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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怪村-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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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仓的眼前霍然出现了十年前他和巧珍告别时的场景。难怪那两张人民币让他感觉如此熟悉、温馨,原来是他十年前送给巧珍的,巧珍竟然一直珍藏着。

    这让满仓的心剧烈地痛起来。他原以为,他已经不会再为巧珍痛了,即使有,也已被自己对秀秀的那份愧疚冲淡了,有那么一段日子,他甚至以为巧珍已不在他的心里了。可今天,从跨进这个院子的一霎那起,他才发现,巧珍一直在自己心里还鲜活鲜活的,只是自己一直在逃避而已。尤其眼前,看着那两张纸币,感受着巧珍的痛苦,他的心也像被谁撕扯着一样。

    这痛,让满仓发现自己对巧珍的心还是热的。他突然感到肩上突然又多了一份责任。作为一个男人,这个责任,他必须承担。于是,他不顾了谢三娘的存在,勇敢地走上前,握住巧珍的手动情地说:“巧珍,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不管你的,你放心。”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满仓走到门口时,谢三娘喊住了他,吭吭哧哧地对他说:“满仓,福子的事,我知道的并不多。我们虽说跟巴叔的关系还可以,可在这件事上,巴叔还是瞒着了我们,他跟我们说福子是不听话被他打了一顿后变成了这样,可当年我们去看福子时,福子还说了最后一句话。”

    “福子说了什么?”满仓紧张地问。

    “福子说,‘他不让我说话,我以后就不说了。’当时大家都以为他是说说玩的,可以后就真的不说了。唉!”谢三娘说完,叹了口气,又嘟囔了句,“这事也真够奇怪的……”

    谢三娘的话,更加证实了满仓的猜测,一定是福子看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才被人恐吓着闭了口。

    那么福子最后一句话中的“他”到底是谁呢?也就是说,到底是谁封了他的口呢?
第三十六章 到底谁女婿
    几天后,满仓领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进了巧珍家,说是给巧珍家雇的放牛工,并说明工钱由他来出。

    满仓的做法仿佛一缕阳光,驱散了积压在谢三娘心头的层层愁云,使她就像一只被晾晒在沙滩上许久了的蛤蟆,在再次沐浴了甘霖细雨后,已近干瘪的身躯马上又气吹般鼓起,且呱呱得意的叫嚣比早前还要得意几分:

    “谁说我们巧珍命苦了,虽说死了个山娃,可来了个更好的。说白了,我们巧珍和满仓的缘分那是命中注定了的,任谁也掰不开呀。”她走在村路上,逢人便主动打着招呼,并每次都千方百计地把话题拐到这个问题上来,好让她有机会极尽能事地向人们炫耀她家巧珍的好运和她们家庭即将到来的时来运转。

    就这样,满仓和巧珍很快成为牛村人口中又一个新鲜得冒着热气的话题,被神秘而又热烈地传诵着。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再碰到谢三娘这张鼓风机般的嘴巴?于是,满仓帮助谢三娘雇工的事很快就秋风卷落叶般被卷到了满仓的岳母申敏的耳中。

    自从秀秀被山娃开枪打死后,申敏就把心中的多半怨恨寄寓在了满仓和巧珍身上,正愁没有出气的机会,这时一听说两人黏糊到了一起,心里的火儿就像憋了许久的山洪突然找到了出泄口一般,哗地就爆发了。她疯狂地推开试图阻拦她的老公,奔到大街上截了辆出租车就赶到了牛村。

    申敏在村里转了一大圈,哪儿都没看见满仓,问村人,村人都讪笑着摇头,说:“不知道。”可那讪笑掩盖的背后,却好像有什么寓意在探头探脑,让申敏嗅到了嘲讽的味道。

    申敏幡然醒悟,想到这些日子听到的闲言碎语,便让司机把车停在巧珍家附近,自己悄悄地朝巧珍家走了过去。

    巧珍家的院门紧闭着,一副很安静的样子。但院内隐隐约约飘出的声音还是暴露了里面的热闹非凡。申敏更加坚定了满仓就在里面的判断,她透过木质的院门缝隙向里看去。这一看,果然恨得申敏差点背过气去。

    巧珍家院里,满仓正和雇工一起在牛棚喂着牛,想是这两天多雨的缘故,巧珍家的牛群并没有出村。巧珍家的院子很大,牛棚的右边,是红砖碧瓦的住处,住处正对着院门的厨房敞开着,可以看得见谢三娘扎着围裙在里面颠吧颠吧地忙乎着。灶台上,一只盖得严严实实的铁锅正呼呼地冒着白色的蒸汽,蒸汽中,一股诱人的肉香弥漫了院里院外……

    怎么,这日子都这么过上了?目睹了此情此景,申敏这个气呀,她二话没说,不声不响推开院门,冲进院子里劈头就给了满仓一记响亮的耳光。

    “谁?干什么!……”满仓正低头干着活,莫名其妙地凭空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刚要发火,可抬眼一看是岳母,愣住了,声音也马上低沉了下来,“您,这是干什么?”

    “你问我干什么?我还想问你在干什么呢!”由于激愤,申敏的声音完全失了真,就像收音机突然遭遇了电压不足。

    “怎么了,怎么了?”谢三娘闻声从屋里跑过来,双手和围裙上还沾着白花花的面粉。她突然看到满仓脸上巴掌大的红印,马上触电般蹦起来,指着申敏大声质问:“你,你,你这个疯婆子,凭什么跑到我家里来打人?”

    申敏没有理会半路杀出的谢三娘,而是指着满仓的鼻子破口大骂:“我闺女尸骨未寒,你就等不及了,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了?你忘了你今天的一切都是谁给你的了吗?”

    申敏原本人如其身,宽大豁达,通情达理,不好与人争斗,此时想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一反常态,咄咄逼人,把个满仓吓得步步后退,想解释又插不进话去。

    旁边的谢三娘不干了,在她看来,满仓现在已经是她的女婿了,即使现在不是,将来也肯定是。所以她拿出母鸡护小鸡的架势挡在满仓前面,气势汹汹地向申敏嚷道:“是你闺女命短,这怨不得别人。再说了,如果没有你家秀秀,满仓和巧珍当初怎么能分开?”

    “什么,你说是我家秀秀拆散了满仓和巧珍?你、你、你可不要血口喷人!”申敏没想到当年做套的谢三娘如今竞倒打一钯,不由气得语无伦次,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来顶对。

    谢三娘眼里滑过一丝得意的冷笑,看着被她一句话击中“要害”而变得结结巴巴的申敏,她用一种“推倒在地再踏上一脚”的恶毒口气继续说:

    “当然!说白了,你家秀秀就是个第三者!”

    “第三者”这个词在当年是有一定杀伤力的,不像如今,小三遍地,司空见惯。那时谁家若出了个“第三者“的闺女,全家都会觉得是天大的耻辱,走哪都得挨吐沫星子唾弃。所以申敏听到这儿,气得全身发颤,她厚厚的双唇剧烈地翕动着,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好突然扭身像院外冲去,脚下噔噔噔地像踩了一阵风。

    满仓以为申敏会想不开,冲出去想要劝阻,却见申敏坐上等在外面的出租车,气呼呼地一溜烟跑了。

    申敏当然一百个想不开,可想不开就去死,这实在不符合她的性格。她之所以在关键时刻疯狂地离去,不是懦弱地败下阵来,而是要把满仓和秀秀当年的媒人赵牌娘找来,她要让赵牌娘当着谢三娘,不,最好是全村人的面,把当年如何为满仓和秀秀保媒的事一字一句地说清楚,她要为死去的秀秀讨个公道,不能让秀秀白白地搭上性命后,还要在地下毫无来由地受这谢三娘的侮辱和冤屈。

    于是,她丝毫没有理会追出来的满仓,坐上车,用几近命令的口气对被眼前情景弄得莫名其妙的司机说:“回场部,开快点!”

    出租车唔地一声飞越起来,剩下满仓一人站在门口,愣愣地,好似一时竞忘了自己到底是谁的女婿。
第三十七章 三娘们论理
    萝尾村和洼子沟合并后,赵牌娘便搬进了农场场部。原想着场部人多,说媒的生意能更好些,可不曾想这些年刮起了自由恋爱风,“媒婆”行业开始从“热门”变为了“冷业”,媒婆的身份也开始逐渐沦落为人们多多少少嘲讽的对象。

    赵牌娘觉得自己的好时候已是车窗外掠过的风景了,只好放下身价,在市场摆起了菜摊儿。

    申敏找到赵牌娘时,赵牌娘正在为两毛钱与顾客打嘴仗。正打得欢实时,被突然赶到的申敏老鹰抓小鸡般一把揪住了衣领,扯着就往外走,任凭赵牌娘怎样喊怎样骂也不松手。

    到了市场外面,申敏把赵牌娘塞进出租车便奔牛村而去。

    农场场部距离牛村不过20多里路,来回半个多点足够了。申敏薅着赵牌娘回到巧珍家时,谢三娘气还没消,正指着蜷在墙角痴痴傻傻的巧珍骂:“你说你除了痴和傻还会个啥?养你这么大,什么都没指望上,临老临老还得接着为你操心。。。。。。”骂到激愤处,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正要扯开架势哭号,一转眼看到申敏扯着赵牌娘进了院子,忙一拍屁股又轱辘站了起来,哭天抹泪的样子马上换成了雄赳赳的斗鸡劲头。

    申敏扯着赵牌娘径直走到谢三娘跟前,以命令的口气对赵牌娘说:“今天你就当着谢三娘和巧珍的面,说说当年我家秀秀是怎么嫁给满仓的?是秀秀当了第三者,还是你一张巧嘴吧吧地硬给我们往一块儿撮合的?”

    赵牌娘被申敏火气撩地一路扯来,本来莫名其妙一头雾水,此时听了申敏的话,心里全明白了。原来就为这事啊!她松了一口气,对谢三娘说:“巧珍她娘,这话是咋说的,什么第三者不第三者的,当年咱不是说好的嘛,”说到这儿,看谢三娘一双眼睛精光闪烁暗示般地直盯着她,吓得马上把已涌到嘴边的下一句话硬噎了回去。她呆呆地直立在申敏和谢三娘之间,眉眼和嘴巴流露着难言的神色,嗫嚅半天,终于看着谢三娘含糊其辞地说出:“我,不说你也明白的。”

    谢三娘没想到申敏真的能把赵牌娘找来,自知再揪着以前的事不放只能令自己理亏,就一转话题,说:“我不管以前是怎么回事,我只管以后怎么样?”

    “以后怎么样我不管,我只管现在,现在满仓还是我姑爷,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申敏一想起刚才谢三娘护在满仓面前的那个样儿,心里就像不小心吞吃了苍蝇般恶心。

    “哎,这你可怨不到我,是你姑爷愿意帮巧珍的,我可没求着他!”说道满仓,谢三娘仿佛又上了发条,来了劲儿。

    “这是你说的?那我现在就去叫满仓来,听听他怎么说?”申敏说着就要往外走去找满仓。

    “不用找了,我来了。”申敏还没走到院门口,满仓就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早晨,看申敏乘出租车一溜烟地跑了之后,满仓也随后尴尬地走了。为了证明并没有发生了不得的大事,他故意在村里养牛户中转了一圈,故意压下心中的烦恼,与养牛户们谈笑风声着。可他心里终究放不下早晨的事,放不下巧珍和宽宽。这些日子,他每天抽空去巧珍家帮忙,似乎都成了习惯,这冷丁地一放下来,心里竞空落落的。

    满仓带着这样的感觉,不知不觉又转回到了巧珍家门前,发现巧珍家院前围了不少人,才知申敏去而复回,两个女人的战斗还在进行。挤上去一听,正听到申敏说要出来找他,便推门走了进去。

    看到满仓,申敏像见到了救星,她实在不相信在女婿的心中,女儿还比不上一个疯女人。所以她瞪着一双让期望充灌得有些咄咄逼人的眼睛,说:“满仓你来得正好,你现在就当着大伙儿的面说清楚,是谢三娘缠着你,还是你自己愿意来帮巧珍的?还有,当初秀秀是怎么嫁给你的,是赵牌娘正儿八经儿说的媒,还是秀秀上赶着破坏了你和巧珍的好事?”

    申敏一阵连珠炮似的逼问,令满仓满脸无奈和悲愤,他两手插兜,显然在努力克制着心中蠢蠢欲动的情绪,使自己能尽量用一种平和的语气对申敏说:“妈,秀秀已经不在了,你干嘛还这么不让她安生?”没等申敏接话,转身又对谢三娘说,“还有你,当初你对我和巧珍横拦竖挡的,现在也不要想得太多了,我帮助巧珍,是因为我是畜牧站的站长,哪一个养牛户有困难,我都会这样做,不光是对巧珍!”说完,又狠狠地瞪了一眼蔫头耷脑站在一旁的赵牌娘后,气哼哼转身走了。

    满仓推开院门时,一群人轰然而散,几只路上觅食的母鸡也吓得扑楞着翅膀跳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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