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雪重-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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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景瑜这一句话说斟酌着措辞,说得断断续续,尽管是在尽自己的努力安慰青莲,但却让青莲生出一份落寞。还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呢,兄长对自己比以前还要好,但是那种好却让人感觉到小心翼翼,仿佛对待的是易碎的琉璃,不再有以前兄弟间的亲密。
青莲心中悲凉,果然是知道自己不是亲兄弟了么?见青莲还是惨淡着情绪,童景瑜道:“青莲,别多想,一会儿我要护驾,等忙完我就回府陪你,现在我不能多留,要先回营了,你要好好的啊。”童景瑜拙劣的安慰加重了青莲的心事,而青莲强压着情绪,挥手作别,看着童景瑜乘马离去。
即使不见日光,天色也越来越来亮,但是青莲心中却一片阴霾,默默地跟随着童禄回府。本来青莲今日出门,想再去圜方坛瞧瞧嘉瑞祭天的,也不为其他,青莲只是想看嘉瑞一路跪行,看他敬天侍神,如何为他所行的过错的忏悔赎罪。然而现在青莲却不想去了,原本就不是怀着端方的心思,青莲好怕自己一见到嘉瑞,心中那份怨恨会真的化成报复,取了嘉瑞或是他孩儿的性命。
青莲在逃避,逃避颜铭那歹毒的提议,还有背弃自己血脉的负罪感,可是逃得了一边却又无法逃的了另一边的纠缠与折磨。青莲很害怕,心中无可抑制的不想离开父兄,但是又担心万一无法回去月国见不到母亲。藏不住的心事全都反应在脸上,眉蹙得紧紧的,让人看着心酸。
童禄知道这次是青莲有史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府,本来也打算由着带他四处转转,谁知碰上了这种事情。童禄见青莲紧锁眉头,以为这孩子又因为被迫回家只好无聊度日而烦闷,童禄便在一旁和青莲搭话:“青莲,回去后咱们先去尚武馆绕一圈,景瑜少爷的住处你应该还没有去过吧,咱们好好转转,那儿可收藏了很多兵器家伙的,咱瞧个热闹去。顺便取一些伤药回来,今日里我听说景瑜少爷昨日晚归挨了老爷的军法,等回来了你好好给他上点药,不然那孩子做起事情来又不记得了,白白苦了自己。”
童禄不过是随口说着事情为青莲解闷,却不料反而加重了青莲的心事,青莲心中难过,兄长晚归为父亲责罚,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事情。若不是昨日童景瑜为了陪青莲在童府逗留了太长时间误了夜里戒严前的训营,也不会撞在童屹手中挨了顿好打。城门久闭,如今巡防营人心浮躁,童屹正巧借童景瑜再次紧了规矩。
青莲没有等到童景瑜回府,而是从送食水的一个小兵口中得知了童景瑜伴君的转告,紧握着的伤药瓶的手颓然松了开来。如今国事艰难,作为忠君爱国的臣子,童景瑜和童屹无法像青莲一样有大把的时间纠缠于怨恨,毕竟偌大的国家还需要报效,百姓的福祉需要筹谋,而青莲却在纠缠着害命报怨的心思,不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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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莫辩 。。。
路终有尽;尽管嘉瑞牵着青莲的手默然地走在荒芜的庭院中,还能自欺欺人地想着这宛如昨日光景,但是一路行至府门;半阖的朱门仿佛就是缘分的尽头;于眼前触目惊心,再也无从逃避。童景瑜原以为一路上嘉瑞和青莲总要说些什么;谁知竟是相守无言,不知该愁还是该喜;自己只是尾随相护,不做打扰。
童景瑜怎么会不知道青莲的心意,然而就是因为明白,即使再怎样心痛也要尊重他的决定;但是现在门就在前方;童景瑜仿佛看到自己独自艰辛跋涉
的终点。皇帝已然承诺放人,丁忧的折子明天父亲就会递上去,只要离开了京城,想来今生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童景瑜宁愿放弃自己的大好仕途陪伴着青莲离开这伤心地,想通过努力,慢慢弥合青莲心上的创口。虽然受剑之诺铭记在心,但是嘉瑞对青莲所有的伤害童景瑜同样不会忘记,因此终究无法原谅嘉瑞,哪怕他是值得追随的君王。在二人最后的时刻童景瑜再不做打扰,嘉瑞应该会成为一代明君,只是明日自当解剑赠还,三人间的情分终将是要断了。 嘉瑞一手牵着青莲,一手慢慢推开厚重的朱门,跨过高高的门槛嘉瑞走出了童府。尽管手还是被紧紧地握住,但是此时青莲毫不犹豫地停在了门里。嘉瑞紧了紧手中的牵念,知道一切都已经走到头了,背对着青莲深深的吸了口气,知足般地想,今日能够再见一面已是恩赐。
嘉瑞转过身来,想做最后的拜别,但是当嘉瑞看到面前那熟悉的容颜,尽管是低着头避开了目光,也是自己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珍宝。人心又怎会知足,嘉瑞手中用力一扯,青莲就撞到了嘉瑞的怀中,然后便是一个发了狠的拥抱。嘉瑞不顾青莲的僵直在怀中的身子,低俯在青莲耳侧:
“青莲,别动,就当是最后的拜别吧,以后千里相隔,永不再见。唔,你能送我至此,就不能容我?毕竟我们曾经也是……”嘉瑞不知道该怎要表述心中复杂的心情,因为这次他是真的决定要放手了。青莲虽僵着身子,但却也没做挣扎,嘉瑞将头埋在青莲颈间,贪婪地呼吸着青莲满头乌丝中熟悉的淡香,唇隔着发丝印在了青莲颊边耳上。 “青莲,跟你父亲走吧,不要急着随颜铭回去,祭司,若真是要担当,你将再也逃不出命运的桎梏。太苦,我心疼,再说这本就不是属于你不该背负的责任,很多我都知道,事到如今月国也不会轻易饶过你了。青莲啊,你一定要记住。现在你毕竟是胤国的子民,将军府的公子。除非劫你回去,月国要人还是只能尊崇邦交之仪。我会一直拖住月国的人,直到你已经随着父亲离开。放心,不久的将来月国边境的封锁就会解开,两国还会像以前一样,到时候若是你想,悄悄地回去就可以了,相信我,不会等很久的。”
嘉瑞一番肺腑之言,青莲不是没有动容,只是青莲可以劝慰自己要慢慢放下心中的恨,却是再也榨不出一丝其他的感情了,或许经历的太多已然精疲力竭。青莲轻轻地点点头,嘉瑞也就放心了,抬首一个吻点在青莲额头的翠碧上,清清淡淡,却包含了无比深重的情谊。
而此时此刻青莲对嘉瑞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珍重!”淡淡疏离的语气仿佛真是在与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作别,但是那澈如清泉的声音所带来的悸动却还是那样的熟悉。“珍,重……”嘉瑞从齿间挤出这两个字,虚抱着青莲轻轻的拍了下那单薄的肩背,心中暗叹一句,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就在嘉瑞即将放手的前一刻里,从门前照壁的阴影处冲出来一个人,一头向嘉瑞的身上撞去。本就沉浸在伤离别的浓重悲哀中的嘉瑞,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来人扯开甩手往一边推去。连日来的冒雨跪礼祈天让嘉瑞身子不堪重负,原来就是站久了腿脚便会疼,如此冲撞,嘉瑞竟是跌倒在地上,而青莲也撞在了门框上。
在事情还未进一步发展的时候,相隔不远的童景瑜冲了上来,一下就制住来人。然后诧异,冒犯的刺客怎么又会是月国叶定诚?变故徒生,但是不消片刻散围在童府周围暗处的御前侍卫都聚了过来。童景瑜将制住的叶定诚移交给手下,就是破口呵斥:“你们怎么当差!” 一众侍卫噤声却心有不甘,叶定诚是月国使者,他来往于京城有谁敢拦着?叶定诚原先也是一身功夫,只可惜那日夜袭在皇宫被童景瑜一脚揣在练门上,一身内家功夫尽是被悉数散了去,至今肺腑之伤还未痊愈,此下被人制住丝毫不能动弹。 嘉瑞不肖人扶,自己站了起来,半分不减帝王威仪,看见来人是叶定诚,眼中凶光毕露,就是这人刺穿了青莲身体,带给心爱之人无数病痛。叶定诚现在哪里管得上旁边的嘉瑞,冲着倚在门框上喘气的青莲就喊。
自上次颜铭和青莲的对话不欢而散之后,叶定诚一点儿也不相信自己的主上是背弃家国民族的人。虽然那夜他看到青莲被压在了嘉瑞身下,但是那满身的伤痕也都看在了叶定诚眼中。所以这位月国将领心中想着或许自己的主上是有着难言之隐也不定,于是今日就背着颜铭国相偷偷的候在童府门外,希望可以再见到青莲一面,这次一定要好好的劝说。
谁知叶定诚守候多时见到竟然是嘉瑞和青莲相携而出的场面,叶定诚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当他看到嘉瑞轻吻青莲,依依惜别耳鬓厮磨时,叶定诚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不是对嘉瑞,而是对青莲,原来万般推脱不愿意回月国,竟然是为了这敌国的缠绵!
“主上啊,你,怎么可以这样!月国何辜,你真的要弃之不顾了吗?你,头戴额冕神玉,却做出这样龌龊的事情来,你不配,你根本配不上月国千古神器,你根本配不上是纯月神子的后人,你根本配不上做颜氏子孙!月神怜悯啊,你竟然真的是要我们灭国吗!把额冕交还回来,不要玷污了月国的宝重。” 叶定诚被人反剪手臂按在地上,很是狼狈,却仍然大喊大叫。作为这位护卫着颜澜长大的侍卫,叶定诚看着和曾经月国瑰宝纯月神子有着一般容貌的青莲,不念家国仇恨,躲闪推脱只为和刽子手一同缠绵享乐。这让满怀希望千里追杀然后历经诸般大起大落的叶定诚如何接受得了,仿佛心底所有的信念与希望一下子被抽空了,全部碾成齑粉被践踏在脚下。
这边叶定诚失去理智地哭喊大叫,嘉瑞负手沉着脸站在青莲身侧尚未采取动作,颜铭却带着手下匆匆赶来。今早在驿馆不见叶定诚,颜铭想起昨夜叶定诚闪烁的言辞,猜想着便赶了过来,谁知还是未能阻止叶定诚这一武夫不理智的举动。但是当他听到叶定诚语无伦次的喊话,见到青莲仓惶的神色,嘉瑞殷切的注视,自然而然的就联想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而之前青莲与嘉瑞最后拜别时的那番光景,在如此情景下被月国的人撞见,真正是一个百口莫辩的境地。
178、难解 。。。
皇帝被冲撞;任颜铭是月国国相,使臣身份也被一众侍卫拦在了十步之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叶定诚被人按死在地上;尊严尽失;极其狼狈。嘉瑞看着闯来的颜铭,眼中的怒火大盛;之前颜铭把青莲围堵在街角多时的事情他早就知道,觉得这个月国国相实在是不依不饶得到了令人可恨的地步。
嘉瑞见青莲无恙;便沉着面孔围着叶定诚踱步,眼中狠厉的目光像是万兽之王在审视败在脚下的领土侵略者一样,那幅模样简直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也不为过。叶定诚的脸抵在地上自然是看不到嘉瑞可怖的神情,但是在不远处的颜铭则看得暗暗心惊。
“你们有什么资格拦我;放手;嘉瑞皇帝陛下都许我们在京都自由行动!”颜铭假装没有认出皇帝的身份在一旁叫嚷起来,以吸引嘉瑞的注意。果然嘉瑞听到了颜铭所言,目光变得更加深沉,却也舍了地上的叶定诚朝这边走来。 “他们没资格,那么,朕可有资格?”嘉瑞阴鸷的语气让周围的人都不寒而栗。颜铭甩开身边侍卫拉扯的手,正了正月国人特有的额饰,扯着嘴角,微微欠身算作行礼,“胤国嘉瑞皇帝陛下,初次见面,鄙人颜铭,忝列月国相位,之前少礼希望没有冒犯!”
嘉瑞一直在回避月国使臣,所以颜铭来京以月国国相的身份递交国书多日都没有得到召见,这次的确是第一次和嘉瑞见面。不过以颜铭的聪敏又怎会猜不出皇帝身份,只是以此为借口希望可以将两国礼见来盖过叶定诚的之前稍稍的冲撞,救叶定诚一命。
原以为话说点到此处,嘉瑞再怎么着也应该虚与委蛇一番,毕竟之前礼部所表达的意思是二国欲要修好,总不能当着面扯破脸面。谁知颜铭微笑着注视了片刻,等来的却只有嘉瑞居高临下桀骜的那种主宰苍生的神色,一言不发地打量着自己。 过了片刻嘉瑞转过身去才淡淡开口:“颜铭相国你客气了,只是虽说国之往来,我胤国给予你们最大的惠利,但是宽容也总有个限度”说到此处嘉瑞停在了叶定诚的身侧,转过身来对上颜铭的直视的眼睛,睇了一眼才接着说:“只是容得了人刺杀一次,可是容不了第二次的,不然一国君威何在?你说呢,颜国相?” 颜铭没有想到嘉瑞丝毫不顾念两国和解的大局打定主意要置办叶定诚,面不改色注视着嘉瑞,心内迅速盘算措辞,在如此逆境中,颜铭眼角处的疤痕为这张俊秀的面容更添一分不服输的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