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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叶落长安-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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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殿下勉强稳住身形,却依旧站立不住。
    
    他轻声说道,似在反复求救:“鱼之乐。鱼之乐。”
    
    萧卷回答:“他很好。他在崇文馆。”
    
    太子心中安静,他轻声问:“你说真的?他在崇文馆?他是在——等我?”
    
    萧卷心中震撼,他佯装无事,安抚李元雍说道:“我怎会骗你?他在等你。殿前侯等了好长时间,我们——我们去找他。”
    
    太子半倚在他身侧,言辞乖巧,说道:“对。我要去找他。他说——他说让我先走。”
    
    他压抑不住自己的咳嗽,仿佛要将自己的心从胸腔中咳嗽出来一般。
    
    他一路依靠着萧卷踉跄而行,颤声道:“他说他会来找我,还说喜欢我。他不会这样对我。”
    
    萧卷目光冷冽,看了看震惊到不知如何应对的柴卢,轻轻做了一个手势。又看看北殿军,示意他镇守掖庭以防生变。
    
    他低声安慰道:“殿前侯向来忠心耿耿,只为殿下殚精竭虑,他怎会不顾殿下,以身涉险轻举妄动。”
    
    李元雍慢慢点头,咳嗽了一声,说:“萧卷。我的心好疼。我好像丢了——忘记了什么东西。你帮我找找。”
    
    他衣衫上血迹斑斑,脸色苍白,说道:“他要回边疆,为什么一定要回去?我不应该打他,我只是气不过,吓吓他。”
    
    萧卷撑住他单薄身躯,他回答道:“他知道,他不会跟你生气。”
    
    李元雍喘了几口气,说道:“他为救鞠成安,宁肯自己去死。我知道——他实际上是怕连累我。陛下……我祖父……一定是跟他说过什么,才让他这样的……不对……一切都乱了……”
    
    李元雍五指扣入掌心,低声道:“崔灵襄呢?叫他来。他肯定是藏在安陆坊他的家里。崔灵襄!崔灵襄!”
    
    秦无庸擦着眼泪,跟随身后,哭泣道:“殿下,已经派人去宣崔尚书了。”
    
    李元雍眼中终于有泪水簌簌而落。他哽咽说:“好。好。跟他说,他喜欢他的事——我不怪他。”
    
    他眼泪迷蒙,嗓音已经嘶哑:“阿乐。阿乐。”
    
    此时一行人搀扶李元雍已到崇文馆寝宫朱红门扇之前,太子看了一会门侧洁白长石,他蹒跚转身,单手颤巍巍扶着滚烫台阶踉跄坐下。
    
    秦无庸衣以袖拭泪,跪在他脚下台阶,颤声道:“殿下,怎的不进宫内?外面日头这般毒辣,若是中了暑气,怎生是好……”
    
    李元雍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听见了他说话,也似乎是根本听不到是否有人在说话。
    
    他说:“你们——你们先进去。我在这等阿乐。他一直睡在这里。他只要一回来,就能看见我。”
    
    太子坐在滚烫台阶上神态温和,他甚至抚摸了一下身后的雕栏玉砌。鱼之乐昔日镇守崇文馆之时,常常半倚阑干,以石作枕,睡得酣畅自如。
    
    萧卷眼睁睁看着太子如痴似傻。他静了一会,俯视李元雍,冷声道:“殿下,鱼之乐死了。”
    
    李元雍背倚栏杆闭目养神,眉峰紧拧,神色惨败。
    
    他听着萧卷说话身体瑟缩一下。似是不耐烦,挥手道:“别说话,别说话。孤在等殿前侯,等他回宫……太傅你看不见吗?殿前侯奉旨自北疆回到长安,他很快就回来的。孤一有事,他都会出现。他要来保护我。”
    
    萧卷这才心下明白李瑨岳意识迷乱中说出的那句话是何含义。他长身玉立神情冷峻。他一字一句道:“殿下,鱼之乐死了。他昨夜擅自出征,与突厥王庭大军正面对抗,已是犯了死罪。若引起边疆动乱则整个朔方罪责难逃。如今挫骨扬灰,甘受军刑,也算对得起边疆枉死子弟。”
    
    李元雍听着挫骨扬灰四个字,他手捂着胸口艰难喘了几口气,天子冠冕太过束缚令他呼吸艰难。他手扯着领口,眼泪滚滚下落。
    
    胡不归已然忍受不住,扯着他衣袖哀哀哭泣。
    
    李元雍说:“太傅不记得了吗?孤上个月才将他派遣到洛阳行宫。怎的殿前侯敢违抗圣命,私自回归北疆。我算着日期,他不会这般与我置气。他总是不听话,但我要是有什么事情,他必然不会舍得抛下我。他该回来了。”
    
    李元雍言辞颠倒意态慌张,他方寸大乱恐怕连自己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萧卷五内俱焚,看着李元雍精神崩溃痛彻入骨。然此时局势纷乱,内忧外患暗潮汹涌。太子左右唯有他一人可以依仗。萧卷必须冷静理智,镇定大局安稳人心。
    
    四周官员皆跪倒在地,低声哭泣。
    
    萧卷目光冷冽,他看着李元雍神情癫狂不似平时刻薄寡恩,他脊背挺直缓缓开口道:“太子殿下,鱼之乐已经死了。他为国捐躯不过是将功赎罪,殿下于人前失礼,令百官疑虑,成何体统?莫非殿下要为区区一个中郎将伤心若狂令天下耻笑不成?殿下此番面目,怎的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江山社稷,对得起子孙万民?”
    
    他字字诛心令太子心如刀绞。腰侧的天下乐晕玉佩碰到他的手指。那冰冷坚硬的触感痛彻心扉。
    
    他记得他伤重难治,曾半跪在床,亲手给他系上象征天子权柄的玉佩。
    
    他在他耳边声音虔诚,曾说道:“殿下身负重任安危关系社稷。然则在我心里,却能以守护殿下左右,为一生之幸事。”
    
    李元雍泪如雨下,哑声说道:“他死了。是孤,——是我害死他的……”
    
    端禾四年八月十五日夜,鱼之乐战死沙漠。因干犯军纪死后挫骨扬灰,无任何衣冠冢。


第一百章 薨菹

    四百声净街鼓已经敲罢。长安各坊市街巷回道紧闭大门,万家灯火相继熄灭,繁华锦城随着更漏夜残渐渐陷入沉寂。
    
    九月草木落,平芜连远山。首阳山连绵宫殿自丹凤门至崇文馆戒备漆黑森严,太极殿两并仪殿在内的数十座内朝后宫凉风暮起骊山空,殿锁霜红,歌舞不闻。铺天泄地的静谧沉甸甸抑压人心。两仪殿回廊下两列黄门内侍,宫女女官悄无声息站在曲折门廊,倾听大殿内一丝一毫声息,彼此偶尔接触目光,均立即扭转眼神低下头颅。
    
    东宫立储大典礼仪完毕,皇帝御座驾崩,太子监国。右相萧卷以天子灵柩不得惊扰亡魂之名义封锁崇文馆与麟德殿,这两座昔日象征最高权柄的繁华宫殿一夕之间犹如万里荒漠死寂无声。太子迁往大明宫中轴线之上的两仪殿,周围视线开阔戒备森严,北殿军与神策军犄角呼应,拱卫掖庭。
    
    两仪殿寝殿众灯光如灞水河底的暗黄水藻一直铺到了玉阶之下,雕栏玉砌如同漂浮于一片波光粼粼的水中。宫殿大门左侧平放一条长阶,是为崇文馆搬运而来。形状突兀石料坚硬,仿佛等待有人依靠而眠,但煌煌宫殿人人各司其职,又有何人能擅离职守站在此处?
    
    寝宫之外花枝悬挂红色丝绦,有金铃时时鸣响夜色冷风。
    
    太子勤劳国事不眠不休。他似乎从不发出任何声息,也忘记了自己还能发出声息。除去令狐詹、萧卷与日日携中书省诸官员阅览奏章上奏要事,再无其他人可奉旨进入。
    
    然而两仪殿中所有人都知道,这迟暮山河,疆土之主日夜批改奏章处理政务,不停操劳似乎不知疲倦。
    
    唯独李元雍心头清楚,他不是不想入睡,他似乎进入一个梦魇时时惊醒,又似乎心头堆积无数悲凉以致夜不成寐。当他躺在寝宫御榻看着头顶描金恢弘的九转金龙,便看见那金龙化为软剑直直插进胸腔。
    
    他的心脏日以继夜地受着千刀万剐凌迟之苦,那种痛楚说不清,道不明,常常痛到肢体麻木忽冷忽热。
    
    无数个夜晚他极力想进入沉稳的睡眠。然而梦魇层层叠叠纷呈繁杂,半睡半醒之间总有荆棘一般的声音捆住他的咽喉,星光似乎如同燃烧的火箭钉入他的双眼。
    
    他在半睡半醒间挣扎,眼前如有蒙翳。他能听到很多声音,自寝殿中永不关闭的一扇后窗潮水涌来。然而等他惊觉跑去查看,只能看见玉液池水泛着波澜的冷光。
    
    更多的时候,他好像倚靠在某个软热的身躯中被紧紧拥抱直至被窒息,他能感觉到由炽热到冰冷的变化,于是每每被自己粗重的喘息惊得睁开眼,但那到底是什么,是梦是醒很久都分不清。
    
    他不知道自己出现什么问题,以至于不眠不休,需点燃整个宫殿的烛火,才能明白自己身处人间,还是冥域。
    
    光明人间还是修罗地狱,与他又有何干?
    
    殿中沙漏细细,秦无庸一遍又一遍换下冷茶,杯盏交错声音清冷。终于惊动了一直伏案疾书的太子殿下。
    
    李元雍似乎烦躁不堪,抬头看他。秦无庸躬身诺诺道:“是老奴手脚不稳,望天家宽宥则个……”
    
    太子冷冷看着他手中毓秀宝纹清瓷茶杯,怔怔出神。秦无庸腰酸腿疼苦楚不已,抬头偷觑发现太子不知何时复又低下头挥笔疾书,不发一言。
    
    他身前桌下散落无数的废弃字纸。宣纸墨汁淋漓字迹疏狂,完成的与未写完的,俱是中书省拟定、右相萧卷亲自誊抄进奉两仪殿中,刻在高大石碑上的皇帝驾崩悼文。
    
    太子殿下夜难成寐,于是披衣而起就着如水灯光,一遍又一遍的抄写。
    
    他长发只用一条白色麻布束住未曾簪冠,大片黑发倾泻肩膀,浑身披孝均是穿着粗劣的麻布衣裳,越发衬得一张脸苍白不堪。
    
    偶尔他会掷笔而起,赤脚走过金砖地面,直扑到寝殿大门,面色苍白靠着门口细听什么动静。
    
    秦无庸初时以为太子失心疯病魂神离体。然见太子回神之后又行动平常,仿佛刚才是他自己的错觉。他见得多了便面色惴惴心中惨然。
    
    门外,不会再有人呼声震天,低声冷笑,甚至也不会再有人爬到屋顶,去捉一只肥胖不堪的蠢猫。
    
    殿中香气氤氲。秦无庸低叹一口气,弯腰正待一张一张拾起那些废旧的纸张,看见太子殿下又愣愣抬头看着他,目光仿佛遥远苍凉又难以捉摸,不知心中想何事。
    
    秦无庸悲从中来,太子从皇帝驾崩便是这般痴懵,伤神过度,于是时时呆坐天子案边神思天外,若无外人打扰他可以坐上半日。
    
    秦无庸踉跄行到龙案之下,伸了手在太子眼前摆了摆,道:“殿下,殿下,回神……”
    
    李元雍过了片刻才仿佛听见他声音苍老沙哑,他皱起眉头眼中厉色骤现,仍然一言不发。
    
    秦无庸嗫嚅退下,太子殿下提笔抄写悼文,仍是沉默不语。
    
    昔日殿前侯曾服侍太子写字。秦无庸惊鸿一瞥看见殿前侯拾取字纸,右手摩挲太子面庞,俯身在他耳边,曾与他耳鬓厮磨。
    
    如今殿前侯已战死沙场,太子手握国鼎为万民之主。崇文馆树叶尽落烂泥如浆,已然封闭。
    
    当日太子站在门外紧握住了那鎏金铜环,始终未能踏足馆内。秦无庸亦能感受到太子的恐惧无助与五内俱崩。
    
    然则李元雍只在崇文馆门口哭泣一场,遭到萧卷呵斥便再无情绪泄露。
    
    长安全城权贵王公都在揣测太子意向闻风而动,唯恐怠慢取悦这位事实上的帝王。
    
    太子遵奉右相教诲,与此时一心尽孝所有人概不接见,两仪殿寂如深潭,清冷如斯。
    
    想必太子已然斩断所有牵扯旧怨,收摄心神意志,从此——便可心无挂碍了吧?
    
    世上哪有不能愈合的怆伤呢?即便受再重的伤,只要有灵丹妙药便可痊愈。而太子殿下的心伤,在时间浪沙席卷之后,应当可以慢慢痊愈吧?
    
    李元雍盯着御书案下首的流金鹤鼎,博山香炉里兰麝瑞脑溢香,紫檀木雕云海纹嵌玉石桌上搁着一只小巧玲珑的莲花香浴詹。香雾渺渺升起,钦天监曾有祥瑞之言进御,言道卜筮天象尽皆预示天下蒸蒸日上,太子殿下一腔雄心抱负皆能肆意实现,为天下子民铸造一个世所罕见的盛世王朝。


第一百零一章 生门

    皇帝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再择吉时良辰入殓。驾崩之后按天子礼葬,所用棺木为金丝楠木,自江南运至长安花运费数十万两白银计。棺木清刷四十九道漆。
    
    帝王遗旨命赵弗高随葬。这位权势煊赫,历经无数风雨,手段阴狠却终生秉承皇帝意志的内侍总管悬梁自尽,于皇帝棺椁旁边至玳瑁金玉罐,宣告他一生起伏的最终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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