃有这么多手下。
  他明明有一身武功。
  ——可是他就是避不过去。
  ——可是那一剑就已抵眷他的咽喉!
  “你……你要怎样?”
  “叫他们撤,我要绑你回京受审。”冷血冷冷地道。
  “你……你知不知道……这……这样做……”莫富大不知因为喉咙不方便移动,还是因为害怕之故,每个字都象给寒风自齿裂里吹送出来似的,“……威……胁朝朝……朝廷命官……罪大……大恶极……你们……你们…胆敢……”
  冷血的剑略挑了一挑,莫富大的话便说不下去了,噎住了。
  傅从急道:“你这可是以下犯上、带头作乱啊!还好你只是孤身一人,冷兄弟,回头是岸,我们有事好商量,从轻发落,否则你又怎能跟我们这么多人对抗?” 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但巴旺忽然急声道:“他只是一个人吗?这件事没我们的份儿吗?”
  阿里也悠哉游哉的说:“我们只是一个人来的吗?我们不是人吗?” 二转子顺口溜般接了下去:“刚才我也说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早给这冷东西骂了一次,现在又骂了一顿!”
  侬指乙当然也不甘寂寞:“骂两次,总该醒了吧!没听那书生说吗,问天下书生破国之痛忘未?我也来问一句:问天下侠客弃家之耻忘未!”
  小骨说:“当然未忘。”听他口气,他早把自己当成侠客了。
  小刀婉然中带着凛然:“所以,别漏了还有我们俩!”
  最后到耶律银冲说话了。
  他们五人,素有默契,平时吵吵闹闹,到重要关头时,总是心意相通,大家心里的话,一人接说一段,如臂使指,如一人说。
  耶律银冲干咳一声:“冷兄。”
  冷血对耶律银冲也很尊敬,忙道:“叫我冷血就是了。有何吩咐?” “你做的事,就是咱们要做的事,也等于是咱们做的事。”耶律银冲说一个字象打下了一口钉子: “咱们一人做事,八人齐当!”
  小骨、小刀一齐叫了一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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