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盛宴-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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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伦王子婚礼之后，占卜师跟算命仙每天川流不息地进出佳噶葛西妮的寝宫。人龙队伍一直延续到深宫后院的外墙。其中有浑身盖满煤灰，脸颊被铁丝穿过的秘教宗师；年纪老迈、齿豁头童，声称只要碰到你的手，就可以看穿你心思的巫女；还有那些不断为她的生辰八字，绘制当时各个星座在黄道十二宫相对位置命盘的占星师们。
在皇后的许可下，谢斯塔汗会将这些宣称可以作法改运的江湖男女术士们，一个个带到皇后跟前。自从皇后强迫自己出宫参加亲生儿子库伦王子的大婚典礼后，已经连续好几天都不曾离开深宫内院的寝宫住所。随着每项婚礼仪式的进行，库伦跟季亚斯·贝格家族间的关系，就变得更为紧密。而佳噶葛西妮皇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就像当年在襁褓中被人抱走般，再次离她远去。她内心的痛楚，几乎就跟茹卡雅当时带走他时一样强烈，甚至过之而无不及。佳噶葛西妮皇后在得悉库伦王子跟艾珠曼德缔下婚配，即将举行完婚典礼，便立刻派人召库伦王子进宫来见她。
库伦对于母后的召唤，先采取不予回应的规避态度。最后才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移尊就驾来到她的寝宫，接受召见。他不愿正面看着他的母亲。并且在她开口说话时，言辞闪烁，不肯做出正面的答复。他的心意已决。佳噶葛西妮试图向他分析这场政治联姻根本就对他没有任何帮助。说服他尽管艾珠曼德的姑姑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但是没有人能够判断这样的情况能够持续多久，等到那个时候，库伦王子这件婚事对他能有多少实质帮助。
皇后跟王子这番长谈，一直进行到深夜时分。但是王子根本就听不进任何话。他娶艾珠曼德为妻的心意已决。话说到最后，皇后早已心痛不已，双眼也因为缺乏睡眠和不断哭泣，而变得刺痛难耐。但什么都听不进去的库伦，却起身准备打道回府。他站在门边时，回头问了一句：“陛下，您见过艾珠曼德本人吗？”
这句问话，让佳噶葛西妮再度打起精神，说：“她跟你不配的，库伦。”
“儿臣知道了。”库伦在丢下这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去。当时皇后的心中还有一线希望。想不到好景不长，两人的大婚典礼还是照常举行。她不得不参加库伦的婚礼仪式，但库伦却从此再也没有来探视过她。
谢斯塔汗来到佳噶葛西妮身旁，对着她的手肘咳嗽致意。皇后倾身向前。谢斯塔汗低声告诉皇后陛下，门外又来了一位请求晋见的占卜师。皇后于是将身体坐直，拉过面纱把脸遮住。“传他进宫来吧！让他跟之前的那些先知们一样，赐福给哀家吧。”反正她现在除了这些空洞的承诺之外，根本就已经一无所有了。
手中提着一只镶有铁栏杆的木质鸟笼和一副纸牌的占卜师，走进宫里鞠躬行礼致意。佳噶葛西妮在深呼吸后，立刻对自己的举动感到后悔不已。这个人应该已经好几天没洗过澡，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散发一股体臭。他脸上的肤色被太阳长时间洗礼，晒得黝黑。一口染有红色污渍的牙齿，显然是因为长时间嚼食印度槟榔造成的后果。不过像他这样毫不注重个人卫生，不愿每天上午到亚姆纳河汲水净身的肮脏鬼，居然长了一对充满智慧、活灵活现的明亮双眼。
玫瑰盛宴 第七章（2）
这位占卜师在放出关在鸟笼中的鹦鹉后，便开始在地毡上将他那副纸牌摊开来。因为翅膀遭到修剪而丧失飞行能力的鹦鹉，即使离开鸟笼，也只能蹒跚地晃步，随即用它的鸟喙，挑选地上的纸牌，并将它反面掀开。第一张纸牌正面上头的图案，是一位身穿紫色服装的女子。占卜师说，卡片上头是一位天女，她是服侍印度教神祇的侍女，这张卡片象征皇后生活中将会充满许多美丽的事物。
接下来几分钟的时间里，占卜师按照纸牌翻开的牌面，一一将其中的含义解释给皇后听。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佳噶葛西妮发现自己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她只希望这天能够快点结束，赶紧回到卧房中休息。
“鼓起勇气啊！陛下。”
她猛然抬起头，他真的说了那句话吗？她该不会是幻听吧？不可能，他正柔情地对那只他爱侣般的鹦鹉低声说话，“来吧！亲爱的，再挑选一张纸牌吧。”
“难道您真的失去一切东西了吗，陛下！”
这名占卜师陡然抬头，正眼盯着她微笑说道。这个人不就是马哈巴特汗吗？佳噶葛西妮猛然坐直身体。
“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我是来带个口信给您的，陛下！”马哈巴特一边用那污秽的手洗牌，一边说道，“茉荷茹妮莎皇后已经有孕在身。”
佳噶葛西妮睁大眼睛瞪着他说，“你一定是弄错了，马哈巴特。哀家根本没听说过这档事儿。”
“或许吧，陛下！但是请您别再用那个名字来称呼我。”
“多久了？”
马哈巴特从他腰间一个脏兮兮的袋子里，将里头装的杏仁碎片倒在手掌中，鹦鹉看到后，立刻将鸟喙探进食物里吃了起来。“这点下官就不清楚了，陛下。只知道这件事是最近才发生的，应该没有多久。”
佳噶葛西妮将身体瘫回到沙发上。茉荷茹妮莎怀孕了，她将产下皇家的子嗣，可能是个儿子，那么皇帝对她的宠爱将会越来越深。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那么库伦应该怎么办呢？
马哈巴特依然看着鹦鹉，说道：“儿孙最后还是会认祖归宗，回到自己的家里的，陛下。库伦王子现在年纪还太轻，难免喜欢做些受人注目的举动。这个孩子的出生将会让一切改观，王子终究会想清楚的。”
于是佳噶葛西妮连日来所感到的疲惫厌倦，就这样消失无踪，脑海里突然装满了许多想法。没错，库伦最后还是会回到她的身边。
茉荷茹妮莎的孩子将会对他们所有人都构成威胁，尤其是库伦。难道只有她一个人才看得到眼前的危机吗！
“马哈巴特，这个孩子绝对留不得。”她的思绪才刚转到这里，这句话就已经脱口而出。这种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没有反悔的空间。佳噶葛西妮立刻抬头观察四周，还好四下并无他人，她命谢斯塔去为占卜师倒杯茶水来滋润口舌。
“斩草不如除根啊，陛下！女人在怀孕初期身子通常是最虚弱的。因为她的身心还得同时兼顾到肚子里头胎儿的成长。要是有个什么万一的话……能够怪谁呢？只要咱们能将意外安排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
房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马哈巴特立刻警觉，示意鹦鹉翻动纸牌。谢斯塔从外头走了进来，身后还多带进另外三位算命师。伪装成占卜师的大臣，连忙将鹦鹉关回笼里，开始收拾散落在地面上的纸牌。不消一会儿光景，就弯着身体，连头也不抬地请求告退。其他占卜师好奇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这位急着离开的同行身上。等他离开之后，才开始询问方才那位同行是谁？从哪个村子来的？他做了什么样的占卜？佳噶葛西妮将这些疑问一一挡下，并把这批人给撵走，下令谢斯塔不可以再带任何占卜者进宫算命。
玫瑰盛宴 第七章（3）
佳噶葛西妮随即派人探听茉荷茹妮莎怀孕的消息是否属实。等到消息获得证实之后，她便开始不怀好意地将这个消息散布给后宫女眷，希望造成其他后宫成员的恐惧和愤怒。她知道这些愤怒将会进一步化为具体行动。后宫里头很多女人都曾经怀孕……但连宝宝脸孔都还看不清楚，就流产或早产。怀孕期间就失去胎儿的意外，是后宫中经常上演的戏法。
“来自苏拉特的传讯官已经到了，陛下！”
“有什么消息吗？” 茉荷茹妮莎急切地询问，伸手将信袋接了过来。
她将一封书信打开，开始默念着信中的内容。英国人在最近几个月期间，三度成功驱逐并击溃葡萄牙船舰。这根本是前所未有的事。过去一百多年来，葡萄牙向来称霸*海域。但现在，这位叫做汤马斯·贝斯特的船长，居然可以将他们打败。这封信上的消息有没有可能言过其实？茉荷茹妮莎将这封书信摊平在膝盖上。这封信由古加拉特的首长莫克拉汗本人亲自落款，他没有说谎的必要。葡萄牙传教士基于宗教和其他需求，告诉他葡萄牙是唯一知道该如何取悦这位新神祇的民族，因此现在莫克拉汗已经同意改信基督教了。
“皇帝现在人在哪？”
“在他的宗教善功堂里呢，陛下。耶稣会的传教士正在跟皇上开会。”何西亚回复。
“立刻传讯，说哀家有事要向他当面禀报。” 茉荷茹妮莎把书信放回邮件袋里，然后起身去找丈夫。宗教善功堂是亚格拉城堡里专门用来祈祷的地方。建造这宗教场所的构想，最早是阿克巴大帝在打造法提普尔·西克里时提出的。它并不是类似庙宇祠堂的建筑，而是一个为求采光良好，而安装有镶嵌玻璃天花板的八角型厅堂。里头一切的建材，包括梁柱和地板都采用洁白无瑕的白色大理石，就连照射进来的太阳光线也是圣洁的白光。阿克巴大帝会广邀印度境内所有不同宗教的长者一同到这里来，并在他面前讨论和辩证彼此信仰宗教派系的价值。获邀到此的宗教界人物，包括耆那教徒、佛教高僧、来自果亚的耶稣会传教士、印度的僧侣、当地所有回教分支派系的长老，以及俗称祆教或拜火教的琐罗亚斯德教信徒。
为了让后宫女眷也能够聆听各宗教派系的讨论，因此宗教善功堂里同样也有用镂空雕花大理石墙隔开，环绕整座厅堂上半部的回廊露台。到这里来听各派大师传道的后宫女眷，总是非常安静，因为她们都知道在厅堂里说话的那些人，多半都认为几乎所有宗教都有同样的特点，那就是女人不应该涉及宗教的领域，她们只需遵从自己的丈夫、父亲甚至儿子要她们相信的信条即可。这个道理是毋庸置疑的。其实在下头讨论的那些男人，或许压根不晓得居然有女人在旁聆听他们谈话。即使他们知道这种情况，他们也会以忽视的态度来接受这项事实。
茉荷茹妮莎沿着阶梯走到了宗教善功堂上方的女眷露台，将脸贴在墙上的缝隙间窥看。当时是夜晚，大厅里的照明只能依赖墙上烛台的微弱火光。与会的男人正在争吵：有些人的声音很大，口气强硬；有的人虽然声音较为温和，但是口气却非常坚定。他们会一再重申自己的观点，直到别人接受为止。萨维尔和平赫罗这两位耶稣会传教士，也在底下的人群之中。
茉荷茹妮莎心想，这些人似乎突然变得比较卑微。他们已经尝试了这么多年。从阿克巴大帝到现在的皇帝贾汗季，他们希望能够说服这两位皇帝接受基督教。但是对两位帝王而言，他们的宗教实在有许多瑕疵。一夫一妻制根本就行不通，皇族的人怎么可能只娶一位妻子。治理帝国需要靠政治手腕，就算神祇主导了某位君王的作为，它还是得通过这位君王来达成目的，也就是说君王娶这么多的妻妾，其实根本就是接受神祇的旨意啊！单这一点就跟王国必须联合许多族群才能获利的目标不相合。当然还有其他矛盾的地方。处女怎么可能会生下神子？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呢？
玫瑰盛宴 第七章（4）
茉荷茹妮莎跟贾汗季讨论过许多宗教领袖所提出的不同论点。就连印度教也有令人难以理解的地方。例如寡妇不能再婚嫁、前世今生灵魂的轮回说法，还有最可怕的陪葬……印度教的妇女必须在丈夫的葬礼上火海殉身。但是皇室后宫里的成员，包括许多信奉印度教的嫔妃，她们有自己的宗教信仰，也知道千万不要跟贾汗季在这方面起争执。对她们来说，这样已经足够，甚至该说已经非常宽容大量了，因为贾汗季准许她们在后宫深院的围墙里，继续保有自己的宗教信仰。
茉荷茹妮莎看到平赫罗神父弯着腰，跟萨维尔神父在大厅噪音的掩护下交头接耳。他们已经听说了贝斯特的事吗？就算他们听过这位刚到印度来的英国人，也不大可能知道自己国家的船舰已经在*海被击溃的消息才对。何西亚走进宗教善功堂，皇帝从他位于大厅中央的沙发椅上站了起来。
“我得先行告退了。”贾汗季向与会人士宣布，宗教领袖们立刻沉默向他行礼，“但你们还是可以留下来继续讨论。”
这群人等到皇帝离开之后，才再度开始恢复谈话。但是担任皇帝私人护卫的十五位御林军，却在皇帝离开后，随即进入大厅里。这些腰间系有匕首，手中持有长矛的侍卫一个个神情坚定。在宗教善功堂，若是皇帝没有在现场出手阻止的话，这群非常容易激动的人，或许会以神之名发动血溅之争。这种时候就必须靠御林军来维持秩序。参与讨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