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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伤心小箭-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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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来干什么?
  ——他是个诗人?画家?还是宫廷太史,只记下这一战拍拍屁股便走?
  他们一走,才不过点亮一支蜡烛的时间,“小作为坊”已抢进了几个人。
  几个朋友。
  ——幸好不是敌人,否则,唐宝牛再强再壮再能熬,他的鲜血也会哭给他的伤口听了。
  来的是:“白驹过隙”方恨少、“火孙儿”蔡水择、“神愉得法”张炭、朱大块儿、“发梦二党”的“破山刀客”银盛雪、“袋袋平安”龙吐珠、“丈八剑”洛五霞、“错骨扬灰”何择钟、“目火之盲”梁色、“前途无亮”吴谅、“面面俱黑”蔡追猫等十六人。
  这些都是王小石再次入京定居“象鼻塔”后的交好、弟兄、支持者。
  这些强助一至,谁也暗算不了朱小腰了,暗算的人谁也走不了了。
  不过,暗算的人却已先一步走了。
  而且走得极快,像一盆水泼到干涸已久的土地上,谁也不能把它还原为水、放回盆里去。
  朱小腰又披上她那件嵌满了暗器的灰宽袍子,微微一抖,袍子上的暗器咣啷刚当的掉满一地。
  方恨少示意唐宝牛过去,唐宝牛搔搔头皮,眼看朱小腰就要走了,张炭从后推了他一把,他一下子便扑到朱小腰面前,两人面对面相距只一寸,呼吸可闻。
  朱小腰慵懒地看了他一眼,她像刚睡了一个午觉醒过来,而不是刚从一场殊死战中活过来。
  “什么事?”朱小腰问得连眼皮子也不抬。
  唐宝牛一下子涨红了脸:“我啊你呀”
  朱小腰微微一笑,足尖一伸,踢破一只笼子,一条蜘蜴吐吐叉舌。走了。
  朱小腰也挥挥袍子、甩甩长发走了。
  方恨少、张炭都为唐宝牛急得头发和耳朵都绿了。
  唐主牛兀自期期艾艾,望着朱小腰宽舒的背影怔怔发呆。
  方恨少跺足骂道:“你怎么搞的呀!?平白失掉了好机会!”
  张炭也急道:“你救了她,还不跟她好好他说话,增进了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唐宝牛打了一个哈嗽、又打一个哈啾,看他的样子,仿佛打喷嚏也是极大的享受似的:“我已经跟她说了说了许多话了”
  “这叫说话!?”张炭道:“什么我啊你呀,咽哦呀呀的,这就叫谈情说爱?”
  “相知不在言语,旨在交心。”唐宝牛吐了一口气,像呷了一口醇酒,闭上了眼睛,无限回味与憧憬地道:“她对我的印象一定很深刻了。我已经很满足了。”
  “知足常乐,知足自足。”方恨少嘿声道,“自欺欺人人自乐,独乐乐不如自乐乐,自得其乐便好。”
  唐宝牛这才如梦初觉,问:“我,我下一步该怎么办呀?”
  “嘿嘿,你已表现了你的英雄本色,好汉雄风了。”张炭在算着他脸上的疮子,正算到第十四粒,说,“你在精神上和她恋爱就是了,又何必落入俗套,走什么上一步、下一步?”
  “可是”唐宝牛这会可有点发急了,“可是我已救了她,怎么她没有感激流涕、以身相许呢?”
  “也许,她觉得纵然你不来救她,她也解救得了自己。”方恨少见唐宝牛听得扁了嘴,改口安慰道,“或者,她为你男儿魅力所震憾迷惑了,早已陶醉得忘了答谢你。”
  他用手拍了拍比他高大整个头但可能也比他脆弱得过了头的唐宝牛,道:“这次‘英雄救美’万一不成,还有下一计。”
  “下一计?”唐宝牛倒是越说越清醒,越清醒就越情急:“下一计是什么?何时进行?如何进行?”
  “进行?行!”方恨少“霍”地张开了折扇,一扇一扇地说,“那得要候机了。”
  “候机?”唐宝牛的粗眉几乎掉到鼻毛里去:“还要等候!?”
  “所有时机来到之前,都得要等候。”张炭终于又挤掉了他左颊上一颗成熟的痘子,兑出浓汁来,“要耐心等候,才会有好时机。”
  “下一个机会是什么?”
  “英雄救美不成,可能她性子太强,不喜欢人强过她。”
  “那我让她来个美救英雄好了。”
  “那又会教她瞧不起。男人一旦叫女人给瞧不起,那真是什么都完了。”
  “我唐宝牛乃堂堂正正威风飒飒顶天立地神泣鬼号俯仰无愧舍死忘生”
  “你究竟要说什么,快说、直说就好了。”
  “我唐高人宝牛巨侠,岂能让女人瞧扁了!”
  “那就好,”方恨少计上心头地说,“这次就用细心、真情打动她好了。”
  “细心?真情?”唐宝牛笑得巴拉巴拉地合不拢嘴来,指着自己的大鼻子道:“这些好处,我都有。”
  方恨少摇摇头。
  摇摇折扇。
  几乎就没听得他也摇摇尾巴就是了。
  三十四、包机
  “女人是一种奇妙的动物。”方恨少又开始说他的“高见”,他身旁总是有一干“忠心耿耿”的听众,例如一向听得耳朵发直的张炭,听得半明不白的朱大块儿,听得迷迷糊糊的梁色,和听得不住地在做笔录的蔡追猫不过,“第一号听众”可一定是正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唐宝牛:“女人之所以奇妙,其中包括了两个特点。”
  然后他静了下来,得意洋洋。
  他在等待。
  他在等。
  他等。
  等。
  ——等来等去,却没人发问。
  他可火了。
  “嚓”地把折扇一张,牙嘶嘶地道:“你们这干没有共鸣、不是知音的东西,对恋爱一窍不通,对女人一点不懂却不来问我!”
  梁色懵懵懂懂地说:“问你?怕打断你话头呀!”
  朱大块儿结结巴已地道:“问?我我我都都听不不不懂?怎么么么
  问?”
  蔡追猫摸着地上的如茵绿草,一味傻笑。
  张炭又在挤痘子,也逗着说:“我以为你反正都要说下去,不必问了!”
  唐宝牛正盘着腿,一对大手,正在搓着趾头,听到这一句便忙不迭地猛点首:“对对对我也是这样想——”
  “霍”地方恨少合上了纸扇,“卜”的一声,在唐宝牛头上一个凿。
  “别人这样说,你也这般说,没个性!”方恨少啐骂道,“你正要君子好逑,你不问,谁问?你要不问,我怎么说下去?以后脑袋省亮一点当帮忙,可好?”
  唐宝牛摸着给啄痛了的那一块,忍辱负重、唯唯诺诺地道:“是是是——”
  方恨少哼了一声,负手踱步,鼻子朝了天。
  大家看着他,很为难的样子,但既不知如何在石敢当前上香,也不知何处插香叩头,彼此面面相顾,不知从何下手是好。
  方恨少又一扬扇子,唐宝牛忙护着头,呼冤震天地道:“又打我又打我,你就不打别人!我又错在哪里啊!”
  张炭观者清,嗤笑道:“他恨你还愣在那几,不向他老人家请教啊!”
  唐宝牛摸着疼处,颇为委屈地说:“那大家也没请都啊。”
  张炭又成功地挤出一粒痘子的脓来,干笑道:“谁教你急、人家可没你的急!”
  唐宝牛只好死声死气地说:“那我我我就请教你嘛。”
  “那么不情不愿的,”方恨少气盛地说,“我不说了。”
  “我是真心请教的啊!”唐宝牛可叫起撞天屈来。
  “那你请教什么?是哪一段?哪一章?哪一行哪一句?嗯?”方恨少“不怒而威”
  地道,“可一点诚意也没有。醒些少当帮忙吧!可好?”
  “他在暗示你不妨从刚才他的话头儿问起。”张炭挑通眼眉地说,“你就问他:女人有些什么特性儿嘛!开正他的鬼胎,保准听得你舌尖生垢!”
  “啊,你真是他大便里的粪虫!”唐宝牛兴高采烈地说:“我一向比你聪明六十五倍,但这两天我不大舒服,大方那种种心眼儿我没你通透,谢谢提点,下次我再救你狗命十七八次,不欠你情。”
  方恨少听了大皱眉头,啐道:“说得这般难听,有失斯文!噢,真有失斯文!”
  张炭也左眉高右眉低地说:“你救我?你能救我的时候我已先救过你二十三次了吧?
  德性!”
  唐宝牛不再理他,只向方恨少央道:“你说下去、说下去嘛。”
  方恨少清一清嗓子,看他神情,仿佛唱戏唱到了台上殿前,下面有五六千人齐伸长了脖子,俟他语音一落就拍烂了手掌似的:
  “女人,不管多愚笨、多聪明、多丑陋、多漂亮的女人都一样,”方恨少头头是道地道,“她们常常无由地感动和自足,感叹上天为何赐她如此美貌、如此幸福、如此好运;但有时又莫名其妙地自怨自艾,埋怨上天为何要让她遇到种种的不惬意,等等的不幸,样样的差强人意。”
  大家都听得津律有味,只差没吮手指头,都等他说下去。
  方恨少也觉得自己作结论的时刻到了:“所以,女人是一种喜怒无常、爱恨无故的动物。”
  大家拍手。
  唐宝牛举手。
  “请问吧。”方恨少表示“孺子可教”,“我最喜欢造就人了。”
  “你说了那么多,”唐宝牛瞪着一双牛眼,脚踏实地地问:“我还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办是好。”
  “你天资鲁钝,我不怪你。现在医道高明,什么奇难杂症,只要一口气在,都多能救治,惟有愚笨一症,决不可治,没有一种药能吃了之后,教人聪明。“方恨少”自我牺牲”伟大地说,“我刚才意思是说:女人在自我陶醉的时候,很需要一个知己;而在自我感伤之际,又需切一个伴侣。你是要能适当地把握时机,而又扮演了适当的角色,这机会我就包你成功,是为:‘包机’。”
  唐宝牛听到末一句,顿时笑逐颜开,道:“当真?”
  方恨少满怀自信:“当真。”
  唐宝牛雀跃无比:“果然?”
  方恨少一口咬定:“果然!”
  唐宝牛心花怒放:“哈哈。”
  方恨少沾沾自喜:“哈哈。”
  两人一时都觉得心想事成而又从心所欲,一齐击掌笑道:“哈哈哈。”
  唐宝牛笑完了三声之后,忽尔沉静下来,正色问:“要怎么进行,说真的,我仍旧不知道呢!”
  方恨少顿时为之气结。
  气得鼻毛都歪了。
  三十五、良机
  朱小腰成长后第一次痛哭,不是因为亲逝(那时她双亲仍然健在),也不是为了情逝(她跟一般女子一样,曾喜欢上几个男人,当然也有好几个男人喜欢上了她,但最后这些感情都“无疾而终”),而是为了一场舞。
  她有一次,在一个豪门的夜宴里,得以看了一场“关门舞集”演出的一场舞:
  跳得那么好,那么美,那么有力,那么像一场风流人不散、风华绝代、曼妙的舞、美绝了人寰
  她很感动,把脸埋在手心里,轻泣。
  她觉得她是属于那一场舞的。
  她的生命本来是一场舞。
  她的才华也在于舞:她的腰那么纤细,也为了跳舞;她的手脚那么灵便,也是为了舞蹈。她的样子那么好看,就像是一场舞从风姿楚楚舞到了绝楚。
  她应宁舞而生,不舞而死的。
  她这么爱舞,可是她自生来就全无学舞的机会。
  她家穷。
  更重要的是:她家人——父、母、叔、伯、婶、姨、姊皆认为女子跳舞,是极不正经的玩意儿,那是富有人家用作淫辱女子的东西,他们非但不许朱小腰学,甚至连看都不让她看。
  每次朱小腰提出有关舞蹈的要求:不管是看或跳,至少都会惹来一顿臭骂,严重的还会招来一场毒打。
  不过,这家正经人家后来的下场都不怎么正经:朱小腰父亲家道中落,却仍然嫖、赌、饮样样上手,终于债筑高台,好好一个家,变卖得零星落索,到头来,朱小腰也给卖到青楼子里去了。
  这时候,朱小腰就有机会学“舞”了。
  可是那是淫俗的舞。
  这些“舞”只有肢体的淫亵动作,完全是一种取悦、满足、勾引乃至与客人意淫的方式来做出动作。
  ——那当然不是朱小腰心目中的“舞”。
  但这种狼狈、淫乱的舞,朱小腰却非要跳不可。
  否则得挨龟奴的棍子。
  这几乎完全毁碎了朱小腰理想中的“舞”。
  直至有一天,颜鹤发上来了“香满楼”。
  他很喜欢朱小腰。
  他一眼看出了她的丽质天生,看出了她的不平凡。
  她告诉他喜欢“舞”。
  他就带她去看“花满楼”里的一场“暗香舞”。
  ——“闭门舞社”那一场舞,居然舞出了香的味道来。
  而且是不同的香的味道。
  他们跳“暗香舞”的时候,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先“流”出来才“动”的,当跳的是“天香舞”之际,一个手势一个风姿都变成了“飘”下来之后才“水落石出”般的“动”。
  ——像花之飘落。
  她又感动得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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