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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我不是慕容冲-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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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曳的篝火映照在任臻结实宽厚的背肌上,除了刚刚包扎好的那处刀伤,还有满布层叠的新旧疤痕,都因明灭的阴影而更显出几分狰狞来。谢玄收回视线:“你这皇帝还做的与众不同。四处亲征便也罢了,还好微服私访——若是当真有个万一,你打算将整个燕国后继于谁?”

任臻因是背对着他,只听其言语,公然又是一个姚嵩,心里微微一动,掩饰地笑道:“谢都督不该如此为我打算,因趁着四下无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除了我,便能将功赎罪且永绝后患了。”

身后一片静默,正待任臻奈不住欲回头看时一只手扣上他的喉头,谢玄从后迫近了他,俯身在他耳边道:“正有此意。”

温暖的气流悉数扑在他敏感的脖颈,任臻心底漏跳了一拍,不由微微地偏过头,正与他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谢玄眼中的迷惘一闪而过,下一瞬间他便一把推开他,冷道:“我还不屑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任臻被那力道拍地差点撞墙,却只是摸了摸鼻子,一句话也不敢说,乖乖地溜到墙角坐好反省:不妙,太不妙了——自己但凡是还有一点理智就该离谢玄远一些。

二人一人一个角落,隔得远远儿地盘坐休憩,一宿无话。待到次日天明,风雪初霁,谢玄回到自己马上,拿出最后一点干粮两人分了,道:“可还走得?须尽早过江,送你到宣城。

任臻点头起身,他知道谢玄此次为他担上了天大的干系,自须尽快了了此事回建康善后,因道:“我伤已无大碍,自己过江即可。你还是快回——”

谢玄扫了他一眼,忽然握拳往伤口轻轻一砸,任臻闷哼一声,绷带上又晕出一点红痕来。

“这便又有碍了。”谢玄攥着任臻的领子拖到马旁,对他一挑眉,“爬的上去吗?”

任臻生怕谢玄又出什么幺蛾子比如公主抱他上马什么的,一时也不记得忍痛了,立即麻利地蹭上马去。谢玄亦翻身上马,稳稳地坐在他的身后,扬缰启程。

任臻一个高大的汉子缩手缩脚地被人半拥在怀里,心底别提多别扭了,刚蹭转了一□子,头顶便传来一声冷喝:“别乱动!”

任臻立即不敢再动,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僵在马背上,谢玄一贯淡然的脸上则浮起些微的笑意。

因顾及任臻之伤,谢玄不敢纵马急驰,二人走走停停,三两日功夫才到长江边上,过了江便算出了东晋的疆域,宣城亦遥遥在望。

谢玄官拜都督,自然对边界岗哨的通行流程了若指掌,他们虽是微服,谢玄却备好了平民印信,交予守将,只说二人要过江访亲。

因北府军就驻扎在不远处的京口,此处一贯太平无战事,被“发配”来此的守将不过点卯应名而已,从来懒得细查,谢玄深知此弊,故而特意选择此处渡口过江。

二人果然平安无事地过了岗哨,便望见人烟稀少的渡口正泊着一艘空船,艄公远远地见到二人一马过来,便起身招呼道:“二位客官可是要过江?”

任臻正要答应,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叱喝:“前面的站住!这马是军中战马,你二人怎会是平民百姓!”

谢玄暗道一声糟糕,当机立断地在马臀上狠命一抽,那马吃痛地嘶吼一声,撒开四蹄朝那些守兵冲去,登时一片人仰马翻。

“走!”谢玄一把拉过任臻就跑,身后的喧哗却愈加大声,不一会儿破空裂风之声顿起,一道道羽箭朝二人追袭而来。

谢玄头也不回,继续狂奔——他知道晋军的箭射程与威力都比不过燕军的联珠弩,只要奔到了渡船,航至江面,这些人便无可奈何了。

眼见生机在望,任臻抽空回头一瞥,登时看见最后一簇残箭飞来,已即将袭到谢玄背心,情急之下本能地反手将谢玄拽进自己怀里,自己抱着他就地一滚。

两人狼狈地顺着坡势滚进岸边的苇草丛里,溅了一头一脸的的泥沙浆水。谢玄还未缓过神来,便翻身而起去看任臻的身上,果见又晕出一抹新红,惶急地道:“你中箭了?!”

任臻忙按住他慌乱的手,柔声道:“我没事我没事,那是强弩之末,蹭破了点皮罢了。那血是昨日的伤口又裂了,不碍事,不疼。”

谢玄这才定神,冷不防又瞥见任臻紧紧包覆着他的双手,皱了皱眉,想要抽出,任臻这次却不肯轻易就放,谢玄斜了他一眼,却不说话,千言万语似尽在不言。

任臻头脑发热,一时再也顾不得其他,着魔似地倾身靠近,就在即将触上谢玄口唇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开口,哑声道:“任臻,我谢玄不会要你四分之一的爱。”

131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这寥寥数语如一盆冰雪之水兜头淋下;让任臻打了个寒颤;彻底清醒过来,羞愧到几乎无地自容。

谢玄倒是神色如常。他抽回手,又一把拉起任臻;提气疾走;跃入船中;将数倍的船资与出鞘了的墨阳剑一并放在吓傻了的艄公面前;淡然地道:“送我俩过江。”

那艄公当这二人是强梁人物;岂敢说不;只得垮着张脸出舱撑船掌舵去了。

偌大的船舱里霎时只剩无言对坐的两个人。任臻靠着舱壁,耳中听着呜咽不绝的江水潮声;看也不敢看向谢玄,懊恼地肠子都要悔青了。

他再多情却也知分寸,无论从身份立场还是从个人感情来说,谢玄都是他绝不该招惹的人,可偏偏他那时候就忘了情失了态——谢玄那般心高气傲目下无尘,他的表白对他而言,实为辱没。有些事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倒也罢了,然而一旦点破了其间隔着的那层纸,就无所遁形亦无可逃避。

他心里正翻江倒海地乱着,冷不防那船在江心打了个摆儿,船身剧烈地一记摇晃,差点把人给甩下地去。谢玄眼明手快地拉住他的胳膊,挑眉道:“你是嫌肚子上的那个窟窿开的还不够大么?”任臻尴尬地直起身,不着痕迹地坐远了一些,见谢玄仿佛神情自若当真无事一般,只得惨笑一声,自我解嘲道:“咱皮粗肉厚,经摔的很。”

谢玄便也无话,继续扭头,从舷窗上向外眺望水天一色的长江江景,不知过了许久,他的声音才似乎远远传来:“任臻,我们总能做朋友吧?”

任臻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苦笑道:“能与你为友,已是在下莫大的荣幸。”如此,总也好过情深不永相逢陌路,余者,再也不敢也不能痴心妄想。

二人至此便算达成了一致,那时的情难自禁就此揭过,再也不提。

有惊无险地过了江,渡口离宣城却还有百余里路,若是骑马,大半日便也到了,可那马落在了对岸,任臻又有伤在身,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靠两只脚徒步过去。

谢玄前后看看,都是路漫漫其修远兮,便苦恼地微一颦眉——如今的他一身泥浆灰头土脸,逃命的时候顾不上,现在脱险便恨不得立时能够兰汤沐浴,洗净身上的污秽——他一出生便是钟鸣鼎食金尊玉贵,何曾孤身在外遇到过如此窘迫的情景?

任臻看了谢玄一眼,忽然往他身上一挂,夸张地长叹一声,便开始声泪俱下地道:“兄弟你怎么这般大的气性——不就是盘川被路匪打劫了去么?钱财乃身外物,我们还是有用之身啊!”谢玄梗着脖子转过来,见鬼似地瞪着他。

道上三三两两的赶路之人自然循声望来,难得有了观众,任臻更是搏命演出,硬说兄弟俩本渡江访亲,谁知途中遇匪被打劫一空,两人好不容易才活命逃出,他这做“哥哥”的为了保护“弟弟”还受了重伤,谁知弟弟年轻气盛,因觉得自己形容狼狈,便死活不肯到宣城亲戚家丢脸。。。

谢玄先是目瞪口呆随后头晕脑胀,随着围观百姓越来越多,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暗,几与锅底同色,最后看见用心良苦的“兄长”已自来熟地上了一个中年汉人驾驶的毡布驴车,坐在木头车辕上冲他这个“不懂事的弟弟”直招手:“幼度!快上车!这位好心大哥正好要去宣城办货,可以顺道送我们过去也~”

谢玄无语,天人交战了片刻,只能拖着沉重的脚步,刚掀开破布帘子,一股汗馊味便扑面熏来,谢玄涵养深厚,喜怒不形,唯嘴角抽了一抽,而后面无表情地跨了上去。

任臻随后也进了车厢,脱下自己的外衫,反面铺在座位上,又将一地的杂物收拢到一旁,支开半扇窗户,以发散气味,最后才转头让谢玄落座,低声道:“忍耐些。”

说罢又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出去,又一屁股坐在车辕上,与赶车的中年人天南地北地套近乎,聊年景,聊收成,聊这十几年来征战连天的世道。

谢玄抱腿坐在颠颠簸簸破破烂烂的车里,怎看不出任臻是在有意避开他,心情便有些莫名的复杂,其实这样最好,免得两人尴尬,可为什么自己肺腑之间却有点闷闷涩涩的不快之感?

老驴拉破车的速度可想而知,日暮时分才走了二三十里,当晚只得在道旁那种行旅常住的车马店里暂作歇脚,明日一早继续上路。

任臻对那货郎千恩万谢,用了点粗茶淡饭后,找掌柜赁了一间小房——这在谢玄看来简直粗陋地与柴房无异。又见任臻忙进忙出地张罗吩咐,有心喊他消停一些,那话在嘴边滚了一滚,还是咽下去了。

不出一会儿两个伙计扛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木桶进来,寒冬腊月里,任臻还抬手蹭了蹭沁出的薄汗,对谢玄道:“我方才看他们烧的水,不算脏。你。。。忍耐些。”

又是这句话。谢玄忽生薄怒:“不必如此。我没矜贵到不近人情。”

任臻一愣,不知自己分明好心体贴,怎地反又惹他不快,想了一想,难道谢玄还是放不下自己先前没皮没脸的那席话,觉得自己别有用心?赶忙解释道:“几日下来咱的身子都腌臜的很,肯定觉得难受啊~若不是我身上有伤,这水就是烧给我自己洗的了~”一面说着一面后退:“赶紧着洗,这时日滴水成冰,凉了可就白费我的功夫了。”话音刚落,他便忙不迭啪地一声锁了门,而后背靠着房门,默立片刻,直到听见房内传出的水声,才安心抬脚离开。

任臻先前朝厨房要了些有利于散瘀愈伤的土方草药,熬了一锅苦药,此刻就端着药溜到马厩旁,坐在门口的干草堆里,一口气仰脖喝了。而后龇着牙抹着嘴垮着脸,就着那点昏黄不定的灯火重新扒下了自己的上衣查看伤势——连惊带吓跑动一日,伤口怎可能不重新绽裂?他又一路强撑,虽说不是肠穿肚烂的重伤,看着也骇人的紧。

任臻咬着牙将脏污了的绷带揭下,先望伤口抹上一点银环药粉,恐止血还不够强劲,又在上面敷上厚厚的一点草灰——这也是民间治疗刀伤棒疮的土方了。

就在任臻努力把自己抹成一个非洲土著之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隐含怒气的低喝:“你在这里换药疗伤?!”

任臻没想到谢玄会这么快就沐浴完毕,赶紧本能地拖过上衣挡在自己身前,连连摆手道:“别过来,回屋去!”他的本意是顾及谢玄的洁癖,同时也不愿自己泥猴似的模样被他看去,所以赶他回去;谢玄却以为任臻记恨他先前拒绝,故而一路上益发要拒他于千里之外,宁可窝在这肮脏的马厩旁换药也不愿与他同处一室,不觉大为恼恨,当下迈开长腿走上前去,一把扯开他蔽体的上衣,拉着张脸道:“我就是不回屋去,你奈我何?”

风华第一的谢家宝树居然耍无赖。任臻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张了张嘴,只得再次认输,乖乖地让出主动权。

谢玄低头一看,就被那股草腥味熏地皱眉:“这个黑泥有效?”任臻咧嘴道:“这土方子可以止血,你自然是没见过的。”

谢玄疑问归疑问,手下的动作可一点也没慢下,收尾工作做完,他低头专心搓去指缝间的黑泥,一面起身道:“别大动作,应该不会再裂开——”说话时没提防脚下,猛地勾住了马厩的门闩,一下子跌进了臭烘烘的马厩里。

今日拉他们来的那头老驴咴儿地一声踱了过来,好奇地低下脖子打量这个不速之客。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谢都督惊恐地瞪着那驴脑袋缓缓靠近,还张开了一张臭烘烘的“血盆大口”,最后一大团口水从齿缝里溢出,啪地一声正掉在他的衣襟上——谢玄彻底地僵住了,而后崩溃似地仰天长叫了一大声!

任臻赶紧手脚并用地跳进来把那没有眼色的傻驴拉开栓好,在谢玄身边蹲下,刚想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切与同情,但是谢玄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实在太精彩太生动了,让他刚一张嘴就忍不住爆笑出声。

谢玄吃人似地瞪他,从眼里飞出无数道利箭射地他体无完肤。

“我。。。我方才都说让你回屋去了嘛~”任臻闷笑不止,躲过谢玄飞过来的一脚,“我保证不向外宣扬谢督与老驴的亲密接触。。。哎哟,别别,我我我帮你洗衣服还不成嘛!”

谢玄绷着脸,到底没能忍住,扑哧一声也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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