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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疼痛与喊叫-第1章

小说: 疼痛与喊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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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诗:《愤怒把一个男人捣碎成很多男孩》

  作者:巴列霍 (黄灿然译)

  愤怒把一个男人捣碎成很多男孩,

  把一个男孩捣碎成同样多的鸟儿,

  把鸟儿捣碎成一个个小蛋;

  穷人的愤怒

  拥有一瓶油去对抗两瓶醋。

  
  愤怒把一棵树捣碎成一片片叶子,

  把叶子捣碎成大小不同的芽,

  把芽捣碎成一条条清晰的沟;

  穷人的愤怒

  拥有两条河去对抗很多大海。

  
  愤怒把好人捣碎成各种怀疑,

  把怀疑捣碎成三个相同的弧,

  再把弧捣碎成难以想像的坟墓;

  穷人的愤怒

  
  拥有一块铁去对抗两把匕首。

  愤怒把灵魂捣碎成很多肉体,

  把肉体捣碎成不同的器官,

  再把器官捣碎成八度音的思想;

  穷人的愤怒

  拥有一把烈火去对抗两个火山口。
  作者题外话:在讲述正文之前,希望读者能够静心诵读如下诗篇,这是一首关于痛苦的诗歌,与我接下来将要讲述的故事有心意相通之处,再次感谢巴列霍的伟大诗篇,是他的诗给了我无限灵感。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一章(1)
现在是黄昏。

  孟令泽从他腕上手表反射的喑哑的光弧上就知道又到了下午的六点半,他觉得脖颈有些酸胀,站起身来双手交叉在脑后,像拔萝卜那样使劲提了几提。

  晚上照例有应酬,他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妻子的声音里有种习以为常的平静,但孟令泽很清楚这平静下面是无奈和怨戾之气,为了避免过多解释所引发的不必要的呱噪,他说要开个紧急会,不等苏雯应答便立即挂掉电话。

  他换上一条新领带,站在窗前默默抽了一支烟,漫无目的地盯着街上的行人,好像要从中找出熟悉的面孔,不为别的,就是想端详端详。

  又是这家餐厅,这个月已经来过12次了,孟令泽很没情绪。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很怀念家乡的大饼。锅盖那么大那么圆,全凭一双手擀出来。抹上油,翻三次就成,酥热香软,扯下一块,卷上旗杆粗细的大葱,蘸上他娘在三伏里晒好的黄豆酱,可劲嚼吧,连吃三张都不厌,要是再灌上一碗小米粥,夹上两筷子老咸菜,便美得浑身颤抖,想想嘴里就分泌出旺盛的唾液。

  城里的大葱辛辣,而家乡的大葱有股绵长的老窖酒的甜味儿,明清两代都是专贡朝廷的;城里的小米粥不地道,看上去粘稠喝到嘴里发腥,那是因为放了太多的碱;至于咸菜,苏雯早就不让吃了,说亚硝酸盐超标,吃了会致癌,屁话!乡下老少爷们一年到头嚼着,都活得硬硬朗朗,相反倒是些城里人,今天这个癌明天那个癌,光这半年,孟令泽就出席了20次追悼会,其中12人死于癌,8人死于心脑血管疾病。
  作者题外话:未经本人同意,任何网站任何人不得擅自转载,更不允许私自篡改文本内容,否则,本人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力。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一章(2)
每次饭局上几乎都有一半的生面孔,孟令泽早已习以为常,眼神缥缈游离地环视一圈,算是敷衍和客套。

  有人给他介绍房地产公司的老板钱万里。这是一个身材颇为高大魁梧的中年人,过早谢顶的脑壳很肥硕,鱼泡眼里老像是坑着一汪酒,暧昧而混沌。他身材臃肿却肢体动作灵活,介绍人话音刚落,他便合掌把孟令泽的手握在当中,使劲地摇。

  这是一双绵软无骨宽大潮湿的手,孟令泽被握时有点不舒服,但还是佯装热情地敷衍了这个假意的客套程序。

  孟令泽以前没见过他,但对他开发的楼盘很熟悉,巨幅广告旷日持久地屹立在新火车站对面,轻纱缚裹的曼妙女体正赤足一步步走近画卷中的绿色森林,旁边有大字——“人,诗意地栖息在大地上”。每次开车经过那里,孟令泽就情不自禁地发出鄙夷的笑,房地产业快把硕果仅存的精妙汉语词汇糟蹋光了,不知道那位德国著名的哲学家海德格尔看到此情此景有何感想。

  钱万里爽朗地笑着,他的情绪瞬间感染了很多人,于是大家都说楼的事,有人就抱怨,“老钱哪,不是我说你们,黑,太黑,怪不得老百姓骂你们万恶呢。”

  钱万里笑了笑,正要说什么,身边的女秘书忽然使了个眼色,顺手给钱万里倒了一杯酒,娇嗔道:“不是说好了今天出来吃饭不谈公事吗?怎么言而无信呀?!”

  钱万里马上说:“不谈公事,不谈公事,要不然你给大家讲个段子,乐呵乐呵?”

  “我可不会讲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女秘书有点撒娇似的,身子一扭,假装不悦。

  “各位不要见怪,这是我公司新聘的秘书,刚大学毕业,没见过世面,幼稚,呵呵。”

  “孟老师,要不我先说一个,活跃一下气氛?”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小伙子站起来,捋胳膊挽袖子好像要打土坯似的。

  他说的是一个傻子的笑话:话说这傻子娶了媳妇很久,媳妇的肚子也不鼓,他爹就问你办事了没有。傻子不懂,就问什么叫办事。他爹骂道:兔崽子,就是用你自个儿身上最硬的地方去撞你媳妇撒尿的东西。晚上他爹特意去听房,听见里面吭哧带喘,儿媳妇还发出尖叫,遂心满意足地去睡。第二天一早,傻子媳妇就跑进来说:你快去看看吧,你儿子疯了,用脑袋撞了一晚上尿罐子,都撞碎了。

第一章(3)
大家都鼓掌说好好好,钱万里笑得最大声。于是约定一个个轮流讲,讲的不好的大家不笑的要罚酒。无论谁讲,大家都笑,不笑也笑。一圈下来,到钱老板这里。钱老板也讲了一个,说歹徒闯入民宅想*妇女,遭到誓死反抗,丈夫下地回来见老婆被歹徒压住,二话不说抡起铲子照着歹徒的屁股就拍上去,老婆应声骂道:“你娘个x,反抗了半天,让你一铲子给拍进去了!”

  等大家笑完了,他眯着眼睛讨好似地对女秘书说:“小刘,该你了,讲一个嘛!”

  小刘不肯就范,大家不依,摁着灌了三杯酒。小刘的脸和脖子都红了,白衬衣滴上了红酒,隐隐露出红色内衣的轮廓,有心人偷看,看了偷笑。

  酒乱人性,小刘推搡了一会,忽然站起来说:“说就说!怕你们?!”

  她说了这么一个段子:一个女人欲望强,到兴头上喜欢大声叫老公,无奈丈夫岁数大了有心无力,就买回一个电动棒来,刚放进去,妻双眼翻白,浑身颤抖,*,直叫:老…老……公……老公……出人命啦!丈夫大乐,加足电力,一小时后电用尽,妻子这才气喘如牛道:老公,漏电啦!

  小刘讲得声情并茂,眉眼间顾盼神飞,红唇愈发娇艳,娃娃脸的小伙子在桌子底下都硬了。

  到孟令泽了,他说自己不会讲,大家就起哄指派小刘罚酒。小刘得了美差,笑得花枝乱颤,染着红指甲的玉手妖娆地将酒递过去,孟令泽推脱不过,接过来喝,不料小刘一下子圈住了孟令泽的脖子,俩人喝了个交杯。

  钱万里眯起眼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哈哈大笑,赞道:“孟老师你是个痛快人!”又摇摇晃晃地凑到孟令泽近前,俯身耳语道:“本周六逸香书院开盘,环境清幽,正适合您这样的文化人,我给您打个狠折!”

  冰凉的液体灌入腹中,彷佛是被点燃的汽油,一个劲地在五脏庙里冒烟,孟令泽吃了几口菜,也没压住酒气,借口去卫生间,从包房里出来,躲在屏风后面抽烟,盯着墙上水族箱里的游鱼看。

  一个女人拉着孩子从他身边走过去,孟令泽听见她说:“宝宝快点走,咱们回家啦。”

  孟令泽一愣,这声音如此熟悉,他的脑袋被厉斧劈开一般地疼,这疼像闪电般深刻,一下子就让他想起了这声音的主人,他几乎是本能地喊了一声“你?”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一章(4)
女人受到惊吓,后颈一颤,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又迅速转过去,继续拉着孩子的手往前走。

  孟令泽冲上去,堵住母子俩的去路,“雒华!”

  母子俩几乎同时盯住孟令泽,她们有一样的眼睛,只不过孩子的更清澈,他们眼神里的疑惑也是相同的。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吧?”年轻的母亲说,声音柔软温润。

  “你不是雒华?”孟令泽也疑惑起来,他很不礼貌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黑衣女人,她的眉眼清晰又模糊,好像是雒华的样子又好像不是,一时之间孟令泽也不能肯定,他急切地问:“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雒华?”

  “不是。”女人一边摇头一边答道。

  女人斩钉截铁的眼神让孟令泽的疑惑变成巨大的自我怀疑,他往后退了两步,连声说着抱歉。十年没见了,说实话,他拿不准是不是,可又不想就此放弃。他结结巴巴地向女人要电话号码,话一出口连自己都觉得唐突,那女人果然拔腿就走。

  “妈妈,你……”孩子迫不及待地要说话,却被女人一把抱在怀里严肃地制止,与此同时将耷拉在孩子胸前的口罩拉起来,堵住了孩子的嘴,然后快步往外走。

  “妈妈,你……为……什么要说谎?你明明就叫雒华!”孩子委屈的呜咽隔着口罩听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孟令泽没有听到,他望着母子俩的背影很久,神情恍惚,脑子里一片空白,觥筹交错间很多人醉了,他却一直清醒,一会肯定自己的记忆,一会又将自己全盘否定,这种拉锯战一样的精神博弈一直持续到宴会结束。

  回到家里,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从书架底层的柜门内取出相册,翻到毕业合影,在人群里找到雒华,怔怔地盯着这个曾经熟悉而今陌生的面孔,喃喃自问,“到底是不是你?”

  孟令泽的思绪此起彼伏,眼眶湿润,浑身燥热,胸腔里憋得厉害,他很想哭,想骂娘,想挨揍,想打电话,想跟熟悉的或者陌生的人说说今天的事,随便什么人,只要是个人就行,只要他能慷慨奉献出自己的倾听,那么他就是孟令泽最大的恩人。

  他像只困兽一样在书房里团团转,他想见她,却找不到她,他几乎悔恨自己当时没有更无耻一些,追上去逼她承认……

  她居然也在这个城市里,这是让孟令泽最兴奋的,只要在这里,就不愁找不到她,

  想到这一点,他忽而又高兴得难以自已,翻身压在妻子的身上,发泄着意外邂逅带来的意外冲动。

  妻子的身体略略有些发福,尽管她最近开始做瑜伽塑形,但腰部依然明显的赘肉松弛地耷拉着,剖宫产留下的带着伤疤的肚皮,隐约还能摸到凹凸不平的脂肪粒,这真叫人泄气。但是孟令泽今晚丝毫不为这些分心,他分外神勇,尽心尽力,不辞辛劳,做了一个妻子期望丈夫做的一切,让妻子潮湿而润滑,于呻吟缠绵间连连发问:“怎么这么好?怎么这么好?”

  孟令泽不说话,俯身去堵住妻子的嘴,把她的舌头都咬疼了,他们的牙齿叮叮当当地发出一阵不和谐的撞击声。

  孟令泽很少吻他的妻子,办事时历来直奔主题,妻子很不情愿,还直言不讳地问孟令泽是不是自己有口臭令他不爽,孟令泽予以否认,但他依然不肯吻她。

  这个夜晚孟令泽把妻子伺候得很舒服,事毕之后妻子伏在他的胸前诉说满足,身上的潮热久久不褪。

第一章(5)
雒华的身体是那样美好,触手所及,到处是温热和滑腻,他的手上带着电,摸到哪里,哪里就产生一片悸动,好像池塘里的鱼在垂死挣扎,那感觉多好啊。

  十年了,她没有老,但是怎么不一样了呢?她怎么会对她视而不见呢?

  孟令泽失眠了,他在黑着灯的客厅里席地而坐,嘴唇哆嗦着,来自身体深处的想哭的冲动不仅没有随着动物性的发泄稍有缓解,反倒越来越强烈。若不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早已经崩溃。就这样煎熬了一晚上,到晨曦微露时他双腿僵硬,险些一头栽倒。

  洗完澡之后他就开车出去,他基本上十年没有起过这么早了,对于黎明中的一切都很陌生。原来也有属于城市的曙光,金黄的,温暖的。这种颜色的光在遥远的北王镇那一带经常出现。那时是深秋,太阳懒洋洋地爬上柏树照在结满白霜的庄稼地里时,那光线就是这样的昏黄暗哑。这种光线在孟令泽的梦中无数次出现,近几年出现得愈发频繁,他想念那块土地和土地上劳作的人。

  这光线柔美圆润,如同他儿时最渴望得到的一种金属杆的圆珠笔,漂亮的流线型笔身,在刚刚读一年级的孟令泽看来无异于圣物。他日里夜里想得到那么一杆笔,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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