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冰雪为卿热-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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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隆见他如此轻易地避过第二支箭,一愣。手上的第三支箭竟然无法离弦。
便在此时,宫外传来一声呼喝,喀隆闻声一震,像是被什么唤醒了一般,扔了弓,飞一般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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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儿!”
一个声音这样唤她,混和着惊与痛。接着她被抱起来,落进一个芳香的怀抱里。
不,不只是香气,还有一股血腥味。
她睁开被汗水和泪水迷蒙了的眼,看到一个发丝散乱的杜乙商。
束起的长发不知为什么披散下来,身上的白衣染上了血痕,肩上晕了一大块。
她惊悸地发现了那样的鲜红,却在同时撞上他同样惊悸的视线。
他为什么这样看她?眼神里包含了那样多震惊和痛心,还有……愤怒?
“是谁?!是谁?!绫儿,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受伤的明明是他啊!
虽然她头痛得有些迷糊,这点还是清楚啊。她虚弱地笑笑,想指出他的错误,可他肩上的伤口却让她窒息。
“你流了好多血……受伤了吗?快包扎一下吧……”
“不要说话!”他又急又痛,撕下衣襟包住她的头。
“你在干什么?”她无力地拨开他的手。伤口痛糊涂了吗?该包扎的是他啊!
可是,她的手上竟然沾满鲜血!
她诧异极了。
什么时候,她流了一头的血?
他替她包扎,紧抿着嘴角,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氏狠厉。
这是她熟悉的杜乙商吗?
可她真是太累了,太累了,无力去追究这些,闭上眼睛就要睡去了……
她眼睛开合间,杜乙商看出了她的困乏,大吃一惊,从怀里掏出一枚流溢着淡青光华的珠子,塞进她手里,急急道:“绫儿,绫儿,别睡,千万别睡着。你看,这是龙珠,我给你拿来啦。你看看,看看,你娘有救啦。”
纪绫恍惚地笑。
忽然之间,整个大殿外响起沉闷而利落的人声。
无数的波斯卫兵冒了出来。
年老的波斯国王听闻龙珠失窃,震怒了。
但是,她没有眼花吧?身在国王身边的人,怎么是索路?
索路冷冷地盯着受伤的杜乙商,目光落到纪绫身上,看到她的头上包扎着的白布,以及那渗出的血伤,又惊又怒,对着国王不知说了什么话,国王点点头,吩咐了几句。索路站出来,大声道:“妖人听着:赶快放人,交出龙珠,我王还可放你一条生路!”
杜乙商抱着纪绫,慢慢站直身子。冷冽的目光从无数兵士脸上扫过,最后落到索路身上,一字一顿地道:“原来是你。”
他干掉巨蟒,夺得龙珠,最后却被一支暗箭所伤,隐约听到有呼喝之声,依稀便是索路的声音。
索路对纪绫有意,一心要除掉杜乙商。
便是他授意喀隆射出那一箭。等龙珠到了纪绫手里,波斯众人也刚好赶到。索路本意要纪绫平安如愿,只想除去杜乙商。因此告诉波斯王,纪绫是中土来的善良商人,被妖人挟持,而且龙珠也为妖人所盗。波斯王大怒,喝令杜乙商放人交珠不从,一声令下,弓箭人整弓待发。
忽然一声娇俏的呼喝,金宝宫娘娘达什琳扑到波斯王面前,宛转陈述。
杜乙商趁着这一丝间隙,道:“绫儿,龙珠你收好,千万别让他们发现。索路他,应当不会伤害你……绫儿,你、你……”他悲凉地一笑,黑眸暗如天日,“但愿你会记得我。”
剧烈的头痛令她无法思考,脑中隐约一丝清明,只是喃喃地问:“那你怎么办?”
“你不用管我,我自有办法。”说完这么一句,他转过头去,昂然面对森森的兵士,高声叫道:“索路,你过来带她走吧。”
索路来不及向波斯王禀告,连忙上前。
杜乙商把纪绫交给他,低低道:“我信你一次。让她毫发无伤地回到家中,拜托。”
达什琳大声呼喝着跑到军前,却被波斯王命人拉开。
索路刚把纪绫拉开,所有的弓箭马上对准了杜乙商。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这样的凛冽杀气,这样的陌生国度,纪绫头脑昏沉,像是做了一场梦。杜乙商站在万箭所指的境地,白衣殷殷地晕着鲜血,那悲凉的眼神深深刺痛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推开了索路,跑上去。
什么都不用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凛凛的冷冽的气息哽在胸膛,柔肠百转,只化为一道冰雪的眼神。
带我走吧……
我要和你在一起……
不要丢下我……
心底深处响着一个声音,那声音埋得那么深,连她自己也听不清——
要死,就一起死吧……
他晕黑的眼眸,暴发出灿然的亮光。
他一把抱起她——
万箭如雨下,他乘着雨丝的间隙,一个转身,飘然上了宫殿的屋顶。
“啊!”
底下一片惊愕到极点的吸气声。嗯,几千个人一齐吸气,其实动静和声响真是蛮大,蛮壮观的。
达什琳挣扎出军士的禁锢,拜倒在地,不住叩头。
纪绫最后听到的,是杜乙商不乏惊喜的声音:“咦,我怎么忘了还有这招?”
然后,是飞翔。
她在他怀里,看见布满闪烁星晨的宝蓝的天幕,底下是万人的惊呼,以及,刀剑落地的声响……
风从耳边掠过,万物都在脚下……
天地间只剩他含笑的脸……
是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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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无数个梦。
睡睡醒醒,醒醒睡睡,脑中有个空谷,弥漫着苍白迷雾,她被反复扯进那个谷里。
有人的声音……
“绫儿……”
绫儿?
谁叫她绫儿?
哦,娘亲。
“娘,我的头好疼……”
她像小时候一样,身上不舒服,扑进娘的怀里诉苦。
娘的怀里,香香的……
“不疼不疼,很快就上岸了。我请最好的大夫给你医治。绫儿,我的绫儿……”
娘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心疼,这心疼刻在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里。她像是获得了某种安抚,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她又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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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人在耳边说话,可她总睁不开眼睛。
人在半梦半醒在恍惚摇摆。
忽然尝到元梨汤的滋味。
清甜的香气,在唇齿间弥漫。
小时候最爱喝的汤……
她喝了一口又一口,总喝不饱。可是后来,汤却又苦又涩,变成腥苦的药汁。她“哇”的一声,全吐了出来。
整个人仿佛从那迷蒙的空谷里走了出来,她睁开了眼。
那是一张古怪的脸,面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眼睛却意外地通红,此刻正对着她,露出得意的笑。
“辛大夫!”纪绫诧异地叫出来。
不,不止辛越,她看到了谁?
娘,纪绡,纪纶,诚叔……她的眼睛都眨不过来,这房间,这床……
老天爷,她不是在做梦吧?!
“绫儿!”
“姐姐!”
“大小姐!”
在这声声熟悉的呼唤声中,她终于相信,她回家啦!
“哈!我就不信,还有我治不好的病人!”辛越得意地说。
大家果然很给面子地奉上一堆溢美之辞。
纪绫的眼睛在整个屋子里打了一个转,没有看见那个人。
心底有莫名的失落。
一切都仿若一场乱梦,不敢确定,是不是真实。
但母亲的脸色极好,红光满面,她忍不住问:“娘,那龙珠……”
“我已经吃了。果然是神药。绫儿,你可吃苦了……”苏夫人爱怜抚着纪绫的头发。
“现在是什么时候?”纪绫有些迷茫地问。
“昨日刚过中秋节。”纪绡笑着说,“姐姐,你怎么像那些无故入深山的人呀,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呵呵。”
“孩子,你这一走,可是一年多啊!”
纪绫的脑中一片迷茫,“一年多了?啊,那,那,送我来的人……”
“他呀,只怕还被杜老头关在屋里呢!”辛越笑得极是幸灾乐祸,“那个傻小子,伤口已经坏得不行了,若不是遇上我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神医,他早去见他十八代祖宗去啦!”
纪绫吃了一惊,“他的伤怎么样了?”
“放心,有我在,他死不了!”自信十足的辛大夫掷地有声。
苏夫人怕纪绫劳累,忙引着众人离去,纪绫却把辛越留了下来,问:“他留了什么话没有?”
“他付了诊金,叫我救你,然后自己就晕过去了。”
“我到家多久了?”
“约莫有半个月吧?我哪里记得清?”辛越大是不耐,“算你们运气好,赶着我回来接家人上京,这会功夫在扬州,不然,两个人都完蛋。”
纪绫摸摸头,十分疑惑,“……我受了什么伤?”
辛越上下打量她一番,神情不似方才那般轻松快活,“你这应当是内伤。平日里,一旦思虑过甚,必然头痛,可是?”
纪绫点头。
“这般毛病,无药可医。我老人家的医术旷古烁今,也只能让你清醒一阵。要保得终身无虞,只有尽量放宽心胸,少做算计。我听说这苏家的生意都是你这个小丫头一人打理,难怪要累出毛病来。从此往后,我劝你少进生意场,早点找个人嫁了,安安生生过日子。嘿嘿,杜家的小子虽然有些妖里妖气,但我老人家看得出来,他对你,还算有一番真心。
他说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转身便走,一面还咕哝道:“这些日子,在这里熬了无数个通宵,我老人家都快要累出毛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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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夫人与纪绡整日陪在纪绫身边,端茶送水,纪绫道:“娘,您就别忙了。樱儿呢?让她来就是了。”
纪绡道:“还说呢!这段故事简直可以卖给说书人啦!姐姐你知道的,那个杜乙商原是定了亲的,姑娘还不是一般人呢,原来是个郡王的女儿!杜乙商却一封书信退了婚,人就跑得没了影儿。后来那姑娘的哥哥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姐姐,竟找上门来。那会儿娘正病重,我们都守在后房,只有樱儿一个人在书房料理苏家生意。那人、那人竟把樱儿当成姐姐,带到京城去了,说要杜乙商亲自到京城给他妹妹叩头赔不是……”
纪绫急道:“你们就没让人去跟他说清楚吗?就让他把樱儿带走了?这都大半年了……赶快修书一封,派人送到京城去!”
“早送啦!可那小王爷就是不信,就不放樱儿回来。
后来听说,那位小郡主竟离家出走了,这下那边更是火大,越发不放人……”
“难道就由着他吗?是个王爷就不用讲王法吗?这样胡乱扣人!”纪绫待樱儿情同姐妹,心里一急,她掀被而起,“我这就去京城——”
苏夫人连忙按住她,“为这事,我特意叫你诚叔去了一趟。你放心,他并没有胡乱扣人。王府家也有许多产业,樱儿竟在那儿给他们当家,威风得很。”
纪绫将信将疑,“当真?”
“难道娘还会骗你?”
纪绫松了一口气,脑中却突然一晕,昏睡过去。
苏夫人大惊,连忙派人去请辛越,好容易请了来,诊了脉,辛越破口大骂:“交待你们多少次,万不可让她伤神费心!想让她此生安康,就别在她面前提任何烦心事!
我这可是说最后一遍!难道我老人家专为你一家人看病吗?我有那么大工夫就耗在你们苏府吗?真是!再出事,我可不来了!”
苏家众人连忙赔不是。
辛越一边骂,一边打开随身带的针囊。
半天,纪绫悠悠地醒来,望窗外一看,奇道:“怎么天就黑了呢?”
苏夫人满腹心酸,强作欢笑,道:“白日短了,天黑得早。”
纪绫道:“没了樱儿,苏家生意,可就在诚叔一人身上了,真是辛苦他了。”
苏夫人忙道:“我们但求维持生计,不求赚多少银子。一切按部就班,倒也不用费太大心思。”
纪绫叹道:“即使按部就班,哪里省得了心思?我看诚叔白头发都多了。好妹妹,你去书房,把这个月的账本给我拿来。”
纪绡犹豫,望向苏夫人。
苏夫人道:“先歇两天。等病好了,再看也不迟。”
纪绫笑道:“娘,你看我能说能笑,怎会有事?”
苏夫人流泪叹息:“绫儿,难道你要娘求你吗?”
“大夫总是太过小心,其实哪有想想事情就出人命的毛病……”
苏夫人喝道:“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