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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你迟到了许多年-第23章

小说: 你迟到了许多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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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要和我扯。”叶嫦娥叹道,“盛夏啊,没必要专门送他。”
   “有两个研究员正好要往包头去学习,顺便而已。”
   “你这是助长他的虚荣心嘛。”
   缪盛夏和钟有初在这一点上倒是观念一致。只有神仙才不食人间烟火。凡人要吃喝拉撒。一栋大厦,离不开排污系统;一个人,离不开排泄系统;同样,健康的灵魂也需要发泄。虚荣,贪婪,享乐,卑劣,自私都是人性的消遣渠道。
   “叶姨,适当的疏导比粗暴的干涉有效得多,不妨把虚荣看成前进的动力嘛。”
   叶嫦娥心有不甘地将一包食物塞给已经雀跃坐上车的儿子:“路上吃。”
   他立刻拿出来分给车上其他人。缪盛夏欲接过钟有初手上的行李,她立刻后退了好几步。
   缪盛夏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碰她:“钟有初,我酒后无德,冒犯了你。你大人有大量,不要生气了。”
   “我不生气。”
   她说的是实话。众口销金,积毁销骨。还没等她生气,还没等她委屈,就已经被叶嫦娥教训了一顿,不该去激怒缪盛夏——叶嫦娥的丈夫现在在稀土开采公司当主管;表弟上大学的奖学金是稀土研究所资助的;就连钟汝意下岗后的各种社会保险也是云泽稀土帮忙缴纳。
   云泽稀土不是只手遮天,是只手撑天。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只要缪盛夏没搞出人命,大家对他的劣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钟有初要行侠仗义,那不是把自己逼到众叛亲离的地步么。
   “我借酒发疯,仗势欺人,确实不对。但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我和她们交往中无论做了什么,都是你情我愿,绝没有强迫。”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那天对你使用暴力是个意外,我以后不会再沾酒——你怎么不去问问她们,有几个是真的看上了我这个人,还是存着别的心思?再说了,男欢女爱,各取所需,有什么错?你犯得着用那么扭曲的言语来指责我?”
   “把对方驳到无话可说不是一种胜利。”
   把钟有初驳到哑口无言的感觉真好。缪盛夏叉着腰环顾一圈,才发现车已经开走了:“妈的,我没带钱,怎么回去啊!”
   十月七日。
   “有初啊,你在干啥呢?长假过去了,心里好空虚。”
   钟有初正坐在一楼的客厅里看报纸。报纸上有某外国电影节的消息。杭相宜走在红地毯上,裙裾如同荷叶一般铺开,整个背部有细细的缝隙从尾骨一直延伸上去,在后背处挖出一块,如同一茎白荷蓓蕾。
   她主演的一部独立电影《悬日》被选为开幕影片,各大媒体争相夸赞她的精湛演技。钟有初心里一边盘算着下载来看看,一边回利永贞的短信:“看看报纸,没干什么。”
   没几秒利永贞打给她:“有初,祝你生日快乐!”
   “哦,谢谢。”
   叶嫦娥从门外进来,双手拎满礼品盒:“有初,和谁打电话呢。快来看你的生日礼物。”
   “朋友打来的。”钟有初走到院子里去。
   钟父从二楼下来,看见叶嫦娥正将大包小包往饭厅的方桌上放,不乏各种名牌标志。一个晚辈的生日却搞得如此铺张,甚是看不过眼:“这都是谁送来的?”
   “缪盛夏。”
   “他平白无故送这些东西干什么?你也不嫌烫手。”
   叶嫦娥笑得狡猾:“他花钱来请我治相思病,不收白不收。”
   钟汝意愕然,望望院子里的女儿,她正站在一架云实下打电话:“你有把握治得好?”
   “这事要两说。如果治得好,皆大欢喜;如果治不好,他哭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情跟我算账呢?”
   原来这家人的虚荣世世代代一脉相承。
   “胡闹。把东西都还回去。”
   叶嫦娥不满钟汝意的颐指气使:“我说的话你压根没有听进去吧?你也认真看看都是些什么再来发表意见。说起来,有初回来之后,你有没有认真看过女儿一眼?无论我怎么帮你们制造机会,你都不愿意和她说一句话!为什么有初这次回来呆这么久?你真不知道啊?十年啦!你真打算一辈子当她透明吗?”
   “别借题发挥。”避而不谈此事,钟汝意上楼前仍坚持自己的意见,“如果你姐还在,一定会叫你还回去。”
   钟有初浑然不知饭厅里发生了一场小争吵。
   “有初!你手机不是声音很小么?怎么最近回短信都很快——是不是在等谁的消息?”
   利永贞随口一说,没想到正中钟有初的心事。她不知道自己这把年纪竟然还有反叛性格。与鸳鸯眼的半年之约,越是想忘记,越是忘不掉。不自觉竟在等他与自己联系,每每只剩失望。
   “永贞,你有什么事?”
   “唉,真不知如何开口——你还记得那个楚求是?”
   “怎么不记得。”
   “他最近不知道发什么癫,每天早上打电话给我!真是,但凡头脑正常,谁会在上班前打电话骚扰人!虽然坐在出租车上没事干,但我也想看看电子书,上上interon什么的,说不定还可能有北极来电,谁要和他聊天!每天八点十五准时铃声响起,八点三十分挂电话。他以为我会像狐狸一样被小王子驯服?呸!”
   利永贞一连串牢骚发出来,钟有初不禁奇道:“你不是那种不敢当面拒绝的人哪。”
   “他最会就是找话题,吊胃口。天文地理,时事新闻乱扯一通。最后还要出智力题给我做,答案隔天公布。我对他完全不来电,有什么必要每天浪费一刻钟交流感情?真想用大拇指碾,碾,碾死他!”
   媒人顿觉无力的来又好笑:“行,我帮你摆平。”
   楚求是接到电话时正忙得不可开交。
   “钟有初!真是稀奇,你会打电话给我。”
   “你最近好吗?”
   “不错。也许这样说很缺德,但百家信受到了重创,求是科技的订单突然一下子多到忙不完。我们之前已经做好融资准备,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钟有初直接切入正题:“听说你最近常常打电话给利永贞。”
   何蓉捧了一摞文件夹正要进来办公室,楚求是对她挥了挥手,示意她稍等。何蓉仍吃力将文件夹打开,示意只是签名而已。
   “是,我最近常常打给她。”楚求是翻了翻,见是紧急事务,赶紧一一签完字让何蓉离开,“怎么?她不是会打小报告的人哪。
   钟有初的声音从电话那边清清楚楚地传过来。
   “订单多,应酬多,所以最近常常喝醉吧?宿醉后特别想见她,想听她的声音,是不是?”
   何蓉开门时不小心将文件洒了一地,赶紧蹲下去收拾。
   “别以为又能说中我的心事,没有这么浪漫。”楚求是无可奈何道,“利永贞的母亲不知道从哪拿到了我的电话号码,说觉得我人不错,而永贞还是单身,暗示我和她继续发展。况且永贞是难得活泼而理智的女孩子。每次和她说话犹如醍醐灌顶,心神洞明——确实很醒酒。其实我在骗谁呢?如果不是还对她念念不忘,何必死乞白赖地和她联系?何必每次绞尽脑汁想道难题让她不能拒绝自己的电话?何蓉!你的文件捡完了没有!你先出去!把门带上!”
   “楚求是,一开始你要我给你介绍女朋友,我想介绍的并不是利永贞。谁知道你是已经看中了她,来托我搭桥。”
   “是么?你想介绍的是谁?”
   “现在说也没有意思。那时候我就说过永贞聪颖开朗,确实人见人爱。但她和你不适合。原因很简单。我们两个估计都从她那里听说了不少姓封的事迹。可你知不知道,封雅颂是她的芳邻?”
   楚求是沉默了。
   “做生意死缠烂打最没劲。我看做人也是这样。以后我不会再给她打电话。”
   “好。”钟有初正要挂电话,楚求是道:“现在聊聊你吧。百家信倒了,你怎么打算?”
   “暂时还在放假。”
   “这几年来闻先生一直在欧洲工作。”楚求是说了一个风投公司的名字,“你听说过没有?他们决定在格陵开拓业务,任命了第一届执行董事。他要回来了。”
   十一月六日。
   他将车停在堤边,下来看风景。
   云泽之所以叫做云泽,是因为这座城建在数百个大大小小的湖上,水天一色,无边无际,浪漫到了极致。因为气候,温度和湿度的恰到好处,黄昏,夕阳,晚霞,湖面的色调在初秋时达到最和谐的状态,现在堤上仍有三三两两的摄影爱好者,架起了照相机,企图将这美景记录一二。
   她总说这种人是最傻的,带一双眼睛就够了,还用这些三脚架干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来云泽,第一次看到她曾描述过的黄昏。天地间一片温暖的金黄带着绯红。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在她口中这美景会令人安心。
   当你看见窗下的台灯亮起,便永远知道有个人在等你回来。当你看到云泽的黄昏,便永远知道有座城在等你回来。
   他远远地看着她骑着脚踏车沿着堤岸一路过来。她挽着头发,穿得很随便,穿着灰色的套衫,灰色的运动裤,车筐里一堆五颜六色的塑料袋和报纸。
   她突然左脚撑地停下,从那堆塑料袋里翻出手机,看了看,一边发短信一边抓着脖子。
   “钟有初。”
 
   你有一条新信息(下)
 
   云泽稀土私有化一案引起了闻柏桢所代表银行的注意。在各大银行纷纷收紧借贷的同时,他们却很有兴趣注入一笔资金来获取利益。因此,闻柏桢亲身到云泽与缪盛夏洽谈。恰巧这一天又是叶月宾的忌日。他先去灵前聊作祭奠,没想到回来的路上与钟有初不期而遇。
   他喊她的名字,永远都摆脱不了严厉的口吻,自来的一种老师威仪,要让学生感到心虚,知道自己再刁钻蛮横,一道紧箍咒就会翻不动筋斗云。
   前轮歪了一下,但她还是停在了这个穿手工杰尼亚西服的男人面前。
   “闻先生?”
   中国语言博大精深,先生二字含义无穷。她原本已经要冲口问出“你怎么在这里”,但始终忍住。闻柏桢与四年前不同的不仅仅是一副眼镜,还有镜片后的目光。他以挑剔的目光扫过她不环保的塑料袋,泛油光的鼻翼,过长的指甲,随便的穿着,邋遢的运动鞋。
   什么都不说就已经是千言万语。什么都不做就已经隔着千山万壑。
   “你就这副模样去见你母亲。”
   钟有初愕然:“那花束,是你?”
   闻柏桢微微颔首:“看来我们两个错过了。又在这里遇到。”
   云泽的风俗,自杀者的忌日不可拜。但他们两个都是百无禁忌,前后脚去拜祭。
   钟有初只能干巴巴说一句:“有心。”
   “先生先到,也是应该。”
   局面一时微妙。未曾说过珍重的告别,哪来重逢时的安好?千头万绪,都只能闭口不提。
   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上面载着一家三口,被父母夹在中间的小孩子牵着一只喜羊羊造型的气球。气球脱手,向上飞去。钟有初凝视着它,直到它变作晚霞上的一颗痣。她揉了揉发酸发痛的眼睛,多少客套话此时想起也已经没有意义。
   “你的脖子。”闻柏桢突然道,“没有以前直。”
   他不在,她养成了低头走路的坏习惯。
   钟有初转过不太直的脖子,用不太正的一对眼睛望着闻柏桢。
   他知自己面庞清爽,衣装整洁,举止得体,三围,血压,血脂,血糖,心率都与四年前无异,但鬓发已悄然染白。
   他们都已不在盛年,多少意气也都灰飞烟灭。
   “你眼角的笑纹变深了。”她说,多少带点客套的意味,“看来这几年过得挺顺心。”
   闻言他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钟有初最怕他以这种表情来暗示自己错得无以复加:“环游世界不开心么。”
   闻柏桢冷冷道:“难得你还记得我四年前说过的话。环游世界八十八天足够了。”
   钟有初想起来楚求是确实说过闻柏桢在风投银行工作:“来云泽是公事?”
   “是。”
   “那,再见。”
   “好。八点钟,这里见。”
   陪席的各位官员十分亲切。缪盛夏难得有新一代实业家的风范,笑称自己是城乡结合部的企业家第二代,处于农转非阶段。最令闻柏桢头疼的应酬并没有劝酒,说是刚刚戒掉,大家也请随意。席间聊起格陵证券近期指数,因为私有化引起的股市震荡此起彼伏,凡是和化工沾点边的股票都在涨,小股东欢天喜地,云泽稀土融资势在必行。整个格陵没有实力的银行自不必说,有实力的银行却碍于格陵有色的态度尚未明朗而持续观望。长此下去,证监会一定会出面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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