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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你迟到了许多年-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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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勿晚节不保。”
   钟有初也觉得一股寒气慢慢爬上脊骨。
   慈祥和蔼的雷志恒不是完人。不,远不是完人,而是浊人。
   她忽觉锁骨间的琉璃地球有千斤重。
   雷再晖又道出严酷事实:“父亲已经交待我,身后所有藏品匿名分批捐向美术馆,博物馆,低调处理。”
   雷暖容乱了阵脚:“父亲现在稳步康复,你不要咒他。”
   “父母已经教了你快乐,洒脱,自在和高傲,现在开始你要从我这里学会否定,挫折,沮丧和反思。”
   “雷再晖,几时轮到你教训我。”
   “长兄如父。”
   雷暖容一肚子晦气,猛地起身:“就当我没来过。”
   她似一阵风似的卷出去,落下外套也浑然不觉。钟有初赶紧给她送出去。她穿的很笨拙,钟有初帮她套上一只袖子。
   “其实很晚了,天气又差,不如留下来。”
   哎哟,还不是雷家人,已经摆出大嫂口吻。
   雷暖容戴帽子手套,又缠好围巾:“爸爸每天晚上要起来三四次,我得回去。”
   她有一份如假包换的孝心。
   “钟有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钟有初婉转道:“那个人教你踏雪来访,好为你说的话加重几分筹码。可见并不关心你。”
   “亏我还敬重他是父亲的老部下。”雷暖容冷冷道,“用心险恶。”
   哎呀,原来她想错了,钟有初暗暗怪自己孟浪,起初还以为是雷暖容的异性朋友。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雷再晖是领养儿。他是长子,令人骄傲无可厚非,可是一旦知道他的身份——鸠占鹊巢你明不明白?”
   “你怎么受得了他?自大,冷酷,专断……”
   哥哥也觉得妹妹难缠。钟有初送客回来,他正站在窗边喝水,杯中的冰块叮当作响,显然是动了些气。
   钟有初摸着项链,轻轻走过他身后,冷不防一把凛冽的声音响起。
   “觉得它很脏?”
   钟有初并不是圣人:“我一直觉得它很脆弱。”
   他将水杯放在窗台上,朝她走过来。因为暖气足,钟有初在房内只穿了薄薄的驼色羊毛开衫,链坠正好落在锁骨处。
   雷再晖伸手轻轻拈起那颗价值不菲的琉璃。
   “至少现在不要摘下。”
   这股气势令她不自在。雷再晖在她面前展开了陌生的一面。
   “如果不是生病,只怕已经被请去喝茶。”陌生的那个雷再晖说,“国人的观念自古如此,再严重的罪,都可以用死来赎。”
   现在这种结局反而好。人生如此,只得残酷。
   “可是楚教授肯签字让他出院。他在好转。”
   雷再晖双肩有些塌下来。他们都将医生奉若神明,说一不二,不愿深思。
   那天并无特别。只是雷志恒特别通透,雷暖容特别温顺,艾玉棠特别慈爱,雷再晖特别沉默。
   “再晖,这是你身份证明以及领养档案。以后由你自己保管。”
   雷暖容嗔道:“爸,你这是干什么?不要急急忙忙立遗嘱嘛。”
   雷志恒正色道:“我们是寻常人家,没有遗嘱。一切交给再晖处理。”
   “好。”艾玉棠微笑,报出一个门牌,“精卫街一百三十八号。我永远也忘不掉。再晖,你自该处废墟中存活下来。”
   钟有初一下子坐直。这个门牌号她也永生难忘,是无脸人的家啊!
   “你只有小臂那么长,浑身血污。从来没有见过在台风中还能毫发无伤的婴孩。再晖,你福大命大。”
   “我知道你是假的。”雷志恒突然对牢钟有初,“但你和再晖哄得我很开心。”
   “哎呀,请不要叫我这时揭下画皮。”
   雷志恒呵呵笑:“你的耐性不假。谢谢你,孩子。”
   从头至尾,艾玉棠和雷暖容都在说病人恢复的很好,但雷再晖没有说一句话。只有雷暖容试探地喊他哥哥,他应了一声。
   吃完饭后,雷志恒和雷再晖在阳台上喝了盏茶。说他们两个不是亲生父子吧,好多姿势和语气都很相似。
   夜色皎好,繁星满天,闪耀了千千万万年。
   “快回去吧,明天再来。”
   那明天钟有初还要不要来做戏?
   两人自雷家出来,慢慢地走回酒店去。
   街上并没有什么人,零下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割着肺,呼出来的白气一缕又一缕。
   两人又见有流星陨向东南角的大海方向,心情说不出的迷茫和空洞。
   回到酒店,钟有初鼻尖已经冻得通红。
   “怎么办?该谢幕了。”
   雷再晖突然从背后抱住她,低声道。
   “不要走。”
   他抱有初抱得很紧,直要按进肋骨里去。事后钟有初想起来,那时候雷再晖已经隐隐感到,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
   凌晨两点三十七分,雷再晖的电话响了。
   还未走进雷家,便听见哭声透墻而来。
   一进门更是不得了,穿着睡衣的雷暖容在地上不住打滚。看到钟有初,突然一招鲤鱼打挺翻起身,又把她往门外推:“外人滚出去!”
   艾玉棠虽也伤心欲绝,但还晓得阻止女儿放肆,雷暖容便又去追打正填写死亡证明的医生,一边抡拳一边嚎叫:“继续抢救,继续抢救啊!你们为什么要给我希望,最后又夺走它!为什么!为什么!”
   不,从来没有人给她希望,她只是一厢情愿。
   雷再晖走到那已安息的老人床边坐下,凝视了他的面容几秒。灯光下雷志恒的脸颊消瘦但不凹陷,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笑容。
   这段时间的快乐和营养,使他走的时候维持了尊严。
   突然一只手轻轻搭在雷再晖肩上。
   他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那手虽然小巧,虽然柔软,却令人镇定。
   “妈。衣服在哪里。”
   艾玉棠即刻将寿衣拿出,想替丈夫换上,但不知为何,双手抖得如同筛糠一般,钟有初帮忙,雷暖容又冲上来想打她:“关你什么事!不许你碰我爸!谁也不许碰他!”
   雷再晖即刻叫医生给雷暖容打镇定剂。
   “死的是我爸啊!为什么你们还要霸占他!你们都去死!我不要他死!”
   她的胡言乱语渐渐变弱。
   一切都安静了。一如雷志恒在那一边的感觉,一切都安静了。
 
   逝2
 
   雷志恒书记的病已经拖了这么久,谁都知道免不了这样的结局,只是收到消息时间早晚而已。格陵电力所出的讣告,是定于停灵的第三日集体去吊唁。利永贞和封雅颂也在列,但未曾来得及与钟有初说两句便要匆匆离开,为络绎不绝的吊唁者腾出位置。
   他们没有见到第一日的盛况,据说这次雷家的众多亲戚全部到齐,场面蔚为壮观。
   生的时候没空看他,只有死了才济济一堂。个个痛哭流涕,悲恸不已。
   “老雷。我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你,实在问心无愧。”只有艾玉棠对一双儿女说实话,深深疲倦,“我记得你们父亲生前总爱说‘顺天之时,随地之性,因人之心’。那我就真的不悲伤了。”
   格陵是移民城市,各种殡仪礼节由五湖四海带入。一旦攀比起来,非常铺张浪费。光花圈就已经全是鲜花与富贵竹编织,每三个小时必须清理一次,否则便摆不下。挽联上,写着许多如雷贯耳的大名,也一起丢掉。
   当然,这些活不是雷家遗孀来做,自有电力公司成立的治丧小组接待和打理。
   负责收帛金的那位会计第一日便受到极大挑战,不得不在下午四点时急召银行的押运车来取款。
   雷再晖采取新式做法,令来宾只鞠躬不用跪,但仍有不少人坚持将头磕得梆梆响。
   死后极尽尊荣,与生前孤寂形成强烈对比。
   雷暖容只晓得哭。但凡有人和她说上两句,她便嚎啕。
   于是再没有人去惹她。直到邝萌出现,她去安慰家属,没有说上两句,雷暖容已经涕泗交流。
   大哭之余,还不忘控告家兄冷血,一滴眼泪也未掉。可她控诉的方式十分奇怪,极像是得不到兄长关爱的孩子,转而夸张诋毁。邝萌原想套些话出来,奈何不得要领。
   两人各怀鬼胎,都没有听出对方的言下之意。
   邝萌知道雷再晖是个极能控制情绪的高人,更何况他与养父数十载未见,只怕感情有限。她见雷再晖一身丧服,伫立遗照旁,身形瘦削,我见犹怜,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替他分担。
   无论怎样,他现在也应该十分脆弱,正需要一襟温柔胸怀。
   她一直逗留到黄昏宾客稀少的时候,才鼓足勇气凑上前去和雷再晖寒暄:“雷先生,我是邝萌。”
   可他的记忆显然没有为邝萌留下个好位置:“邝小姐?”
   邝萌只得谈起自己那盘消遣用的小生意:“你不记得了?我,我本来要请你工作,只是,现在……”
   雷再晖这才将前因后果一并记起。他并不欲在亡父灵前谈论工作,于是便轻轻走开了去,邝萌立刻会错意,心潮澎湃,快步跟上。
   “令尊没有和你说过?”
   “什么?”邝萌贪婪地望向他的脸。在她印象中,雷再晖穿过银灰,深红,明黄,藏青,可原来他穿黑色才是最好看。除了原先的逼人气质之外,丧父之痛令他更多添了一份肃穆冷俊。
   她就是爱煞雷再晖这副冷冰冰的无情模样。她还不明白,雷再晖的无情,只适合欣赏,不适合接触。
   “抱歉,我已经不接低于五十万的案子。三个月后,我不会接一百五十万以下的案子。以此类推。”
   如同一桶冰水从头灌到尾,邝萌微张着嘴,一颗心直坠到脚底。
   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他要退休?他要消失?他的世界是七洲五洋,而她的世界只有海伦街和鼎力大厦!这前半生,她已经和雷再晖擦肩而过了一次,难道这次又要错过?
   心情一糟,邝萌便口不择言:“我出到五十万以上的价格!一百五十万以上也可以和我爸商量!请你留下来!”
   这话中的意思简直呼之欲出——我已经将一颗热呼呼,扑腾腾的心挖了出来,捧到你面前。
   可是雷再晖并不多看一眼。他色彩迥异的眼睛,并没有在邝萌身上多停留一刻,他干净利落的话语,并没有半点犹豫。
   “那我不会接你的案子。”
   他对邝萌鞠了一躬,是标准的家属答礼,正欲走开,邝萌哀哀的声音又在他背后响起。
   “雷再晖,难道你真的不记得我?我明明记得你穿一件深红带明黄条纹的衬衫,对我说——”
   他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再清楚不过,他说:“邝小姐,百家信不养富贵闲人。你被解雇了。”
   这句话中的每一个字都不应该令人魂牵梦萦。因为那仅仅是他的工作。
   可是,我和钟有初一样,也曾是百家信的员工,同样因你失去饭碗,为什么她就不同?
   邝萌只能在心中默默说下去,因为雷再晖已经走出去十来米远,显然对她的纠缠一点兴趣也无,丢她一个人演独角戏。她怎么说也是富家千金,怎么会将自己推向这样尴尬的境地,跑到丧礼上来剖明心迹,无人喝彩?
   一生人最大挫折不过是被百家信开除的富家女,并不明白人在伤心到极致时会耳目闭塞。更何况伤心的表达方式并非只有雷暖容那一种淋漓尽致。
   心情糟到不能再糟的时候,她见一袭黑衣从场外进来。
   那黑衣女子束着一把马尾,颈间戴着一弯珍珠项链,右手里拿着一柄剪刀,匆匆地朝雷再晖走去。
   钟有初?她怎么会在这里。邝萌顿时想起自己曾经阻扰他们见面,刻意制造误会,如今看来却是白白出丑了!
   她呆呆地看着钟有初走到雷再晖身边,对他低声说了几句。雷再晖点点头,俯下身来。
   从邝萌这个角度,看得非常清楚,雷再晖俯下身来的时候,才真正露出了疲态,将额头轻轻搁在钟有初头顶,借一点她的力量。钟有初将他的衬衣衣领扯出来,剪下一角,复又整理好。
   一瞬间,邝萌有一种大势已去的嫉妒感。
   这位不合时宜的嫉妒者眼睁睁看着雷再晖接过钟有初手中的剪刀,走到雷暖容身边,将剪刀递给她:“暖容。剪一块你的衣服,去陪父亲。”
   雷暖容此时情绪又天翻地覆,十分厌恶钟有初与雷再晖亲近,可之前已经为此闹过,被兄长强势制止,如今只剩万分心酸:“我要你帮我剪。”
   艾玉棠将女儿撒泼哭闹中揉得皱巴巴的丧服抻平,不禁愁思无限:“暖容,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懂事呢?”
   已经二十五六岁的雷暖容并不搭理母亲,只是怔怔地看看剪下来的衣料,自言自语:“爸爸怎么知道这是我,那是你?”
   “那你做上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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