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江湖-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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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环儿拉上窗帘，帘上的青雀和白鹄，就那么栩栩如生的展现在我眼前，遮住阳光的直射，有那么一刹的不真实。

　　六年前，我就那么怯生生的站在轩鹤楼前，枯黄的发丝擦着我尘土飞扬的脸，不安分的摆动。

　　六年前，我只对老鸨说，我要一尺布和一碗粥。

　　布给瓔珞做了衣裳，粥给璎珞填了肚子。

　　只一尺布和一碗粥，我卖了自己。

　　环儿奉上新茶，“遵您的吩咐，我加了几片荷叶，还有芭蕉，嗯，真是香呢，小姐您尝尝！”

　　我微笑着点头，漫不经心的问，“今天夺魁的是谁？”

　　环儿道，“那还用说，朱公子呗。两年来，他天天捧您的场。”

　　我轻呷一口茶，一抹清凉，伴着丝丝的幽香，就从口一直缠绵到我心里。

　　环儿道，“小姐，姐妹们都说您福气好，连牡丹亭的牡丹姑娘，涧水阁的青一姑娘，都嫉妒您呢！”

　　我就笑了，不过是凡夫俗子，极尽无聊罢了。他们恨我，又害怕着我，难道他们不知，我根本就无意与他们争什么吗？

　　我淡笑着点头，望着环儿问，“若有一天，我离开了轩鹤搂，你，愿意随我吗？”

　　环儿眨眨眼睛，道，“自然随你。我娘早死了，爹把我卖进这里，我再不能认他，我的命是小姐救的，我自然随你。”她望着我吃惊的问，“小姐，你要离开轩鹤搂吗？去哪里？”

　　我淡淡的笑了，“不知道，也不知是不是好地方。。。”我悠悠叹息一声，像一缕青烟，一忽儿，就不见了。

　　有人敲门，朱公子推门而入，两袖清风，带着窗外晻月湖的清凉。

　　环儿奉上新茶，笑着向我做个鬼脸。我暗暗摇头，这个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

　　朱公子笑着饮了一口，啧啧点头，“是淮左的云雾。。。又不太一样，有一抹幽香。。。梅花玉蕊琼葩，云雾清露铅华，姑娘别出心裁，好茶，好茶！”

　　我道，“若非好茶，怎入得了公子的口？”

　　朱公子笑道，“姑娘艳丽无方，又琴技无双，我是沉迷于姑娘的琴声之中，无法自拔。”

　　我道，“娶了止水，止水天天为公子弹琴。”

　　朱公子笑道，“姑娘的心太高，我小小的永乐坡，恐怕住不下姑娘。”

　　我掀起栩栩如生的青雀白鹄帘的一角，看着楼下的芸芸众生，多少人挤破脑袋，想搏红颜一笑，又有多少人翘首以待，想一睹我方止水的顾盼生姿。可是，他们配吗？

　　我清饮一口茶，微微一笑，“为什么不呢？是怕老夫人吗？”

　　朱公子冷笑一声，道，“老夫人？。。。”不屑的撇撇嘴，低头饮茶。看来传闻是真的，朱公子与老夫人交恶甚久。

　　我优雅的为他添了一杯新茶，揭别人的伤疤是不智的，聪明的女人，都不会如此。

　　我只淡淡的道，“公子还不知道吧，”似不经意的，“我还有一个妹妹，她叫璎珞。”

　　朱公子的脸色在瞬间突然黯淡了所有的光彩，我盯着朱公子若阴若晴的眼眸，缓缓的，一字一句的说，”如果，我以血璆为嫁妆，也许老夫人，也不会不同意吧！”

　　朱公子的眼眸在刹那间如碎钻般闪亮。他与我对视了三秒钟后，一股春风突然悄无声息的漫上她的眼角眉梢。　。　想看书来

2。婚礼
这是逐城近二十年来，最引人注目的一场婚礼。

　　因为新郎朱释累是雄冠武林永乐坡的主人，也是纵横京师第一大商号的传人。

　　永乐坡掌管着京城，乃至南朝半个国家的商脉。

　　永乐坡的人，是跺跺脚，整个江湖都要颤一颤的人。

　　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他曾娶过两房夫人，是一对姐妹，姐姐温婉动人，妹妹娇小可人。可天妒红颜，两姐妹先后归西。

　　据说，他爱妻情深，二十年后，仍孑然一身。

　　而新娘方止水，是烟花盛地轩鹤搂的当红花魁，冷艳孤傲。听说，两年前，乾坤门门主百变君子郭籙冲冠一怒为红颜，帮毁家亡，而不忘其颦颦一笑。

　　婚礼置办得无限风光，世家贵族、江湖豪杰、行商大贾、市井小民，竞相献上贺礼。烟花炮竹放了一天，喜字灯笼贴了整座城。

　　撒谷豆，镇三煞，炸寒单，迈火盆，喝过白头偕老酒，踏过早生贵子毯，喜乐丝竹声中，我被送入新房。

　　进入新房前，我蓦然回首，透过朦胧的纱幔我看见他雪白的脸上染满红霞，骑在高头大马上，遥遥向我凝望，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像我的天。

　　喜娘拥着我向前，礼官高声唱着，“五谷丰登四季象，白头偕老子相将！”

　　我微微抬头，匾额上镶金的三个大字“天水阁”便刺目的扎进我眼底。

　　这里，也叫天水阁！我突然有种纠心的痛。

　　步入新房，宛然便是轩鹤搂的天水阁，紫绫的罗帐，五彩的流苏，檀香正袅袅浮起，是我最爱的蜀地萱草的清香。一付瑶琴，吴丝做弦，蜀桐为质，蓝田美玉恰到好处的镶嵌其中，一望便知价值连城。

　　只两座屏风格格不入的横在新房之侧。左面的屏风上绘着一幅山水，怪石丹崖，峭壁石窟，右下角题着一行字：与兄游兴望荆，归后有感而作。右面的屏风则绘着一个女子，倭堕髻，湘绮襦，绣夹裙。身侧是一株正花开烂漫的桃树，女子慵懒的斜倚着桃树，以手支颐，如水的眼眸痴迷的望向虚空。。。桃花伊面，风情万种，只是眉眼深处，无法遮掩的淡淡哀伤，瞬间黯淡了新房的喜庆。

　　这女子的面容神情，却像极了我。

　　喜娘早嚷起来，“相公真是有心，把夫人画得惟妙惟肖，您瞧这眼，这嘴，连这小指上的印记都画得清清楚楚。。。”我拢了拢手指，听见她高声叫，“夫人嫁了这样的相公，您就放心吧，这福可是享不尽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终于发现画下那一排龙飞凤舞的蝇头小字：天难测，泪光寒，乌鬓未斑命以哀，伤心华年，痴情人一声长叹。。。落款是：伤心人绝笔。

　　原本笑闹的新房，刹时寂静得如同秋后死人的坟墓。

　　满堂宾客突然都噤了口。

　　环儿扯扯礼官，礼官恍然的望我一眼，高声叫道，“芙蓉帐暖春销短，坐床富贵春满堂！”喜娘讪讪的扶我在床前坐下，殷勤的把准备好的红枣、花生、莲子、桂圆一纵瓜果洒在床上。

　　“撒帐东，百年恩爱度春风！”

　　“撒帐西，愿羡鸳鸯不羡仙！”

　　“撒帐南，早生贵子妻贤孝！”

　　“撒帐北，仙恩泽霖夫永贵！”

　　他们闹了很久，久到连喜娘都抱怨，“新郎官莫不是喝醉了。。。”

　　我想，他不会来了。于是自己掀了喜帕。

　　喜娘气急败坏的嚷道，“这怎么可以？冲撞了天煞，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她要与我盖上。

　　我却摆摆手，只淡淡的道，“你们先退下吧。”

　　喜娘还待说什么。

　　环儿揽住她，“相公许是醉了，你们寻寻相公，我侍候小姐。”

　　喜娘迟疑的我能给我一眼，终于不甘的带着众人退去。

　　环儿虚掩房门，捧上一杯新茶，轻声道，“小姐，累了吧，先喝口茶。”

　　一只猫闯进来，扑在我欲接未接的手上，抓起一道血痕。

　　我吓了一跳，反手一掌，我看见那猫灰黑色的皮毛下，如火的鲜血一点一点渗出来，它微弱的生命挣扎着抖了两下，终于静止了。

　　在满堂氤氲的红色中，我突然打了个冷颤。

　　我突然抬起头，目光炯炯的望向惊魂甫定的环儿，问道，“璎珞呢？。。。”

　　我抚摸着袖底的手，没有人知道，我的小指温白如玉，没有一点瑕疵。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3。出事
仙乐缈缈，圣音飘飘。仿佛天籁的声音自指间缓缓地倾泻而出。

　　像甘洌的清泉，又像九月杜鹃的鸣叫。

　　清澈中流着一缕感伤，淡淡的，仿佛被主人刻意的隐藏。

　　却更能勾起人心最深处的渴望。那相负的恋人，曾经执手的发小，迟暮的英雄虎胆，错过的轻狂年少。。。

　　一声清亮的嗓音，清洌的割断那一片的宁静，如同悬崖上勒紧的青骢脖上不安跳动的金铃。

　　清澈、悦耳、缠绵、不安、纠缠、撕扯、破碎。。。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歌声婉转琴声荡，唱尽柔情曲意殇。

　　门外缓缓走进一个白衣的男子。

　　这样熟悉的琴音，这样婉转的歌声，这样似曾相识的柔情。。。仿佛前世就已经注定，他等了五百年，五百年只为了这一刻。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是我沦亡。。。”

　　曲终人却未散，只袅袅的余音，绕着雕梁，萦绕在心间。

　　他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天籁之音。

　　“溯芳菲！”

　　不知谁突然叫了一声。

　　“溯芳菲！”

　　不知谁又附和了一声。突然漫堂都是这三个字，夹着不甘的窃窃私语和忘我的意犹未尽。。。

　　“溯芳菲”“溯芳菲”“溯芳菲”。。。。。。

　　白衣人骤然抬头，赫然对上哪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我恍然惊起，听见门外嘈杂的脚步声。环儿推门而入，后面是管家朱虫。

　　他突然跪在我面前，泪流满面。他颤声道，“夫人，老爷找到了，在城外五里亭，已经。。。已经。。。”

　　
　　通往逐城的官道上。

　　他缓缓走来，身边，是一匹健硕的白马。

　　带着满面的风尘与疲惫，还有满心的喜悦。

　　因为他离家三年，终于考得榜眼。虽然，他想考的，是状元。

　　三年前，他剃光了父亲的胡子，他冲他喊，他说，“您若非逼我娶那个猪一样的女人，我就拔光您的头发，一把火烧了这王府！”

　　父亲掀翻了桌子，叫，“你是我儿子，我是你老子，我要你娶谁，你就得娶谁！”

　　四目相对，是喷射的怒火。

　　王妃不敢劝，下人躲得很远。

　　然后，他的父亲深谋远虑的郑王爷，揶揄的笑了。他下意识的捋自己的胡须，突然十分失落，像个孩子似的扑在他怀里，失声痛苦。

　　于是，他也笑了，他抚摸郑王爷的头，安慰道，“爹，下次不了，退了婚约吧，退了吧。。。”

　　郑王爷笑得更加灿烂，宛如沐浴逐城的春风。他是有些欣慰的，毕竟他的儿子，还是有那么点小聪明的，尽管永远也比不上他。

　　郑王爷淡淡道，“金榜题名状元郎。”

　　他低头想了想，他讨厌别人设计他的人生，他的人生，自然要他自己走。可是，与娶那女人相比，他宁愿去考状元。于是他道，“一言为定，击掌为誓！”不是他不相信父亲，只是他不敢轻信。

　　郑王爷摇头道，“击掌不成，太儿戏，立军令状！”

　　他点头道，“就立军令状！”然后他看见郑王爷沾满泪痕的脸上，一点一点溢出异常诡异的笑。他突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4。偶遇
南熏门缓缓开启。

　　就要到了，进了南熏门，出了紫衣巷，父亲一定挂满了彩灯侯他归家，而母亲必定会躲在厨房，炖他最爱的鳗鱼汤，还有书童紫青，一定在他的书房摆满了宣州的谭墨、陵州的宣纸和徽州的紫毫。

　　当然，父亲也会把他的名字，像放风筝一样洒满逐城的大街小巷。想到这儿，他不禁微微皱了眉。

　　其实，他婚约里的女人，也不是那么难看。他很小的时候，随皇上狩猎时见过，她就坐在皇上身边，略显圆润的脸上挂出青涩的笑容。未尝不是好姻缘，女子娴淑，男子俊伟，最主要的，她是敬仁帝最宠爱的女儿，是他以后飞黄腾达的贤内助，她熟知宫廷内龙争虎斗的全部伎俩，她有超乎常人想象的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她知道哪些人是纸老虎，哪些人是墙头草，她更知道哪些人是永远不能动，也不能得罪的。

　　可是，他就是不喜，他讨厌父亲为他安排的一切。既然是他的女人，那就要由他来选。

　　于是，他去考状元。

　　其实，郑王爷心里早有打算，皇上爱才若渴，他若真考得状元，公主自然是他的，难道这小子还敢抗旨不成吗？

　　只是，他没想到，状元吴罹寒的文章艳冠四座，包括那个曾被他誉为猪一样的邀月公主。流仙阁的诗会上，他竟对出了“玉蕊琼葩共邀一轮明月”诗句。

　　于是，皇上金口，赐吴罹寒为驸马。

　　也许，他喜欢罹寒，正是为此吧。毕竟，朋友易得，知己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