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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缭绕-第23章

小说: 缭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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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德全早就想到社员会这么想,对策已经等在那里,“主席说了,要猛追穷寇,不能像霸王那样放虎归山养虎为患,我们一定不要被那些反动势力的伪装所迷惑,要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一直都潜伏在我们身边,一定要坚决地彻底地打倒、打死,让他们一辈子都没有再翻身的可能!”

  马革命又接着喊:“我们这里有一户众所周知的地主,世世代代都欺压我们劳苦大众,多亏主席带领我们闹革命翻身把家当,现在我们虽然把田地都收了回来,可他们一直还住在他们那座象征旧势力的地主大院里,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们的斗争还不彻底,还给反动势力留下了复辟的资本,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过去我们党吃过多少次这样的亏,血的教训一定不能忘啊!各位阶级兄弟姐妹们,你们能答应那种流血的事情再发生在我们这里吗?”

  “不能!支持党中央,打倒反动派!主席万岁!”

  在一些人的挑动下,社员的情绪开始冲动,这当然都是马革命事先安排好的,从在马车班开始,他在村里就有了一批自己的心腹。这时候,有人或许会想到陈旺业,陈旺业不也是马革命的心腹吗,他哪儿去了?关于陈旺业一直都没有交待,这个时候他其实已经不在村里。陈旺业好吃懒作不务正业,陈隆毓一直就看着不顺眼,可打小他就管不了这个儿子,花二娘死后陈旺业更是有恃无恐,一到陈隆毓想训斥他的时候,他就把花二娘的死搬出来,说我娘都让你打死了,干脆你把我也打死算了。陈隆毓只能气得吹胡子干瞪眼却说不上话来。后来,陈隆毓就和陈旺喜商量,说她这个二哥干什么都不是把好手,留在村里早晚得惹出祸来,能不能找个地方把他送去管教起来。陈隆毓说的管教当然不是劳改,而是想给陈旺业找个工作,离开村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虽然他不听自己的,可如果有了组织,或许他就不敢再这样无法无天了。

  陈旺喜觉得爹说的也对,就一直在寻找机会,前两年她果然就找到了,得到县火车站需要工人的消息后,她通过首长的关系把陈旺业弄到了铁路上开火车。那时候的火车还是蒸汽机,就是烧煤的,火车运行的时候,需要有人在车头不断地往炉子里添煤,陈旺业的工作就是干这个,不是司机。开始的时候,陈旺业也不知道,他还以为真的是去开火车,心里还挺美的,二话没说就去了,去了才知道原来不是那么回事儿,就想当逃兵,后来还是陈旺喜把他劝住了,说不管怎么着也是个正式的工作,慢慢干以后肯定会干上更好的岗位,就这样多少人想干都干不上呢!

  在整个陈家,别人的话陈旺业都听不进去,就这个小妹的话是例外,毕竟兄妹两个人岁数差不多,从小又在一块儿长大,这种感情外人是无法体会的。所以陈根喜死的时候,陈旺业虽然脱不开身没有回家亲自给妹妹发殡,下了火车之后他还是买了两道草纸,在路边的空地上边烧边哭了大半个晚上,就连花二娘死的时候,他都没有流过那么多的泪。

  先不说陈旺业,还是说说抄陈家的事。那天经过马德全父子极具煸动性地一番演说之后,村里一些热血澎湃的年轻人就闯进了陈家,喊着“要清除四旧把反动阶级斩草除根”。陈隆毓和儿子媳妇都是见过这种场面的人,可在劫难再一次降临时,他们仍旧像第一次一样显得不知所措,苗香菊一只胳膊揽着陈根清一只胳膊揽着陈根红,两个孩子都吓得睁着惊恐的大眼不敢说话,陈旺宗陪着陈隆毓站在前面,像是两根木桩试图挡住冲来的洪水。

  陈隆毓慌张地问:“你……你们想干什么?”

  为首的马革命就说:“干什么?我们要把你们赶出去,彻底砸烂这座旧势力的堡垒!”

  陈隆毓争辩说:“我们早就不是旧势力了,从解放的时候我们就和你们一样,都是普通老百姓,这些年来我们本本份份,这村里人都是知道的,你也知道啊!”

  “和我们一样?”马革命不屑地说,“你们凭什么能和我们一样?我们是什么人,你们又是什么?还有那两个小崽子,别以为起个名字就可以根红根清了,狗到天边也改不了吃屎,你们陈家就是再过一万年也是地主恶霸,所以只要我们人民还当家作主一天,就要和你们斗争到底。”

  “可我们确实不是地主恶霸了,我们家的旺喜,不也是解放军战士嘛!这就是说国家早就把我们当自己人看了,要不咋能让她当解放军?你看看,全村这么多人,有几个解放军战士?”

  “解放军……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再说了,你们家的陈旺喜没结婚就挺着大肚子回来,那是怎么回事?肯定是在部队上犯了错误,让部队给赶回来的。”

  “不是!绝对不是!我们家旺喜在部队上绝对没犯错误。”陈隆毓说这话的时候,脸已经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一根根能数出来。

  “没犯错误……”马革命不屑地说,“那她咋不是烈士呢?公社咋不派人给你家门上钉一个烈士家属的牌子,也没通知村里给你们发抚恤粮呢?”

  陈隆毓咔吧着嘴,没说上话来,反而憋得剧烈的咳嗽起来。

  “可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已经改造完了。”陈旺宗看到爹有些为难,就站出来想替陈隆毓解围,“国家也都不追究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谁说不追究了?这些年是放松了警惕,才让你们喘过气来,可党中央的眼睛里是不揉沙子的,在主席他老人家的英明领导下,你们这些跳梁小丑是蹦哒不了几天的!”

  “你们到底想什么?干脆把我们都杀了算了!”陈旺宗气乎乎地吼叫着。

  “你嚣张个啥儿?以为我们不敢啊!”说着,有一个青年就冲上来,照着陈旺宗的左颊就是一拳,陈旺宗立刻就捂着脸蹲在地上,又有人喊着“打死他,打死他!”马革命就摆着手说,“不行!大家要冷静,没有党中央的指示是不能杀人的,我们只要把他们赶出去就完成任务了。”

  陈隆毓看到儿子挨了打,心疼也顾不得去照看,忙讨好地说:“是啊是啊,要文斗不要武斗,你们……你们到底想要我们怎么样?”

  马革命就颇有官腔儿地说:“你们必须马上搬出这套宅子,这座代表旧势力的堡垒必须彻底查封!对不对?大伙说对不对?”后面的人就起哄似地喊着“对”。

  陈隆毓面露难色,“可……可我们都住了一辈子了,你让我们搬到哪儿去啊?”

  “搬哪儿去我们不管,反正你们必须马上搬走,这是四旧,必须要打倒!”

  “就是……就是要搬走,你们也得给我们点时间啊!让我们再找个地方,这大冷的天儿,还有这家里的东西,你看看,都得用时间搬呐。”

  “东西?东西你们还想搬走,这些旧社会的东西,早就应该全砸烂了!你少废话,赶紧走,走晚了要是把你们也砸伤了,我们可就不负责了。”

  陈隆毓不敢再争什么,他不是不知道上一次运动时那些反抗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县里其它地方的地主被打死了好多,最后也没见追究过谁的责任,死了都白死,他那时多亏态度好什么都配合才避免了更大的灾难。老话也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惹不起就得躲,于是陈隆毓就无奈地说,“搬,我们这就搬!可你们总得让我们拿些平常用的东西吧?”

  马革命眨了眨眼,“行,你们拿吧,我们不让拿的,一样也不许拿走!”

  那天,陈家大院乱哄哄的比解放时都乱,苗香菊在忙着收拾衣物,陈旺宗要拿些做饭的家什还得把粮食带走,两个孩子转来转去或许是想帮大人的忙,实际上却让大人更忙。只有陈隆毓一个人站着不动,他在院子里呆呆发愣,或许要离开这个住了一辈子的地方,他需要好好再看看这里的一草一木把它们都印在心里。来抄家的人都没有闲着,他们都在四处翻腾,不知是在砸东西还是在找东西,反正叮叮铛铛的响声一直没断,还有一些人,在用石灰水往院子的墙里墙外写字,都是些当时最流行的口号。这种场面,自然让陈隆毓又想起解放前那一次,那时候政府也派人进了他们的宅子,来的都是拿着枪的士兵,当时带给他们的恐惧比这次要厉害地多,可恐惧归恐惧他却没有像今天这样不安过。那时的士兵有秩序地挨个屋子搜查,没有弄出多少声音,带头的首长更是笑着和他说话,说你们不用怕,我们是例行公事,只要你们接受政府的领导,政府是会保护你们的。今天的这些人手里并没有枪,而且都是些平时的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却让陈隆毓第一次惊奇地发现,原来最可怕的并不是突遭陌生,而是发现熟悉的已不再熟悉。

  街坊们已经丝毫不顾邻里之情,他们毫不客气地把屋里屋外翻得乱七八糟,就差没有挖地三尺了。桌椅凌乱地倒在地上,心爱的花瓶被砸碎了,珍藏的字画被扯烂了,还有陈隆毓用了许多年的烟袋锅子也在两个人手里争来抢去,这个说是我先看到的,那个说是我先拿到的,又走过去一个说看着金光闪闪的不会是金子的吧?陈隆毓痛苦地闭上了眼,他知道上一次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东西终于还是在劫难逃,这似乎就是它们注定的命运,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就在陈隆毓的眼角慢慢挤出很小的一滴泪珠时,突然一个苍老的喊声传来:作孽啊!陈隆毓立刻就被惊醒。

  在喊的人是陈祖寿,人过了八十,就像是秋风里的白杨树,不觉中叶子就哗哗落下,看一眼就一个模样。陈祖寿已经不能自己下地行走,眼睛也开始有些看不清东西,耳朵更是背得连站在对面说话他都听不清。陈隆毓听到爹的喊声,知道一定是抄家的人到了他的屋子,生怕出个什么事,就赶紧小跑似地赶了过去。果然,两个青年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忙个不停,其中一个胳膊窝里还夹着一个铜佛,嘴里正在骂骂咧咧地不知骂些什么。铜佛本来是放在桌上的,陈祖寿每天都要烧香拜拜,可这个时候佛祖连自己都保不了了,还哪有工夫来管他们?

  陈毓毓进了屋子后,陈祖寿竟然一眼就看到了他,然后结巴地问:“这……这是要干什么?”

  陈隆毓就一脸尴尬地回答:“我……我们要搬走了。”

  这一次,陈祖寿的耳朵出奇地没有背,他没有再反复地问多遍,而是立刻又问:“搬哪儿去?”

  陈隆毓还是一脸沮丧,“搬外面去,这……这里不让住了。”

  陈祖寿没有再说话,只是呆呆地发愣,陈隆毓还以为爹是没听清楚,就又再说了一遍,谁知陈祖寿还是没有反应,陈隆毓就有些奇怪,忙喊:“爹!爹!你怎么了,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我哪里也不去,就是死我也要死在祖宗的屋子里。”

  陈祖寿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坐在那里闭上眼睛像老僧入定一样,嘴皮还在不断啜动不知是在念经还是在祷告什么。

  东西已经收拾好了,马革命验过之后,陈旺宗就搬到了门口,苗香菊带着两个孩子站在街上,满脸的悲伤,不是就像而是真的成了无家可归的人。陈旺宗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就进到院子里来找他爹。这时陈隆毓正在苦口婆心地劝他的爹,可陈祖寿这个时候的耳朵又一次完全失聪,他冷静的表情让人相信他一个字都没听到,无论陈隆毓说什么都是在白费唇舌。

  革命的群众已经大获成功,陈家所有的屋子都被翻得狼籍满地,所有的人都提着自己的战利品洋洋得意地出了院子。那时候陈根清已经懂得了一些事情,他拦住那些人,大声地问:“你们为什么拿我们家的东西?”那些人先是愣了一下,看清是他后,就斥呵着说:“走开!小孩子懂什么?什么你们家的东西!这些都是从我们老百姓身上剥削去的,现在当然应该还给我们。”陈根清却还是拦在那里,瞪着一双大眼,眼睛里充满了仇视,有人就不耐烦了,“还不滚一边去!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真是一点儿不错,看来你这小兔崽子也应该送到农场去改造一下。”

  苗香菊听到了,她匆匆跑了过来,一把将陈根清拉到身后,然后慌张地说:“他是个孩子,不懂事,你们别和他一般计较。”人这才慢慢散去,陈根清的眼睛里还是充满着仇恨,不解地问:“娘,为什么我们家的东西他们都可以拿?那他们家的东西我们也能去拿吗?”苗香菊非常无奈地冲儿子笑了笑,然后说:“不能,别人的东西怎么能拿,我们家和别人家不一样。”陈根清还是问:“为什么不一样?为什么我们是反动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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