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疯人院-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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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黝黑美丽的脸在我面前闪闪发亮,我张着嘴站在那里,努力想该以什么方式回答她。我们就这样锁在了一起几秒钟,然后纺织厂的某种声音突然响起,某个看不见的东西开始把她拽离我,一根看不见的线勾在她那件红色的花衬衫上,开始把她往回拉。她的指甲从我的手腕上拿开了,一旦不再跟我接触,她就变得模糊不清了,面庞在那涌动的棉花雾背后变得像融化的巧克力一般轻柔松软。她笑着飞快一转身,裙裾翻飞处我瞥见了她的黄色的腿。她回头对我一眨眼,跑回到机器边去了,桌上已经有堆放不下的布料掉到了地上,她把布料抓起来,脚步轻盈地跑到机器过道那边,把它扔到了储料箱里,然后她在转角处消失了。
所有纺锤不停地旋转着、梭子四处跳动、丝线把空气卷绕在线轴上、刷白的墙壁、钢灰色的机器、穿着花裙子的蹦蹦跳跳的女孩子们,整个地方被流动的白色线条织成了一个网络,将工厂牵引在一起——这一切都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偶尔,病房里的某件事情会让我想起它来。
是的,这就是我所知道的。这个病房就是“联合机构”的一个工厂。医院就是为了纠正临近社区、学校和教堂里发生的错误而存在的。当一个产品修复一新——有时甚至比新的还好——重新走入社会时,大护士心里就倍感欣慰;某个进来时扭曲变样的东西现在成了能够运行的、称职的零部件,是令人侧目的奇迹,整个组织对此功不可没。他终于带着重新焊接好的笑容穿越大地,融入了某个美好的社区,正在那里沿街挖沟为城市用水铺设管道;他感到心满意足,他终于与环境调和了……
“哎呀,我还从未见过任何东西可以超越马科斯威尔?塔伯从医院回来以后的巨变,他的眼睛四周有点青紫,体重减轻了一点,但是,你知道吗?他脱胎换骨了。妈的,上帝啊,现代美国科学……”
他家地下室的灯通宵亮着,这是因为技术人员给他安装的“迟延反应元件”给了他灵巧的技艺,他服从于他吸过毒的妻子、服从于他年仅四岁和六岁的女儿、服从于每星期一跟他一起去打保龄球的邻居,他和他们调和,就像他曾被调和一样。他们如此宣传说。
当他度过事先设定好的年头最终倒下时,整个镇都觉得痛失所爱,报纸登出了他去年在“扫墓日”帮助童子军的照片,她的妻子收到高中校长的一封信,称赞马科斯威尔?威尔森?塔伯是我们社区年轻人的优秀楷模。
甚至一毛不拔的两位尸体防腐处理人也动摇了,“是的,老马科斯?塔伯是个好人。你觉得我们用那种比较贵的三十重量单位的棺材,但是不要向他妻子另外收钱怎样?是的,妈的,见鬼去吧,让殡仪馆出钱算了。”
这样一个成功的出院者是让大护士倍感欣慰的产品,代表着她和整个行业的技艺。每个人都为出院者感到高兴。
但是,入院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甚至表现最佳的入院者也注定需要做些工作才会开始遵守医院的常规,并且,你永远无法知道什么时候某个精神足够自由的人可能进来把事情全部搞糟,闹个天翻地覆,对整个组织的平稳性构成威胁。另外,就像我解释的那样,如果任何东西妨碍了她的组织的平稳运作,大护士一定会竭尽全力将其扼杀。
中午之前,他们又开启了烟雾器,但是没有将马力开足,雾气不是非常的浓重,如果我努力的话,还能够看到东西。在那些平常的日子,我一般会放弃努力,完全放任自己,像其他慢性病人那样,完全淹没在这些雾中间。但是眼下我对这个新来的人很感兴趣——我想看看他在即将到来的小组会议上如何表现。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飞越疯人院》第一部(17)
一点差十分,雾气完全散了,黑男孩们吩咐急性病人清扫地板,为开会做准备。所有的桌子都从休息室搬到了大厅对面的浴盆间去了——麦克墨菲说我们好像要在地板上跳舞一样。
大护士从她的窗户里注视着这一切,整整三个小时她都未从那扇窗户里移动一下,甚至午饭时也没动。休息室里的桌子都清空了,一点钟的时候,医生从他的办公室走出来,路过她的窗口时,他向她点头致意,然后走到门左边他的椅子上坐下来。他坐下时病人们也坐了下来,之后年轻护士和住院医生们从四下里走了进来。当大家都坐定以后,大护士从窗后站起来,走到护士站后面那个有刻度盘和按钮的钢质仪表板面前,设定一些自动操作,这样她不在的时候一切仍能运行,然后她拿着日志本和一筐笔记走进了休息室。尽管她已经到医院半天了,但她的制服仍如刚浆洗过似的僵硬,一点皱褶也没有,关节弯曲处的响动像折起冰冻了的帆布时发出的声音。
她坐在了门的右边。
她刚坐下,老皮特?班西尼就开始晃着脚,摇着脑袋,喘息着说,“我累了。吆。天哪,主啊。哦,我真的很累啊……”每次病房有新人到来,有个诉苦机会时,他总是这样。
大护士没有瞅皮特,她在翻弄筐子里的笔记,“谁坐到班西尼先生的旁边去,”她说,“让他安静下来我们好开始会议。”
比利?彼比特走了过去。皮特正把脸转向麦克墨菲,像铁路交叉路口的信号灯那样左右摇晃着脑袋。他在铁路上干了三十年,现在人已磨损殆尽,但记忆仍然在工作。
“我累、累了,”他说,对着麦克墨菲不停摇晃他的脑袋。
“放松点,皮特,”比利说,把一只满是雀斑的手放到皮特的膝盖上。
“……好累……”
“我知道,皮特,”比利轻拍着皮特瘦骨嶙峋的膝盖。皮特把脑袋缩了回去,意识到今天没人会理会他的抱怨。
大护士把她的腕表取下来,看了看病房里的钟,上了上表,把表面朝上放在筐子里,然后从筐子里拿出一个文件夹。
“现在,我们可以开会了吧?”
她的脑袋在衣领里四处转动,脸上带着镇定的微笑,四处察看有没有人会打断她。除了麦克墨菲以外,大家都不看她,而是低头找手指上的倒刺。他挑了角落里的一个扶手椅子,好像他有权永久占有这把椅子似的坐在那里,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他仍然戴着帽子,像个摩托车赛手一样将帽子紧紧压在红头发上。他单手将膝盖上的一摞纸牌摊开,然后啪的一声又合上,四周的安静让人觉得这个响动很大。大护士四下转悠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整个早上她一直在观察他玩纸牌游戏。病房里只许赌火柴棍,尽管她没有看到有钱转手,但是她认为他不像会遵守这个规则。那一摞牌悄声摊开,啪地又合上,然后消失在麦克墨菲的一个大手掌中。
大护士又看了看腕表,然后从手中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看了看,再把它放回文件夹里。她放下文件夹,拿起日志本。埃利斯在墙边咳嗽起来,她等他停止。
“现在请注意了,星期五会议快结束时……我们正讨论哈丁先生的问题……有关他的年轻妻子的问题。他说他的妻子胸部异常丰满,这让他很不舒服,因为她在街上常常吸引陌生男人的目光。”她翻到日志本里有关的记录,作标记的小纸片从页顶伸出来,“很多病人在日志本里写道,他们曾听哈丁先生说‘她有很好的理由让那些狗杂种盯着她看’。哈丁先生还说,‘我的甜美但大字不识的宝贝妻子,觉得任何无法激起男性力量和性虐待冲动的话语和姿势,都是柔弱的颓废派风格的体现’。”
她继续镇定地读了一会日志本的内容,然后把它合上了。
“他也曾经说过,他的妻子丰满的胸部有时候给他一种自卑感。就是这样,任何人有兴趣进一步触及这个话题吗?”
哈丁闭上了眼睛,其他人也没有说什么。麦克墨菲四处看看其他人,等着瞧是否有人会回答大护士,然后他举起了自己的手,打着响指,就像学校里课堂上的孩子一样,大护士对他点了点头。
“麦克马里——呃——先生?”
“抚摸什么?” 。。
《飞越疯人院》第一部(18)
“什么?抚摸——”
“你问的,我相信,‘任何人想抚摸这个’——”
“触及这个——话题,麦克马里先生,关于哈丁先生和他妻子的话题。”
“哦。我以为你是说抚摸①她——或者别的什么。”
“好了,你怎么能——”
但是她停住了,有那么一秒她几乎有些慌乱,有些急性病人偷偷笑了,麦克墨菲长长地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对哈丁眨了眨眼。大护士随即平静下来,把日志本放回到筐子里,从里面拿出另一个文件夹,开始读起来。
“麦克马里?兰道?帕特里克,由州政府从彭德莱登劳改农场送到本院来进行诊断和可能的治疗,三十五岁,从未结过婚,因为在朝鲜囚犯集中营领导了一次成功的越狱而获得杰出服役十字勋章,之后因为不服从命令而不光彩地被部队开除,接下来是一连串的街头斗殴和酒吧打架的历史,以及因为酗酒、攻击殴打他人、扰乱治安、再三赌博而数次被捕,还有一次逮捕是因为——强奸。”
“强奸?”医生立马精神起来。
“法定强奸②,和一个女孩,年纪为——”
“哇哈,那个人站不住脚,”麦克墨菲对医生说,“女孩拒绝出庭作证。”
“和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她说她十七岁,医生,而且她完全是自愿的。”
“一个法庭医生的检查发现并证实了性侵入,反复的侵入,记录上说——”
“事实上,她是非常自愿的,我都快把我的裤子缝起来了。”
“尽管有医生的报告,那孩子拒绝作证,似乎是被胁迫。被告在庭审之后很快离开了那个城镇。”
“呼,好家伙,我不得不离开。医生,让我来告诉你,”——他身子前倾,一只胳膊肘放在膝盖上,对着房间里对面的医生压低声音说——“如果等到她到达法定年龄十六岁时,那个小婊子可能已经把我烧成灰了,她已经到了把我扳倒在地板上鞭打我的程度。”
大护士把文件夹合上,递给门那边的医生,“我们的新病人,斯皮威医生,”就好像那张黄色的纸里叠了个人,她可以递给医生看似的,“我本来想今天晚些时候再向你介绍他的记录,但是他好像很急于在小组会议上强调他的存在,那么也许我们可以省点事,现在就把他的情况说了。”
医生一拉线把外套口袋里的眼镜拽了出来,戴到鼻梁上,眼镜往右边歪了一点,但他把头往左边一抬让它获得了平衡。他翻阅文件夹时稍许笑了笑,就好像他和我们一样,被这个新人在大家面前厚颜无耻大声讲话的方式弄得心里痒痒的。并且,和我们一样,他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露出笑意。医生读完后合上了文件夹,把眼镜放回口袋里。他看着麦克墨菲,而休息室另一边的麦克墨菲也身体前倾注视着他。
“你曾——好像你没有过任何其他的精神病史,麦克马里先生?”
“叫我麦克墨菲,医生。”
“哦?但是我以为——护士长曾叫——”
他重新把文件夹打开,拿出眼镜来又仔细看了记录一分钟后合上了,将眼镜放回口袋里,“是的,麦克墨菲,的确是这样的,请原谅。”
“没关系,医生,是这位女士一开始叫错了,我知道有些人倾向于那样做。我有个叔叔叫哈勒汗,他跟一个女人约会过一次,她一直装作记不住他的名字,不停叫他胡里根①,这样持续了几个月。最后他制止了她,制止得很对。”
“哦?他怎么制止她的?”医生问。
麦克墨菲咧嘴一笑,用他的大拇指抹了抹鼻子,“啊哈,这个嘛,我不能告诉你。我对于哈勒汗叔叔的方法严守秘密,你明白吗,万一某一天我自己需要用。”
他这话是对大护士说的。她对他抱以微笑,然后他又看着医生说,“现在告诉我,医生,你刚才问些什么,你问我关于我记录的什么东西,医生?”
“是的,我在想你之前是否有过精神病史、有没有做过心理咨询、或者有没有在其他机构呆过?”
“州里和县里的监狱也算吗——”
“精神病院。”
“哈,如果是这样的话,没有,这是我的第一次旅程,但是我很疯狂,医生,我发誓我很疯狂。好的——让我给你看这个,我相信农场另一个医生……”
他把一摞纸牌扔到夹克的口袋里,站起来走到了房间的另一边,从医生肩头上探过去,伸手翻看医生膝盖上的文件夹,“我相信他曾在这记录的某张纸背后写过什么东西……” 。 想看书来
《飞越疯人院》第一部(19)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