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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死魂灵-第14章

小说: 死魂灵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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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奇都使人联想到熊。 奇奇科夫知道他有踩人脚的习惯,所以落脚时便很小心,并且让他走在前边。 主人好象自己也感觉到有这么一个缺点,所以马上问道:“我没有骚扰您吗?”奇奇科夫道了谢,说暂时还没有受到任何骚扰。进了客厅,索巴克维奇指了一下圈椅,又简洁地说了声:“请!”奇奇科夫落座的时候,看了一眼墙和墙上的画儿。 画上是一色的英雄好汉,都是些希腊将领的全身像:有穿着红军裤绿军服、鼻上戴着眼镜的马弗罗科尔达托,还有科洛科特罗尼、米阿乌利、卡纳里。 这些英雄好汉都是大粗腿、大胡子,让人看了不禁要心惊胆颤。在这些希腊彪形大汉中间,不知由于什么原因和出于什么企图,也挂了一张瘦小的俄国将领巴格拉季翁的画像(画的下部是一些小军旗和小炮)   
    ,而且镶在一个最狭小的镜框里。 接下去的是希腊女英雄波别利娜,她的腿要比充斥于现代社交场合的那些花花公子的腰还粗。 主人自己是个健壮的人,因此他好象也想用一些强壮的人来装饰自己的房间。 波别利娜旁边,紧挨着窗口,挂着一只鸟笼,里面是一只毛色灰暗带白斑点的鸫鸟,样子非常象索巴克维奇。主客两人刚刚沉默了两分钟,客厅的门就开了,走进来一位女主人。 这位太太身材很高,头戴包发帽,帽带儿是家制染料改染的。 她稳步走了进来,直直地挺着头,象一株棕榈。“这是我的费奥杜利娅。 伊万诺夫娜!”索巴克维奇说。奇奇科夫走过去吻费奥杜利娅。 伊万诺夫娜的手,费奥杜利娅。 伊万诺夫娜几乎是把手径直塞到他的嘴唇上去的。这一刹那间奇奇科夫留意到她的手是用腌黄瓜的水洗干净的。“亲爱的,给你介绍一下,”索巴克维奇补充说:“这位是帕维尔。 伊万诺维奇。 奇奇科夫!是我在省长和邮政局长家里有幸认识的。”   
    费奥杜利娅。 伊万诺夫娜也简洁地说了声“请”,头象扮演女王的女演员似的摇了一下,请奇奇科夫落座。 她接着也坐到长沙发上,戴上细羊毛围巾,就再一动也不动了,甚至连眼睛和眉毛也没有动一下。奇奇科夫又扬起头来,又看到了大粗腿、大胡子的卡纳里以及波别利娜和笼中的鸫鸟。足足有五分钟的光景,大家都保持沉默,仅有鸫鸟看到木笼子底儿上有粮粒,去啄食,嘴触到木板上发出了咚咚声。奇奇科夫又看了一下屋里的陈设,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是高度坚固、极其笨重的,同屋子的主人有出奇相似之处;客厅的一角放着一张胡桃木大肚子写字台,四条怪诞的桌腿又矮又粗:活象一只熊。 桌子,圈椅、靠背椅,一切都带有种笨手笨脚、令人吃惊的特性,——一言概之,每件东西,每把椅子都好象在说:“我也是索巴克维奇!”或者:“我也很象索巴克维奇!”   
    “我们在公证处长伊万。 格里戈里耶维奇家里曾念叨过您,”奇奇科夫看到谁也不愿说话便先开了口,“那是上个星期四。 大家在那里玩得非常愉快。”   
    “是的,我那次没到处长府上去,”索巴克维奇说。“真是个好人!”   
    “谁?”索巴克维奇看着壁炉角儿说道。“处长呗。”   
    “也许这是您的错觉:这样的混蛋世界上还从来没有过呢。”   
    这种颇为偏激的评价使奇奇科夫感到有些不高兴,可是他恢复常态以后便接着说:   
  “当然,人都不是没有缺点的,不过省长却是一个少有的好人哪!”   
    “省长是少有的好人?”   
    “是的,不对吗?”   
    “世界上头号贼!”   
    “怎么,省长是贼?”奇奇科夫说,他丝毫理解不了省长怎么会成了强盗。“坦率地说,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点,”他补充说。“不过,请恕我直言:他的言谈举止完全不像呀;相反,他的性格里倒是太多了点温柔。”因此他把省长亲手绣钱包儿的事也拿出来作论据,而且把他脸上的那副慈祥神情赞扬了一番。“脸上的神情也是一副强盗相!”索巴克维奇说。“给他一把刀子,让他到大道上去——他会杀人的,为了一个铜板就能把人杀了!他和副省长都是一路货——暴君虐主。”   
    奇奇科夫心想:“噢,他跟他们不和。 跟他谈谈警察局长看看怎样?警察局长好象是他的好朋友。”因此便说:“不过,至于我呢,直说吧,警察局长是我最喜欢的。 他的性格那么耿直、开朗;脸上也显露着一种憨厚的神情。”   
    “那是个骗子!”索巴克维奇很冷峭地说。“他出卖了你,骗了你,还会跟你坐到一起吃饭哩!我清楚他们这些人:都是些骗子;全市都是这样:骗子骑在骗子身上,还用骗子来赶。 全是些出卖基督的坏蛋。 那里只有一个正经人:检察长;可那家伙呢,真的,却是一头蠢猪。”   
    听了这些歌功颂德的评论——尽管略嫌简略一些,奇奇科夫看明白:其他官员就不必再提了;他也想起来:索巴克维奇是不喜欢说任何人好话的。“怎样,亲爱的,吃饭去吧,”夫人对索巴克维奇说。索巴克维奇说。“请!”随后,主人和客人走到放着冷盘儿的小桌旁,照例各自喝了一杯伏特加酒,吃了一点儿冷食,——冷食同辽阔的俄国城乡各地一样,就是各种盐渍的能开胃的东西。 接着,大家就向餐厅走去。 女主人慢悠悠地走在最前头,象一只举止文雅的母鹅。 一张窄小的餐桌,摆了四份餐具。 第四个位置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位女士,很难推断出她是何许人:是太太还是姑娘,是亲戚,管家婆,还是寄居在别人家的普通食客;她没有戴包发帽,三十岁上下,包着花头巾。有些人在这个世界上是不作为独立实体存在的,而是作为无关大雅的斑点附着在其他实体上。 她们总是坐在同样的位置上,头总是保持着同样的不动的姿势,你差不多要把她们当成屋里的摆设了,你心里会想,她们的嘴生来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一到使女室或者贮藏室,她们就判若两人啦!   
    “亲爱的,今天的青菜汤很好!”索巴克维奇说,他喝了一口菜汤,从盘里拿了一大块杂馅包子——这是配汤吃的名菜点,是羊肚儿里楦上荞麦饭、牛脑子和蘑菇茎做的。“这样的包子,”他转身对着奇奇科夫说道:“您在市里是吃不到的,鬼知道他们会塞给您什么!”   
    “可是省长公馆的饭菜不错呀,”奇奇科夫说。“您知道那是用些什么东西做的吗?   
    您知道就不会吃啦。“   
    “怎样做的我说不出,不能随意论断,可是那猪排和炖鱼却是极好的。”   
    “这是您的错觉。 我可明白他们在市场上买些什么东西。那个坏蛋厨子,跟法国人学,到市场上买一只公猫,剥掉皮,就送到桌上来充兔子。”   
    “哎!你怎么说这么恶心的事,”索巴克维奇太太说。“怎么办呢,亲爱的,他们就是这么做的嘛;不能抱怨我,他们都是这样做的呀。 不管是什么废物,要是咱们家的阿库利卡早就扔到——请原谅——扔到泔水桶里去了,但是他们却拿它煮汤!往汤里放!放到汤里去!”   
    “你在吃饭的时候总爱说这类令人作呕事儿!”索巴克维奇太太又指责了一句。“亲爱的,有什么办法呢,”索巴克维奇说:“又不是我这样干的,但我要当面对你说:我决不吃乌七八糟的东西。 青蛙就是用糖包起来,我也不往嘴里放,牡蛎也不吃:我知道牡蛎的样子象什么。请吃点儿羊肉,”   
    他又转身对奇奇科夫说:“这是羊肋配米饭,不是城里老爷们厨房里做的那种羊肉,他们用的肉都在市场上放了四五天了!这都是德国博士和法国博士们想出来的:为了这个,我真想全绞死他们!他们想出了什么饮食疗法,用少吃挨饿的办法来治病!他们德国人文弱,不吃东西行,他们以为俄国人的胃也受得了!不,全是他们的无稽之谈,全是……”说到这里,索巴克维奇甚至气愤地摇了一下头。“他们高谈文明、文明,但是这种文明——呸!   
    真想用个别的词,但是吃饭时说不合适。 我家里不这样。我是吃猪肉——就来只整猪;吃羊肉,就来只全羊;吃鹅,就把整鹅端上来!   
    我宁愿吃两样菜,但要吃得心满意足。“索巴克维奇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话:他把半拉羊肋扒到自己的盘子里,肉吃光了,骨头也啃了,还把每块骨头嘬了一遍。“这家伙倒挺会吃。”奇奇科夫心想。“我家里不这样,”索巴克维奇用餐巾擦着油手说,“我家里不这样,不象普柳什金:有八百个农奴,吃住还不如我家放牲口的!”   
    奇奇科夫问道。“这普柳什金是什么人?”   
    “混蛋一个,”索巴克维奇答道。“小气得难以想象。 监狱里带镣铐的犯人也比他生活得好:人全叫他给饿死了!”   
    “真的!”奇奇科夫殷勤地接过话茬说,“您是说他家的农奴死的多吗?”   
    “大批大批地,象死苍蝇似的。”   
    “真象死苍蝇似的?请问他住得离您这里有多远?”   
    “五俄里。”   
    奇奇科夫喊了一声,“五俄里!”他甚至感到了微微的心跳。“那么从您家大门出去,是往右拐呢还是往左拐?”   
    索巴克维奇说。“我劝您不要打听去这条老狗家的路!   
    到任何一个下贱地方去也比到他家去更能得到宽恕。“   
    “不,我打听并无任何目的,不过是想了解一下各地情况,”奇奇科夫答道。羊肋之后,端上了奶渣饼,每个都比盘子大得多;不久又端上了大火鸡,个头儿赛牛犊,里面塞满了馅:鸡蛋啦,大米饭啦,猪肝啦,以及说不上来的什么东西,都是塞在鸡肚子里。 午餐至此结束。 离开餐桌的时候,奇奇科夫觉得自己的体重增加了足足一英镑。 主客一块儿来到客厅,客厅里已摆好了一小碟果酱,不是梨酱,不是李子酱,也不是什么别的野果酱,但客人和主人都没有动它一下。 女主人出去往别的小碟里盛果酱去了。 趁她不在,奇奇科夫打算跟索巴克维奇谈正事,索巴克维奇在饱餐之后,嘴里咕咕噜噜,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躺在圈椅上,手一会儿划划十字,一会儿捂着嘴。 奇奇科夫对他说道:“我想同您谈一件小事。”   
    “又拿来一碟儿蜜糖!”女主人端着一个小碟儿进来了。“蜜糖煮萝卜!”   
    索巴克维奇说。“我们等会儿再吃!”   
    “你先回屋去吧,我要帮帕维尔。 伊万诺维奇脱掉燕尾服,稍稍休息一会儿!”   
    女主人要吩咐人送鸭绒被子和枕头来,男主人说:“不用啦,我们坐在圈椅里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因此女主人就走了。索巴克维奇把头微微低下,准备聆听事情的内容。奇奇科夫不知为什么,兜了个大圈子,话题拉得很远,先谈了一下整个俄国的概况,大大赞扬了一番它的辽阔广大,说甚至古代罗马帝国也没有这么辽阔广大,外国人的惊讶是不足为怪的……索巴克维奇一直低头听着。奇奇科夫接着说,这个国家的光荣是无与伦比的,但是根据这个国家目前的规定,那些已经结束了生存活动的农奴,在新的农奴丁口登记之前,依然跟活着的农奴一样计数,为的是不以大量繁琐而无用的手续增加官署的负担,不使本已极为复杂的国家机构更加复杂……索巴克维奇仍在低头听着——这种做法虽然是正确的,但由于需要象替活农奴那样为他们纳税而使许多农奴主感到负担过重,他个人对索巴克维奇心怀敬意,甘愿承担部分确属沉重的负担。主要的意图,奇奇科夫表述得极为审慎:尽量没有把死农奴说成死农奴,但只是说成不复存在的农奴。索巴克维奇仍然是低头倾听着,脸上没有显出一丝儿其他表情的东西。 好象这具躯壳里没有灵魂,换句话说,他的心灵,却根本不在它应该在的地方,就象民间故事讲的那个长生不老、为富不仁的干瘪老头子似的,把灵魂埋在深山里,上边又罩上一层厚厚的外壳,因此不管灵魂深处如何翻腾,表面上却毫无震荡的踪迹。“怎样?……”奇奇科夫说完,期待着回答,怀着不无焦虑的心情。“您需要死农奴?”索巴克维奇问道,他的语调极为平淡,毫无惊奇的表示,好象谈的是粮食。“是的,”奇奇科夫答道,为了表达得隐瞒一些,他加了一句:“不复存在的农奴。”   
    “有啊,为什么没有呢……”索巴克维奇说。“既然有,那您无疑……将愿意摆脱他们罗?”   
    “请原谅,我愿意卖,”索巴克维奇说着,他稍稍地抬起了头,因为他已经看到买主在这笔交易里定有利可图。奇奇科夫暗想:“妈的,这家伙没等我张嘴就先张罗卖了!”于是出声地问道:“比方说,卖多少钱呢,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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