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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远大前程-第6章

小说: 远大前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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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才知道,我加进酒坛子中的竟是柏油水。根据我的经验,我知道一会儿以后他会感到更加难受。由于我在桌布下把桌腿抱得太紧,以至于整张桌子都给挪动了,就好像今日社会中的女巫在摆弄着那些招魂把戏一样。 
  “柏油水!”我姐姐吃惊不小地说道,“柏油水怎么可能跑到酒坛中去的?” 
  现在在这间厨房中,彭波契克舅舅是无所不能的主,他不愿意再听到柏油水这几个字,也不愿意再谈论这个主题。他专横跋扈地挥动着手,表示不要再多说了,快去把加水杜松子酒拿来。我姐姐从慌乱和思考中惊醒过来,不得不赶忙去准备杜松子酒、热水、食糖和柠檬皮,把这几样配在一起。至少在此时此刻我得救了。我依旧紧紧地抱着桌腿不放,而心中却是充满了说不尽的感激。 
  我的心情渐渐地平静下来,平静得使我松开了抱紧桌腿的手脚,并且开始分享布丁的滋味。彭彼契克先生也坐下来吃布了,所有的人都吃起了布丁。这道甜食结束后,由于加水杜松子酒起了作用,彭波契克先生的面孔又泛起红光。我想,今天总算挨过去了,可正想到这里,我姐姐对乔说道:“把干净盘子拿来,不用烤热。” 
  这一声使我不得不立刻又抱紧了桌腿,将它紧贴在胸口上,仿佛它是我幼年的同伴,心灵的密友。我预感到麻烦已经降临。这一回我真的倒霉了。 
  我姐姐和颜悦色地对宾客们说道:“你们一定要尝一尝,在结束这次节日宴席的时候,请你们尝一口彭波契克舅舅送来的讨人喜爱且美味可口的礼物。” 
  一定要让大家尝吗?还是不要让他们尝为好。 
  “我得让你们知道,”姐姐站起来说道,“还有一块饼,是一块美味可口的猪肉馅饼。” 
  一听说有猪肉馅饼,大家都咕咕哝哝地讲着恭维话。彭波契克舅舅显得最为活跃。刚才的尴尬局面已经过去,现在他自以为是在座最该享受馅饼的人。“好,乔夫人,我们就准备大享口福了,让我们共享一块肉馅饼吧。” 
  我姐姐起身出去取饼。我听到她的脚步声进入了食品间。我看到彭波契克先生摆弄着餐刀。我又看到在沃甫赛先生鹰钩鼻的鼻孔张合中表现出重新苏醒的食欲。我听到胡卜先生的高论:“吃一点儿美味可口的肉馅饼,是刚才吃的许多东西的点缀,是有益无害的。”我又听到乔对我说:“你也有一份尝尝,皮普。”我害怕得大叫了一声,不过,这惊恐的呼叫究竟是心灵内部的还是大家都听得到的,我至今也不能确定。总之,我感到无法再忍受下去,我必须逃跑了。于是我把紧抱着桌腿的手脚松开,赶忙没命地向门外逃去。 
  我刚刚跑到屋门口,就一头撞进了一队士兵当中。他们手持滑膛枪,其中的一个拿着一副手铐,对我说道:“到了到了,快,跟我进来。” 
    
    
    
  
 
 
 
 
 
 
 
 
 第五章

    

  这队士兵一出现在我家门口,便把装了子弹的滑膛枪放下来,哗哗啦啦地发出一阵乱响。围桌而坐的客人们不得不丢弃宴席,慌乱一团地站起来。我姐姐正两手空空地从食品间回来,本来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老天啊,这块肉馅饼——到——哪去了呢?”一看到这局面,便立刻停止了还想讲的话,大吃一惊,目瞪口呆。 
  乔夫人正像个木鸡一样站在那里的时候,那巡官和我已经进入了厨房。在这个关键时刻,我紧张的神志反而有些安定下来。这个巡官就是刚才对我说话的人,现在正巡视着在座的每一个人,把右手拿着的手铐冲他们扬了一扬,似乎想请他们戴上。与此同时,他的左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女士们,先生们,十分抱歉,”这位巡官对大家说道,“我是以皇家的名义来追捕逃犯的,刚才我已把这来意对这位聪明伶俐的小伙子说过了(他根本没有说过)。现在,我要找的是铁匠。” 
  “请问,你找他干什么?”我姐姐一听要找铁匠,心中立刻来火,便顶撞地问道。 
  “夫人,”这位骑士般的英勇巡官说道,“以我个人的名义,我应该说,今日拜见了他的贵夫人乃三生有幸,但是从皇家的立场说,我来找铁匠干件小事。” 
  这位巡官说得干净利落,有礼有节,连彭波契克先生都大声叫起好来:“说得真棒!” 
  这时,巡官用他的利眼已经认出了乔,对他说道:“铁匠师傅,你看,我们这个东西出了点故障,有一个锁失灵了,这两个零件也不好使唤了。由于我们急等着用,是不是请你帮我们检查一下?” 
  乔用他的目光扫了一下,便说干这种活儿一定要把风炉生起来,而且一个小时不够,非得两个小时才行。“真的吗?铁匠师傅,那么你马上就动手好吗?”这位脑筋灵活的巡官立刻说道,“这是为皇上陛下效劳,你要是人手不够,我的人都可供使唤。”说毕,他便召唤他的士兵。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进入厨房,把兵器堆在一个角落里。然后,他们都遵照士兵的纪律站在那里:一会儿双手在身前松弛地交握着,一会儿放松一只膝盖或一侧肩膀,一会儿又松松裤带,松松子弹袋,一会儿又打开门,从他们又高又宽的军服领子上艰难地转过头,吐一口痰到院子中去。 
  所有发生的事情我都看到了,但对这些发生的事几乎视而不见,因为我处在极度的惊恐之中。但是我渐渐悟出,这副手铐并不是来铐我的,而且这列士兵的开进已使馅饼的事被丢在了一边,我的理智这才又恢复了不少。 
  “你能告诉我现在的时间吗?”巡官对着彭波契克先生问道。他一眼就看出彭波契克有判断能力,并且得出结论,彭波契克先生就等于时间,问他绝对没错。 
  “刚好两点半。” 
  “那还行,”巡官想了一下说道,“即使被阻在这里两小时左右也没有关系,时间足够。从你们这儿到沼泽地要走多远的路程?我想不超过一英里,是吗?” 
  “正好一英里。”乔夫人说道。 
  “行,到黄昏的时候我们开始挺进,上面的命令也是要我在天黑之前开始追捕,肯定来得及。” 
  “是追逃犯,巡官?”沃甫赛先生装出一副不言而喻的神态说道。 
  “嗯!”巡官答道,“两个逃犯。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他们现在还躲在沼泽地里,在黄昏之前他们是不会向外逃的。你们有谁见到过他们吗?” 
  每一个人,当然我不算在内,都说没有。当然他们也不会知道我晓得。 
  “不管怎样,”巡官说道,“这两个逃犯绝对想不到这么快他们就陷在我们的包围圈中了。铁匠师傅,皇家的队伍已准备就绪,现在就看你的行动如何了。” 
  乔已把他的上衣和背心脱掉,解下领带,系上了皮围裙,走进他的铁匠铺。一个士兵跑来帮他打开木窗,另一个士兵帮他生了火,还有一个拉起了风箱,其余的士兵都站在风炉的四周,观看着正旺起来的火焰。接着,乔开始又锤又打起来,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我们都站在一旁看着。 
  马上就要进行的追捕不仅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而且使我姐姐也慷慨起来了。她先从啤酒桶里舀出一壶啤酒给士兵们喝,然后又邀请巡官饮一杯白兰地。但彭波契克先生机警地说道:“给他喝葡萄酒吧,夫人,我看葡萄酒里没有掺柏油水。”巡官听后十分感谢他的提醒,说他喜欢喝不掺柏油水的酒,所以还是葡萄酒好,只要喝葡萄酒不造成麻烦就行。他接过了葡萄酒,先祝国王陛下健康,再祝他们节日愉快,然后一口饮尽,咂着嘴唇回味无穷。 
  “这是顶呱呱的货色,巡官,你说呢?”彭波契克先生说道。 
  “恕我冒昧,”巡官答道,“我猜想,这一定是你提供的货色吧。” 
  彭波契克先生开心地笑着说:“噢,噢,你怎么知道?” 
  巡官拍了一下他的肩头,答道:“因为你是一个识货的人。” 
  “你真这样想吗?”彭波契克先生依然笑容可掬地说道,“再来一杯怎么样?” 
  “你也来,我也来,你一杯,我一杯,”巡官说道,“杯底碰杯头,杯头碰杯底,碰一次,再一次,两杯相碰的音乐最动听!来,祝你健康,祝你长命千岁,现在能识货,将来更加能识货。” 
  巡官高高地把酒杯举起,一饮而尽。看上去他劲头十足,还想再来一杯。我看得很清楚,彭波契克先生慷慨大方得忘乎所以,竟忘掉这是送给别人的礼物,干脆从乔夫人手中接过酒瓶行起了地主之谊,凭一时高兴依次给大家敬酒,连我也尝了几口。一瓶喝完,他又大方地把第二瓶酒也要过来,像第一瓶一样,阔气大方地为大家一一斟酒。 
  我看着他们群集在熔炉的旁边,谈笑风生,兴高采烈。这不由不使我想起那位逃亡的朋友,他简直成了这顿午饭可怕的鲜味佐料,虽然他本人这时还藏身于沼泽地中。他们本来兴致也不高,一加上了他这调味品,顿时神情焕发,精神为之一振。现在,他们都生气勃勃地打赌,说“这两个歹徒”一定会被逮捕。风箱为了追捕逃犯而怒吼着,火光为了捉拿他们在闪耀着,烟雾在催促着去追赶他们,乔也在为了抓住他们而敲着打着。映照在墙上的阴郁可怕的影子,随着火光的起伏,威胁性地摇曳着,炽热的闪亮火星跌落下来,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是个富于怜悯和幻想的孩子,幼稚地认为那天下午室外的一片暗淡,也是为了那可怜的人而变得如此苍白无光。 
  最后,乔的任务完成了,敲打的声音和风箱的声音也随之停止。乔穿起了他的大衣,并且鼓起勇气建议我们几个人尾随着士兵们一起去,看看追捕犯人的结果究竟如何。彭波契克先生和胡卜先生推辞说不能去,因为他们要抽烟,而且要参加妇女活动,而沃甫赛先生说,只要乔跟着去,他一定也去。乔说他自然乐意,并且愿意带着我去,当然这需要乔夫人的赞成。我敢保证,当时要不是我姐姐出自好奇,想知道一切详细的经过和最后的结果,她一定不会让我们去的。就是这样,她还提出了条件,“如果你把这孩子带回来时,他的脑袋被滑膛枪子弹打开了花,别指望我会把它再补好。” 
  巡官倒是很有礼貌地辞别了女士们,也像一个情投意合的同志一样和彭波契克先生道了别。我真怀疑,要是这位巡官大人在这里干巴巴的,滴酒不沾,他是否还会如此讨好地说彭波契克先生的好话。士兵们重新拿起了枪,列好了队。沃甫赛先生,乔,还有我,都按照巡官的严格命令,跟在队伍的后头,而且到达沼泽地后绝对不能说话。我们走了出去,在严冬的寒气当中,坚定地向目的地前进。这时,我心中又冒出一个坏念头,低低地对乔说:“乔,我真希望找不到这些逃犯才好呢。”乔也低低地对我说:“他们要是都逃走了,皮普,我愿意拿出一个先令来。” 
  村子里没有人跑出来加入我们的行列,因为天气十分寒冷而且阴沉可怕,一路上显得很凄凉,脚下的路又不好走,黑幕也即将降临,家家户户都在屋内生着火炉,正享受着节日的温暖。有几张面孔匆匆忙忙地贴在相当明亮的窗子上跟着我们望,但一个也没有走出来。我们经过了指路的牌子,便一直向乡村的教堂墓地走去。在那里,巡官对我们做了一个手势,命令我们停几分钟。他派出两三个士兵分头到坟墓间去搜寻,也顺带查看一下教堂的门廊。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现,就回来了。然后,我们从教堂墓地边上的门出去,向一片广阔的沼泽地进军。一阵严寒刺骨的雨夹雪沙沙地借着东风之便向我们迎面打来,乔把我背在了身上。 
  现在,我们已来到阴郁凄凉的荒野之地。他们绝不会想到,仅仅在八九个小时之前我就来过这里,而且亲眼看到过两个隐藏在这里的人。这时,我才第一次惊慌地考虑到,如果我们遇见这两个人,那个和我打过交道的逃犯会不会以为是我把士兵带来的?他早就问过我是不是一个骗人上当的小魔鬼,他还说过,要是我参加那些人来搜捕他,我就是一头凶狠的小猎犬。他真的会认为我既是一个小魔鬼又是一个小猎犬,真心诚意地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把他给出卖了吗? 
  现在我提出这些问题来又有何用?反正,我现在在乔的背上,乔正背着我,像一匹真正的猎犬,飞越过道道沟渠,不时地还有意刺激着沃甫赛先生,叫他不要把罗马人的鹰钩鼻跌坏,要紧紧地跟上我们,不能掉队。士兵们走在我们前面,相互拉开了距离,排成一条宽宽的一字阵形。我们现在所选的路线正是我早晨走过的,不过那时的大雾把我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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