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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沧海明月作品集-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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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葬心
  终于破晓了,然而天色还是阴沉沉的,是欲雪的天气。
  直到最后一颗星辰也隐没,廊上紫衣的女子才回过身来,走入阁中。
  那个人睡的很平静……从此后,再也不会有任何的悲喜可以纷扰他。花蕊夫人在他身边坐下,静静的抚摩着他的鬓角,看着这个号称英雄盖世的一代王者,眼神寂寞。
  许久许久,忽然莫名的轻轻叹息了一声:“看来又要下雪了……真是寂寞啊。”
  大燮王朝开国之王炎凌死了,死得离奇。
  正史说他死于国政的劳累,野史说他死于刺杀,甚至有人说王弟晋王昌夜谋划了整个过程。在那个铁血帝王倒下的一瞬,整个九州大陆都为之震动。
  燮王死去的消息是如此的震撼,以至于另一个从遥远北方传来的消息都为国人所忽视:在燮王死去的当夜,莺歌峡对面的昶国军队飞越了海峡,在两男一女三位翼族高级战士的带领下突破了重围,带走了浮云城里被软禁了十年之久的昶国国君和遗民。
  这本来是一件大事,然而,在燮国大局动荡的情况下,这一件事情几乎得不到重视。
  新继位的晋王忙着处理朝中错综复杂的权势关系,对于上报的几千名俘虏逃亡的事情、也没有来得及做出有力反应。
  历史的进程还在继续,无可阻挡——
  结束乱世的大燮开国之君风炎凌死了,燮国举哀三个月。
  三个月后,晋王昌夜继位。
  晋王即位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安排燮国开国君主的大葬。
  大臣们在争执了许久和考证了几百本古籍以后,终于勉强达成一致用“武烈”这个称号,可是一度神秘消失的少司命却出现在议事堂上。青色斗蓬下,俊秀的少年显得有些疲惫,对着满朝的大臣,他淡淡提议:“用羽烈吧,先帝会喜欢的……”
  虽然对方是天下第一星象学术士,但是礼部的尚书依然准备根据古礼反驳。
  这时,朝堂门外忽然有一个声音静静的重复:“不错,用羽烈罢……皇上一定会喜欢的。”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商讨国家大事的场合。所有人,包括新即位的晋王和歆临都看向了太和殿外——那里,在辇道上拾级而来的,紫衣白发,容光照人,却是燮王生前最宠爱的妃子:花蕊夫人。
  她一直走到了朝堂上,然后转过头,目光停在熟识的占星师身上,微微一颔首,
  “夫人,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虽然一直垂涎于这个女子的美色,但是在这样的场合,面对着如此多的老臣,晋王还是冷冷的说了一句,“先帝曾留下遗诏妥善安排,夫人一生当无忧,此事还请回头再谈。”
  她站在朝堂上,微微一怔。
  燮王安排妥当了她的后半生?……原来,他毕竟未曾下令将她一起带走。一生都是那样寂寞的炎凌,准备一个人去另一个世界么?
  她站在那里出神,没有退出去的意思,礼部尚书皱起了花白的长眉,叱道:“还是请赶快回拂香殿罢,贵妃!皇上和臣等在商讨国事,非贵妃可来之地。”
  “皇上?”花蕊夫人惊醒,瞟了晋王一眼,轻蔑地笑了一声。
  然后,她提起了裙裾,在朝堂上跪了下来,轻启檀口,一字字的说——
  “启禀皇上,臣妾蒙先王重恩,今愿以身殉。”
  瞬间,朝堂里的空气仿佛停滞了,所有人的呼吸在刹间顿住,看着这个紫衣华服的妃子,似乎不相信那样的话竟出自一个绮年玉貌的女子口中!
  以身相殉!
  “这、这怎么可以!”下意识的,晋王脱口而出,气急败坏。
  他垂涎于王兄的这个妃子多时,好容易即将得手,她却居然主动要求殉葬!
  然而,片刻的震惊后,旁边的几位重臣却呼了出来,重重叩首行礼:“贵妃千岁!难得贵妃如此贞烈,足可为天下女子之表率,实乃大燮之福!”
  嘴角噙着一丝奇异的笑意,她微微低首,跪在丹阶下。
  随着她的低首,长长的珞金流苏在绝美的脸颊边垂地,和着那一头流雪飞霜也似的长发,她再度开口,逼问那个迟疑的新帝王:“臣妾愿为先王明堂辟雍中的执灯者,请皇上成全。”
  “贵妃操行如冰雪,实为燮国之荣!请皇上成全!”礼部带头跪下请命,很快,几乎所有朝中的大臣都匍俯在了丹樨下,红色的文官服饰和黑色的武官服饰如同海洋。只有那个披着青色斗蓬的占星师没有动,站在忽然空旷起来的大殿中,若有深意的看向紫衣的女子。
  在那个操纵过她命运的帝王死后,她选择了以身相殉,而不是返回故国。
  ——为什么?
  “好罢……准奏。立刻着有司安排贵妃的舍身事宜。”毫无驳斥这个提议的理由,看着如此美丽的女子,晋王还是只有悻悻地下旨,眼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那,不啻是他继位当天受到的第一个挫折。
  “谢皇上恩准。”笑盈盈的,她站了起来,看着那个坐在高位上的人,嘴角有傲然的的微笑——不会的,不会所有都是你的……那只是妄想罢了。
  你以为你窃得了大燮,就拥有一切了么?
  你永远无法和你那个征服了天下的兄长相比——晋王昌夜。
  在商定了开国君主的谥号后,那些大臣又在商议该用什么样的词,给如此贞洁的贵妃。
  不愿多听那些赞颂之词,她淡淡笑着退了出来。
  在从太和殿出来的时候,她看见了已经站在汉白玉台阶上等她的少司命歆临。
  “为什么不回昶国去?”他开口,深渊一般的眼睛里有莫测的光。
  花蕊夫人抬头对他一笑:“我的司命星辰,十年前就已经黯了,不是么?”
  “莺歌峡那边,还有人在等你。”从来不喜欢多问别人的是非,然而今天,他却忍不住一再的多嘴起来,想劝说她放弃这个可怕的殉葬念头。
  “不,回不去了——那里已然没有我的位置。”花蕊夫人摇摇头,望向北方的天空,轻轻道,“错了。不是那样的……完全不是外人以为的那样子的。”
  “他们怎么说?是公主被暴君掳走,有情人天各一方吗?……有情人?哈!”仿佛觉得有趣似的,她笑了起来:“知道吗?大婚那一天,暗羽无法和我完成血誓……”
  她扬起了手,将手心那一道伤痕给占星师看:“按族里的规矩,大神官为我们祈祷后,割破了我们的手握在一起,然而,我们的血滴到圣湖中却没有融合,而是各自分两缕沉入了水底!那是绝对不祥的……证明了暗羽他并不爱我。”
  “虽然决定了要娶我,虽然一直很平静地掩饰着,但是——唯有血,是无法说谎的啊!”她淡淡笑着,低下了头,望着自己手心,“象我这样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弱者,又怎能让他看的起呢?也许,舞霓更配他吧?”
  “可惜那时候的我太嫉妒她。为了证明自己也能和他一起战斗,才带着骖龙冲到了敌人的阵中。那样的逞强……结果还是被掳来做了敌人的玩物而已。”
  “从来我都是这样的无用啊。真是给昶国丢脸了……”花蕊夫人摇了摇头,落寞的笑,“连要杀燮王,也是没有成功——其实就算姬武神不来刺杀,我也不知道能否有勇气看他喝下那杯毒酒而不阻止……我没有与任何人战斗到底的勇气。”
  “馥雅公主……”忍不住,少司命叫了一声,却无法打断她的自言自语。
  “族人终于全部解脱了……结发簪我也给了舞霓——啊,其实早该给她的!但是我舍不得……就硬是霸占了那么些年。虽然我也知道,如果我不主动退还婚约的信物,以暗羽的为人,是会一辈子以我的丈夫的身份、带领族人战斗下去的……”
  “我很自私吧?”她微微对少司命笑着,眼光却仿佛穿过了他的身体,看着无尽远方的某一处,“歆临阁下,你说,我为什么还要回去?现在这样子,难道不是最好的收场吗?”
  一边说着,花蕊夫人一边已走下了几级台阶。
  身后的人忽然出声:“可殉身做执灯人的话,灵魂将永世不得解脱。”
  紫衣女子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的继续走了开去,低低的笑:“没关系……反正无论生死,都是寂寞的。”
  她的脚步很轻盈,轻的几乎象是用足尖沾着地面在跳舞。
  多缘顽福生前造,更有同归慰寂寥。
  ――――――――――――――――――
  冰冷的海水无休止的拍击着陡峭的断崖,崖下的海水中,两个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战士收敛了羽翼,冲洗着身上的血迹。
  那翅膀,一对是纯白的,而另一对……却是诡异的漆黑。
  “大哥,你的剑术果然很厉害!”羽扬一边皱眉,掬水冲洗着肩上的伤,一边诚挚的惊叹。
  海水里的盐份能很好的清洗伤口、并防止发炎,在号称罗刹海国的沧浪州翼族战士中,海水浴是最基本的疗伤方式。
  暗羽没有回答,他向来是沉默的,如今,在面对将近三十年不见的同父异母兄弟时,更加的不发一言。
  他的目光,看着莺歌峡深处——那里,海水下依稀可见沉入海底的昶国城市遗址。
  暗羽的眼睛里忽然有深邃的痛苦。
  “我不是你大哥……蒙也不是我的国家。从八岁开始,就不是了。”他忽然站了起来,潜入海水深处,在羽扬还没有回过神来时,又已浮出水面,怀中抱着一具小小的襁褓——那是一个婴儿的尸体,在海天之战中随同地面上村庄沉入了海底,由于水流的寒冷,一直没有腐烂。
  “这里的人们给我一切,让我成长为一个战士。”暗羽的手,缓缓抚过孩子僵硬的几近化石的脸,那里,由于窒息和恐惧,还保持着死前一刻的痛苦表情,凝固成雕刻。
  他的声音渐渐发抖:“而我,也不能保护好昶国……我最终什么也无法保护。”
  黑色的羽翼在他肩后展开,带着说不出的诡异。暗羽身上的伤口还在不停的流着血,他却没有理会,回过黑翼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喃喃:“或许我真是个不祥的人……昶国收留了我,所以它灭亡了……”
  “哪里的话!”羽扬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看定他,一字一字的说,“听我说!在你和你母后离开三年后,真相大白了——不是你母后下的毒!是瑾贵妃啊!是那个恶毒的女人,居然毒杀了自己的亲姐姐、嫁祸给皇后!”
  “父王到死都很后悔!”他补了一句,眼里含着泪光。
  暗羽的身子一震,手忽然在水下握紧……然后,他轻轻笑了一声,无动于衷的转过身去:“是么?……从来,我都不认为母后是一个能做出毒杀行径的女子……母后只是太骄傲,父王伤了她的心,所以她宁可不分辩、宁可去死。”
  他展开双翅,从海面飞起,淡淡道:“多谢你把馥雅的地图带来,更多谢你和我一起战斗、解救出了族人——不过,羽扬,你该回到蒙国去了,那里才是你的故国。”
  “大哥!”少年仰头看他,急唤,却始终不见他回头。
  羽扬长长叹息了一声,沉下了身子,让冰冷的海水来麻木全身的伤口。
  “暗羽,还好么?”看他从海中上来,舞霓关切的迎了上来。
  他拍拍她的肩膀,摇摇头。
  并肩战斗了那么多年,虽然没有说过什么,但是两个人心里都明白——他们的生命已经彼此渗透,惟有相互扶持,才能坚持走过那么漫长的艰难岁月。这种相知相惜的情义,又岂是外人所能够了解……而且,又怎能让外人了解。
  “伤口还在流血。”在帐中坐下了,舞霓看着他肩头的伤。虽然由于过度的使用灵力,自己的精神状态也变的有些恍惚,但是她还是挣扎着从怀中抽出丝绢、想为他包扎。
  然而,刚一拿出丝绢,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那是馥雅的丝巾。
  用了族里的秘法,虽然看上去洁白的无一物,但只要浸入海水,就会显示出上面的地图。
  那里记载着族人被关押的位置,数目,以及燮国看管昶国遗民的兵力分布——如果不是这张确切详细的地图,他们根本无法用那么少的兵力在一夜之间突破燮国的层层封锁,成功地将族人解救出来。
  这是她用十年青春换来的情报。
  “馥雅公主还在燮国……”气氛仿佛有些凝滞,许久,舞霓才开口打破了寂静,“她为什么不回来?那个暴君已经死了、族人也已经回来了,不是么?”
  “花蕊夫人不想再回来。”帐外,银发的少年揭帘而入,将另一件信物放在桌子上,“结发簪她已经托我带回,并说……请转赠舞霓小姐。”
  那一支简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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