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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七姝梦-第57章

小说: 七姝梦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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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书呐?”瞿骐捂耳朵。

    瞿骥大笑:“好,不说书,不说书!话说风如雪跄跄趋至皇帝面前,从容稽首道:‘贱女风氏,叩见炽霰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雪小姐这厢稽首,北风昊呢?那狗皇帝早看得涎垂盈丈,又闻如雪天籁妙音,更不知东南西北了。他痴愣半晌方才叫道:‘快起来,起来,快快快,到朕身边来!’

    “‘贱女谢陛下圣恩。’如雪再稽首,而后淑然起身,缓至御前跪下。北风昊色火攻心迫不及待,寿宴也不做了,当即喝退群臣左右,殿中仅留他与如雪小姐二人,遂问道:‘你便是那栗国离阳县风家女儿?’

    “风如雪垂面怯答:‘贱女便是。’

    “北风昊不禁抚掌道:‘不想风氏一介贱民,竟生得出这般惭仙羞神的女儿!你起来,坐到朕身边来,朕不要你跪!’

    “如雪小姐心里明白啊,这一坐到皇帝身边去,那就是羊入虎口啊!迟疑半晌,如雪小姐再稽首道:‘陛下恕罪,贱女尘身浊秽,不敢玷污陛下龙体。恳求陛下放贱女回家,家父无子,还需贱女……’

    “‘怕什么,朕能吃了你不成?’狗皇帝哪还按捺得住!爽性离了龙座、下阶来捉!如雪小姐慌得面溅桃霞,无奈柔质弱骨、挣揣不走,竟被污于殿上!小姐性子也是刚烈的,本欲撑拒,谁料那昏君修行不死妖术多年,已能变化非人怪物,情急之下现了法身,乃一麋角青彘,鳞片似镜,齿芒如星,焰目烟吻,铁须若剑,竟长五六丈,貌极狞恶,遥摄人胆!……”

    “青彘?!”吴云月失声尖叫:“绿猪啊!?”

    “所以只是个段子!”瞿骐大声提醒。

    “他娘的,如雪小姐就这么被头绿皮猪拱了么?!”铖玥义愤填膺!

    瞿骥叹气道:“可怜风如雪小姐何曾见过这等景象啊!顿时骇极昏厥、人事不醒,任其恣意行躏至次日破晓,创巨而死矣!死状惨不堪睹:腹鼓穹窿,股间污秽淋漓、阴溃骨现,白精朱血混溢成池,腥气冲人,浊迹渍地甚深,宫人见之无不呕哕欲毙!好好一个举世无双的美人儿,‘就这么’被猪猡皇上活活弄死了!北风昊不觉大悔,忙唤宫人来清理鲜血秽物,又着人濯净了尸体、草草埋葬御花园内,对外称风氏受封妙音夫人、宠冠诸宫。至于如雪小姐已经惨死之事,龙都宫禁之内无人不晓,栗国君臣亦获线报,唯风员外与夫人始终未闻,夫妇二人终日只是思念女儿,最后郁郁而终。造孽啊。唉!”

    “……太惨了,太惨了……”

    吴云月真后悔听这个故事。

    “假的!”瞿骐说道:“兄长吓唬你的,世上哪有这等离奇事!”

    瞿骥变作严肃面相:“有意思的是,栗国人认为这个故事绝无虚假。‘风如雪案’迄今不过数十载,这么短时间,很多重要证据根本来不及佚失,我不认为栗国人会无缘无故拿这种故事当真。无论如何,‘风如雪案’成了栗国自立门户的绝好借口—— ‘不能再让我们栗国儿女往炽霰人欲壑里跳’—— 栗王振臂一呼,万姓群起相应,栗国从此闭锁天堑凤泽峡巨门,只经由水路联通海外,不朝不贡,再没与辰州龙都、炽霰诸国往来;有传闻说他们已同寒飑臣邦‘螺湮’交好结盟,真假未知。”

    瞿骥最后一句言讫,四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出奔栗国,盈光殿下这一决策莫非错了?

    真若是错了,我们该怎么办?

    忽一阵冽风飕飗然劈头迎面吹至,吴云月身上一寒,不禁打了个喷嚏。

    怎么突然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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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疆在望(三)
    茗玉水上。

    蹴鞠场般巨大的裴泥冰筏“嘁哩喀喳”犁开遍川浮凌,四围八面舟船团绕,恍如一群协力同心、携手并进的伙伴,浪然翛然,漂泊东去。

    距栗国仅余四五日水程了。

    忽一阵冽风穿空拂来,笞扫雉堞,吁啸作响,漫卷旗旌。在船楼露台上观景的谢舒玉肤表一寒,打了个喷嚏。

    “要不要紧?”

    豢龙盈光想都没想、不由分说、脱下自己大氅就往舒玉肩上披。

    “这鬼天,怎突然变冷起来?不行与我进舱去吧,你身子弱,加之旅途劳顿,可别着凉了。”

    “……殿下……”舒玉感动欲泫,泪眦荧然,弥觉娟楚,看得盈光连忙抱她起来,用自己脸庞与她轻轻揩抹珠泪,来来回回,温存了几分。有了盈光殿下的宠爱,再苦再累、再寒再冷,舒玉心底也是热的。

    “也不知父王走出阎界没有。”盈光回首西顾,叹口气说:“还有母亲他们现在怎么样。”

    舒玉埋首偎依着他,柔声宽慰道:“殿下别太担心了,陛下与瑶姐姐他们一定……”

    话未说完,舒玉的视线便被河面上某些东西吸引过去了——

    天鹅。

    “你知道吗?天鹅可是一夫一妻白头偕老的禽鸟啊!”

    永生难忘的一句话,却记不起是何人所说。

    一夫一妻,白头偕老。

    多好啊。

    ……然而眼前这对天鹅,只怕注定阴阳两隔了。舒玉看得到,其中一只死于冰面,纹丝不动,宛如一抹比雪更白的雪;另一只在它身边,悲鸣着,盘旋着,来来回回打着转,不停地叫啊,叫啊,叫啊,声音好大,好悲惨。

    咫尺。天涯。

    “你也看见了么,玉儿?”盈光也注意到了。

    舒玉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船行着,岸走着,却都那么缓,那么稳,那么静,几乎难以觉察。盈光和舒玉眼中似乎展开了一幅苍凉寥廓的黑白画卷:旷野无垠,冷山遥杳;林木萧索,凌川如冱;在它们之上,淡紫红色的天穹透彻高远,却空落落的,没有太阳,没有云朵,没有飞鸟,什么都没有。画卷中心,一对洁白的天鹅滞留冰面,一生,一死,彤空映衬,益显孤单。

    那只活着的天鹅,似乎也受了些伤,开始尚可回旋低空,后来便落在水中、只能向死去的伴侣奋力游去了。它凄切哀鸣,挣扎前游,每一声鸣叫、每一次振翅,都仿佛锋利的尖刀,一刀刀刺在舒玉心头。

    但冰凌锋利,力气耗尽,它终究没能过去。徘徊良久,又一动不动地漂浮稍许,它突然做出了令盈光和舒玉大吃一惊的举动:好像发疯了一样,它猛地把头插进水里,左右扭动细颈,似乎要把头埋得深一些、再深一些;它扑扇着羽毛湿透的翅膀,两脚拼命朝后蹬水,一次又一次地、不顾一切地向浮冰撞去!盈光、舒玉二人不约而同听见了断裂的声响,却不知断的是冰还是骨!

    “别看!”

    盈光抱紧舒玉,努力想要她转过身去。可舒玉使劲挣了回来。

    那只天鹅再没有停下,也再没把头颈抬出水面。许多冰碎开了、拱起了,许多殷红的水泡绽泛河面。如此单薄绵弱的血肉之躯,它却要用来凿穿坚冰—— 凿穿那些挡在它与伴侣之间的磊磊坚冰!浮冰是它的死神,它无所畏惧地与死神搏斗,它要从死神怀中夺回它的伴侣!

    一切注定徒劳。

    它的搏斗越发无力。

    原本洁白无瑕的羽毛,被鲜血染成惊心动魄的米分色。

    原本高贵优雅的身体,更已被伤痕摧残得不成形状。

    它击不起什么水花了。偶尔抽搐一下,也仅有一丝丝惹人恸惋的涟漪,恰似它含恨消散中的生命,渐远,渐淡,渐隐。

    它死了。

    天地为之凝止。

    盈光会心地取出一块绢帕,为舒玉轻拭泪水。

    深懂舒玉的他明白,这个时候,什么都不必说。

    “……如果,臣妾不在了,”舒玉忽然微启樱唇,幽幽问道,“殿下会难过吗?”

    盈光笑笑:“说什么傻话呢。”

    “万一,臣妾是说万一,”舒玉又说,“殿下不在了,臣妾谢氏舒玉,一定追随殿下而去。”

    “……”

    盈光心想犯得上么!

    “爱,即是不离不弃、永世厮守。古诗有云:‘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可在臣妾眼里、心里,哪怕真有那么一日,桑田沧海、乾坤易变,臣妾也不会离开殿下半步!殿下便是臣妾的性命、臣妾的归宿,真的!不管殿下信与不信,别的女人或许愿意陪伴殿下一生一世,臣妾却愿永远陪伴殿下、一直去往天堂净土、黄泉九幽!就像……刚刚那只天鹅……”

    “诶,那也太惨了罢!”盈光笑道:“我与玉儿一同活着享福最好,说死说啥的干嘛呀。”

    盈光懂舒玉,舒玉也懂盈光。即使最傻、最天真的女人,往往也晓得男人的避重就轻是怎么回事。所以至此为已,舒玉不再多言。

    “二位!”

    白赤忠“噔噔噔噔”小跑上来,将盈光与舒玉的小世界彻底敲烂:

    “后方江面发现未明来船,全是小舟或筏子,但数量众多,不下百余只。”

    “未见旗帜?”盈光问。

    “未见。”

    “速度呢?”

    “甚快。”

    舒玉望望船尾方向,却看不见什么:“不会是追兵吧?”

    “还用问么,”盈光伸手示意白赤忠递远镜与他,“要么寒贼,要么冷民,其他人哪里拉得出百余只舟船!请白兄速速传令下去,要弟兄们准备战斗。”

    “诺!”白赤忠走下舱去。

    盈光半趴到木堞上,持远镜西望,果然发现水天交接之处一线黝黑散满舟船,蓬帆草草,桨橹参差,形制十分驳杂,且无防凌破冰措施,行进间个个西歪东倒,连条直线都驶不出去,一看便是匆忙赶制而成,却一条条犹如猎犬挨鞭一般紧追急赶过来。除了不谙水性的寒飑军—— 或者更加不谙水性的北疆冷民,盈光想不出还有哪支队伍会这般滑稽。如果来敌至多此等阵势,盈光还真有五成把握挡住他们—— 自己手下战船虽然不多,但设计、建造、装备都很精良,好比英雄对路人,惨胜也能胜。

    盈光四五分自信,舒玉却被对方骇到了:“殿下,来敌船多势众,且占据上流水利;我们仅有楼船一艘、斗舰一艘、铧船三艘、兵士四十四人、志愿水夫百人,满编不过两条小船,如何斗得过他们?”

    “所以要想办法嘛!”

    盈光放下远镜,回身望她笑笑。

    即便如舒玉一样“懂”他,也看不出他究竟是举重若轻,还是故作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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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疆在望(四)
    至于来者何人,盈光还真猜错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迎战部署。

    炽霰诸邦河湖盈野,自古船业兴旺,军民舟、筏、船、舰皆由专业工匠监造,船型好,速度快,换在平时,寒飑军、北疆冷民只怕连裴泥筏也追赶不上;时下这条裴泥筏虽赶工造就,但只要操作得当,仍有望两三日内不被追及。

    盈光将舒玉打发到裴泥筏上去,自己与白赤忠率兵乘了铧船,故意落后于大队,持远镜侦敌虚实。

    不看不知晓、一看吓一跳。远镜之中,来船上既非寒贼亦非冷民——

    野人?!

    是野人?!

    居然是野人!?!

    大小舟船上百,每船少则十数只、多则五六十只,一并不下三四千只野人!

    “殿下!是野人!是野人啊!”官兵水手们一并惊叫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盈光看看白赤忠,见他方持窥筒遥望来船,神色异常凝重,似乎并未听见大家说话。盈光于是仔细再望,确认不曾看错,来船上真真切切、满满溢溢,清一色净是白身裎体、蓬头披发的血口野人!且阵容规整,立足甚稳,个个手持竹、木、骨、石粗制的长短兵器,任尔朔风凛雪刳肤侵肌,我自岿然如磐!眼下数九冰寒天候,简直小解都能凌空冻住,它们浑身光溜溜居然撑得下去?!

    “殿下且看,”白赤忠说话了,“野人不是单独来的。”

    “哪里?”盈光没看见。

    白赤忠道:“敌阵中有条黑色走舸,形制标准,工艺考究,不同余众。”

    炽霰走舸乃平顶小船,上无建筑,仅设女墙,不似楼船、斗舰、艨艟之类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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