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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鹿鼎记-第224章

小说: 鹿鼎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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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严加惩处的。”韦小宝“唔”了一声,心想这人话风一转,轻轻就把门房、轿伕的事一句

    带过,深通做官之道,很了不起。吴之荣又道:“倘若是贩夫走卒,市井小人,胡言乱语几

    句也无大害,最须提防的是读书人。这种人做诗写文章,往往拿些古时候的事来讥刺朝政,

    平常人看了,往往想不到他们借古讽今的恶毒用意。”韦小宝道:“别人看了不懂,就没甚

    么害处啊。”吴之荣道:“是,是。虽然如此,终究其心可诛,这等大逆不道的诗文,是万

    万不能让其流毒天下的。”从袖中取出一个手抄本,双手呈上,说道:“大人请看,这是卑

    职昨天得到的一部诗集。”倘若他袖中取出来的是一叠银票,韦小宝立刻会改颜相向,见到

    是一本册子,已颇为失望,待听得是诗集,登时便长长打了个呵欠,也不伸手去接,抬起了

    头,毫不理睬。

    吴之荣颇为尴尬,双手捧着诗集,慢慢缩回,说道:“昨天酒席之间,有个女子唱了首

    新诗,是描写扬州乡下女子的,大人听了很不乐意。卑职便去调了这人的诗集来查察,发觉

    其中果然有不少大逆犯忌的句子。”韦小宝懒洋洋的道:“是吗?”吴之荣翻开册子,指着

    一首诗道:“大人请看,这首诗题目叫做《洪武铜炮歌》。这查慎行所写的,是前朝朱元璋

    用过的一尊铜炮。”韦小宝一听,倒有了些兴致,问道:“朱元璋也开过大炮吗?”吴之荣

    道:“是,是。眼下我大清圣天子在位,这姓查的却去做诗歌颂朱元璋的铜炮,不是教大家

    怀念前朝吗?这诗夸大朱元璋的威风,已是不该,最后四句说道:‘我来见汝荆棘中,并与

    江山作凭吊。金狄摩挲总泪流,有情争忍长登眺?’这人心怀异志,那是再也明白不过了。

    我大清奉天承运,驱除朱明,众百姓欢欣鼓舞还来不及,这人却为何见了朱元璋的一尊大

    炮,就要凭吊江山?要流眼泪?”(按:查慎行早期诗作,颇有怀念前明者,后来为康熙文

    学侍从之臣,诗风有变。)韦小宝道:“这铜炮在哪里?我倒想去瞧瞧。还能放么?皇上是

    最喜欢大炮的。”吴之荣道:“据诗中说,这铜炮是在荆州。”韦小宝脸一板,说道:“既

    不在扬州,你来罗唆甚么?你做的是扬州知府,又不是荆州知府,几时等你做了荆州知县,

    再去查考这铜炮罢。”吴之荣大吃一惊,心想去做荆州知县,那是降级贬官了,此事不可再

    提。当即将诗集收入袖中,另行取出两部书来,说道:“钦差大人,这查慎行的诗只略有不

    妥之处,大人恩典,不加查究。这两部书,却万万不能置之不理了。”韦小宝皱眉道:“那

    又是甚么家伙了?”吴之荣道:“一部是查伊璜所作的《国寿录》,其中文字全都是赞扬反

    清叛逆的。一部是顾炎武的诗集,更是无君无上、无法无天之至。”韦小宝暗吃一惊:“顾

    炎武先生和我师父都是杀乌龟同盟的总军师。他的书怎会落在这官儿手中?不知其中有没提

    到我们天地会?”问道:“书里写了甚么?你详细说来。”吴之荣见韦小宝突感关注,登时

    精神大振,翻开《国寿录》来,说道:“回大人:这部书把反清的叛逆都说成是忠臣义士。

    这篇《兵部主事赠监察御史查子传》,写的是他堂兄弟查美继抗拒我大清的逆事,说他如何

    勾结叛徒,和王师为敌。”右手食指指着文字,读道:“‘会四月十七日,清兵攻袁花集,

    退经通袁。美继监凌、扬、周、王诸义师,船五百号,众五千余人,皆白裹其头,午余竞

    发,追及之,斩前百余级,称大捷,敌畏,登岸走。’大人你瞧,他把叛徒称为‘义师’,

    却称我大清王师为‘敌’,岂非该死之至吗?”

    韦小宝问道:“顾炎武的书里又写甚么了?”吴之荣放下《国寿录》,拿起顾炎武的诗

    集,摇头道:“这人作的诗,没一首不是谋反叛逆的言语。这一首题目就叫做《羌胡》,那

    明明是诽谤我大清。”他手指诗句,读了下去:

    “我国金瓯本无缺,乱之初生自夷孽。征兵以建州,加饷以建州。土司一反西蜀忧,妖

    民一唱山东愁,以至神州半流贼,谁其嚆矢由夷酋。四入郊圻躏齐鲁,破邑屠城不可数。刳

    腹绝肠,折颈折颐,以泽量尸。幸而得囚,去乃为夷,夷口呀呀,凿齿锯牙。建蚩旗,乘莽

    车。视千城之流血,拥艳女兮如花。呜呼,夷德之残如此,而谓天欲与之国家……”韦小宝

    摇手道:“不用念了,咦咦呀呀,不知说些甚么东西。”吴之荣道:“回大人:这首诗,说

    咱们满洲人是蛮夷,说明朝为了跟建州的满洲人打仗,这才征兵加饷,弄得天下大乱。又说

    咱们满洲人屠城杀人,剖肚子,斩肠子,强抢美女。”韦小宝道:“原来如此。强抢美女,

    那好得很啊。清兵打破扬州,不是杀了很多百姓吗?若不是为了这件事,皇上怎会豁免扬州

    三年钱粮?嗯,这个顾炎武,做的诗倒也老实。”吴之荣大吃一惊,暗想:“你小小年纪,

    太也不知轻重。这些话幸好是你说的,倘若出于旁人之口,我奏告了上去,你头上这顶纱帽

    还戴得牢么?”但他知韦小宝深得皇帝宠幸,怎有胆子去跟钦差大人作对?连说了几个

    “是”字,陪笑道:“大人果然高见,卑职茅塞顿开。这一首《井中心史歌》,还得请大人

    指点。这首诗头上有一篇长序,真是狂悖之至。”捧起册子,摇头晃脑的读了起来:

    “崇祯十一年冬,苏州府城中承天寺以久旱浚井,得一函,其外曰《大宋铁函经》,锢

    之再重。(大人,那是说井里找到了一只铁盒子。韦小宝道:“铁盒子?里面有金银宝贝

    吗?”)中有书一卷,名曰《心史》,称‘大宋孤臣郑思肖百拜封’。思肖,号所南,宋之

    遗民,有闻于志乘者。其藏书之日为德?”九年。宋已亡矣,而犹日夜望陈丞相、张少保统

    海外之兵,以复大宋三百年之土宇(大人,文章中说的是宋朝,其实是影射大清,顾炎武盼

    望台湾郑逆统率海外叛兵,来恢复明朝的土宇。)而驱胡元于漠北,至于痛哭流涕,而祷之

    天地,盟之大神,谓气化转移,必有一日变夷为夏者。(大人,他骂我们满清人是鞑子,要

    驱逐我们出去。韦小宝道:“你是满洲人么?”这个……这个……卑职做大清皇上的奴才,

    做满洲大人的属下,那是一心一意为满洲打算的了。)

    “于是郡中之人见者无不稽首惊诧,而巡抚都院张公国维刻之以传,又为所南立祠堂,

    藏其函祠中。未几而遭国难,一如德?”末年之事。呜呼,悲矣!(大人,大清兵进关,吊

    民伐罪,这顾炎武却说是国难,又说呜呼悲矣,这人的用心,还堪问吗?)“其书传至北方

    者少,而变故之后,又多讳而不出,不见此书者三十余年,而今复睹之于富平朱氏。昔此书

    初出,太仓守钱君肃赋诗二章,昆山归生庄和之八章。及浙东之陷,张公走归东阳。赴池中

    死。钱君遁之海外,卒于琅琦山。归生更名祚明,为人尤慷慨激烈,亦终穷饿以没。(大

    人,这三个反逆,都是不臣服我大清的乱民,幸亏死得早,否则一个个都非满门抄斩不

    可。)“独余不才,浮沉于世,悲年远之日往,值禁网之愈密,(大人,他说朝廷查禁逆乱

    文字,越来越厉害,可是这家伙偏偏胆上生毛,竟然不怕)而见贤思齐,独立不惧,将发挥

    其事,以示为人臣处变之则焉,故作此歌。”

    韦小宝听得呵欠连连,只是要知道顾炎武的书中写些甚么,耐着性子听了下去,终于听

    他读完了一段长序,问道:“完了吗?”吴之荣道:“下面是诗了。”韦小宝道:“若是没

    甚么要紧的,就不用读了。”吴之荣道:“要紧得很,要紧得很。”读道:“有宋遗臣郑思

    肖,痛哭胡元移九庙,独力难将汉鼎扶,孤忠欲向湘累吊。著书一卷称《心史》,万古此心

    心此理。千寻幽井置铁函,百拜丹心今未死,胡虏从来无百年,得逢圣祖再开天……(大

    人,这句‘胡虏从来无百年’,真是大大该死。他咒诅我大清享国不会过一百年,说汉人会

    出一个甚么圣祖,再来开天。甚么开天?那就是推翻我大清了!)”韦小宝道:“我听皇上

    说过,大清只要善待百姓,那就坐稳了江山,否则空口说甚么千年万年,也是枉然。有一个

    外国人叫作汤若望,他做钦天监监正,你知道么?”吴之荣道:“是,卑职听见过。”韦小

    宝道:“这人做了一部历书,推算了二百年。有人告他一状,说大清天下万万年,为甚么只

    算二百年。当时鳌拜当国,胡涂得紧,居然要杀他的头。幸亏皇上圣明,将鳌拜痛骂了一

    顿,又将告状的人砍了脑袋,满门抄斩。皇上最不喜欢人家冤枉好人,拿甚么大清一百年天

    下、二百年天下的鬼话来害人。皇上说,真正的好官,一定爱惜百姓,好好给朝廷当差办

    事。至于诬告旁人,老是在诗啊文章啊里面挑岔子,这叫做鸡蛋里寻骨头,那就是大花脸奸

    臣,吩咐我见到这种家伙,立刻绑起来砍***。”韦小宝一意回护顾炎武,生怕吴之荣在

    自己这里告不通,又去向别的官儿出首,闹出事来,越说越是声色俱厉,要吓得吴之荣从此

    不敢再提此事。他可不知吴之荣所以做到知府,全是为了举告浙江湖州庄廷?”所修的《明

    史》中使用明朝正朔,又有对清朝不敬的词句。挑起文字狱以干求功名富贵,原是此人的拿

    手好戏。这次吴之荣找到顾炎武、查伊璜等人诗文中的把柄,喜不自胜,以为天赐福禄,又

    可连升三级,那知钦差大人竟会说出这番话来。他零时之间,全身冷汗直淋,心想:“我那

    桩《明史》案子,是警拜大人亲手经办的。鳌拜大人给皇上革职重处,看来皇上的性子确是

    和鳌拜大人完全不同,这一次可真糟糕之极了。”康熙如何擒拿鳌拜,说来不大光彩,众大

    臣揣摩上意,官场中极少有人谈及,吴之荣官卑职小,又在外地州县居官,不知他生平唯一

    的知音鳌拜大人,便是死于眼前这位韦大人之手,否则的话,更加要魂飞魄散了。韦小宝见

    他面如土色,簌簌发抖,心中暗喜,问道:“读完了吗?”吴之荣道:“这首诗,还……

    还……还有一半。”韦小宝道:“下面怎么说?”吴之荣战战兢兢的读道:“黄河已清人不

    待,沉沉水府留光彩。忽见奇书出世间,又惊胡骑满江山。天知世道将反复,故出此书示臣

    鹄。三十余年再见之,同心同调复同时。陆公已向厓门死,信国捐躯赴燕市。昔日吟诗吊古

    人,幽篁落木愁山鬼。呜呼,蒲黄之辈何其多!所南见此当如何?”

    他读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敢插言解说了,好容易读完,书页上已滴满了汗水。韦小宝

    笑道:“这诗也没有甚么,讲的是甚么山鬼,甚么黄脸婆,倒也有趣。”吴之荣道:“回大

    人:诗中的‘蒲黄’两字,是指宋朝投降元朝做大官的蒲寿庚和黄万石,那是讥刺汉人做大

    清官吏的。”韦小宝脸一沉,厉声道:“我说黄脸婆,就是黄脸婆。你老婆的脸很黄么?为

    甚么有人做诗取笑黄脸婆,要你看不过?”吴之荣退了一步,双手发抖,拍的一声,诗集落

    地,说道:“是,是。卑职该死。”

    韦小宝乘机发作,喝道:“好大的胆子!我恭诵皇上圣谕,开导于你。你小小的官儿,

    竟敢对我摔东西,发脾气!你瞧不起皇上圣谕,那不是造反么?”

    咕咚一声,吴之荣双膝跪地,连连磕头,说道:“大……大人饶命,饶……饶了小人的

    胡涂。”韦小宝冷笑道:“你向我摔东西,发脾气,那也罢了,最多不过是个侮慢钦差的罪

    名,重则杀头,轻则充军,那倒是小事……”吴之荣一听比充军杀头还有更厉害的,越加磕

    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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