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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燕北小镇的悲情往事:树下-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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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温存地点点头,带着一种哀怜神态。
  “简直是无法无天,乱了套了!”姨妈气得一屁股坐在锅台上,觉得生活欺骗了她,“我真是不想活了。”她诅咒着,“天地都荒了,人的心也他妈的荒了。”
  她放肆地骂着,眼见着靳开河把那个秀模秀样的女人领走了。
  “他们这是犯法!”姨妈对七斗说,“你把朱大有给我找来,我要报告,他们就要在我屋子的隔壁搞破鞋了!”
  “要找你自己去找吧。”七斗说完,一转身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厨房里,姨妈“咕噜咕噜”地灌凉水喝,声音像牛饮水一样。五
  分红了。开支的这天是个有雪的晚上。生产队马棚旁边的屋子里攒满了人头,一盏灯昏黄地吊在乌黑的天棚下,灯光暗淡地照耀着等待钱用的人们。炕头盘腿坐着的都是上了岁数的老人,他们舒舒服服地烙着麻木的腿。女人们有的挤在炕沿和炕梢,有的坐在地上的一些长条凳上。孩子们一堆一堆地挤在墙角,嘁嘁喳喳的,等着自家大人能把零头赏给他们。

第四章 杀人犯(6)
队长、会计和出纳员带着满身的雪花进屋了。大家的目光立即转向他们,就像饿了许久的人突然发现了食物一样现出渴盼甚至贪婪的表情。队长一边摘下围巾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一边对大家说:“都不要乱动,钱还没分好,开起来就慢,喊到谁,谁才站起来。”
  大家却不管这一套,依然议论纷纷。队长有些火了:“再吵吵就不开了!”
  这一招果然奏效,大家都不吱声了。坐在炕上的人自动把炕中央让给队长他们。出纳员拿出工分表格补充说:
  “没带手戳的回去取戳。”
  “签名不行吗?”有人问。
  “不行!”队长帮着回答,显得怒气冲冲,不知道她在上头听了什么坏消息,或是受了谁的气。
  “按手印不行吗?”又有人问。
  “又没让你们当杨白劳,这是工分表,不是卖身契!不能按手印!”队长蛮横地说。
  “那没有手戳怎么办?”坐在炕头管铡草的老头气愤地说,“戳上的名字是死的,可人是活的,不信活的还信死的,这不成了旧社会了吗?”
  “你污蔑新中国!”队长说,“你吃糠了?还是给人当牛作马了?你是新社会的主人啊。”
  “新社会也有吃不饱的啊。”铡草的老头抖着一绺苍白的胡须说,“早先给地主扛活,地主还给烧饼和肉汤吃呢。”
  人们听了一阵哄笑,大家都认为他太没觉悟了。这使队长只能唉声叹气,她可不像新年唱大戏的那天那么和气了。有人给队长解闷,说:
  “分红了,盼了一年了,大家都和和气气的,像你新年说的那样,多好啊。”
  “新年唱戏?鬼他娘的戏,我让这戏坑苦了!”队长忽然溅着唾沫星子,狠狠地问大家,“我问你们,谁去上头反映这里唱戏的事了?谁去告了我的状了?”
  大家似乎都没有听懂,便支着下巴等待着听出点名堂。
  队长说:“革命样板戏唱完了,我才允许唱‘二人转’,你们不是爱听吗?好听吗?就唱,怎么样,谁跑到上头把唱戏的事告了!说我们唱得黄了,唱半夜爬墙了,唱亲嘴了!”队长的火越烧越旺,“我操他血祖奶奶的,我们今年当不上劳模了,明年也不会有好活分给我们干了,我要是再让人唱戏,我就是大姑娘养的!”
  队长说完,气得肩膀直抖,好像是要把告状者碎尸万段似的。大家觉得这事蹊跷,都默不作声,个个心中都暗暗猜着告这状的人,觉得队伍里出了大叛徒。
  姨妈听说戏以后不唱了,心里比别人高兴几分。“我让你们唱,这回让你们哭。”她心里骂着自己的男人和栾水玉。
  因为队长发了脾气,所以人们即使拿了钱,心里也不开心。孩子们觉得大人不高兴,他们的愿望便更加虚无了,不再大吵大嚷,只是个个睁圆眼睛盯着炕中央灯光下三个人的手:出纳员的手先点完,然后把钱交给会计,会计的手再点一遍,然后交给队长,队长负责最后点一遍,被叫了名的社员就在工分表上按上手戳或手印。队长已经对没有手戳的人作出妥协了。发过脾气后的队长显得很平静,俨然一个贤妻良母的样子。灯光恍恍惚惚地在她的脸上飘摇,使她看上去十分苍老,她太操心了。大家望着她,就更加憎恨那个告状的人。领了钱的人扯上自家的孩子回家了,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队长、出纳员和会计三人了。他们疲倦地心事重重地坐在炕上,不知道明年的日子该怎么过。他们的心事跟外面的雪花一样苍茫。
  七斗脚上的冻疮在雪停之后的干冷天气中又变得严重起来。她已经很难走路了,每天姨妈都用冬青水给她洗两回脚。姨夫只要一有空闲就往靳开河家里溜,像讨债似的。那个新来的女人叫胡杏花,因为有了温饱,她的气色好看了,性情越发显得恬静。大欢和二熳非常喜欢这个家庭的新主人,不过他们随心所欲地称呼她,有时叫她“姑姑”,有时又唤她“妹妹”。胡杏花并不计较这些称呼,她待大欢和二熳很好。胡杏花还做得一手好活,据说活计胜过栾水玉,因此栾水玉讲起胡杏花时就酸溜溜的。姨妈深知自己的女人味比不上栾水玉和胡杏花,所以这两个女人她都不喜欢。但是栾水玉讲起胡杏花的种种不好时,姨妈却佯装公正地替胡杏花说话,她的目的是气栾水玉呢。栾水玉听了的确是生气,但栾水玉很会报复,她三天两头就过来找姨夫配上一段戏。姨夫百依百顺,让拉哪一段就拉哪一段。栾水玉拿腔捏调地唱着,刺激得姨妈快要不知道太阳是从哪方升起了。
  冬天的树下积满了雪,山里的雪比居民区厚得多,因为山里的雪从未被清理过。拉烧柴的人大抵都选在腊月时节,这时可以使用雪爬犁。冬天的柴火又干又脆,斧子和锯格外好使,所以惠集小镇家家户户一年的烧柴都是在腊月间拉完的。这里的人因为在厚雪里长年跋涉,个个都小腿健壮。有些女孩家的腰和胸都很秀气,可臀部以下却极其饱满、结实,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成比例。然而七斗不属于这种类型,七斗自上而下都很匀称,栾老太太说她的骨骼长得好,出落到二十几岁时,一定是个窈窕淑女。所以七斗跟着姨夫上山拉烧柴时,栾老太太就嘱咐七斗:
  “别往深雪窠里,能干多少就干多少。”
  后来,栾老太太干脆到姨夫面前为七斗求情:“七斗脚上的冻疮未好利索,不要再让她上山了。”

第四章 杀人犯(7)
姨夫碍着老太太的面子,也就只好答应她。这样,腊月间七斗只上了几回山,大部分时间她都待在房间里帮姨妈干活,这使她少受了不少罪。七斗十分感激栾老太太,想不到,她在这个院子里还有这么高的威望呢。六
  正月是一年当中最闲适的月份。人们把最好吃的东西都留在正月。喝茶、嗑葵花子、打牌、扯家常,成了正月里人们生活的中心。
  雪在正月里脾气很大,三天两头就要爆发一次,人们踩着雪在巷子里磕磕绊绊地出了东家又去西家。大家有时谈论年成、气候、庄稼、牲畜,也有时谈谈国家大事,讲讲国家领导人的奇闻轶事。当然,他们都拣那些有风度的话题说,个个都努力表现出自己的觉悟和教养来。
  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放着冰灯。晚上象征性地用蜡烛点燃半小时左右,然后就将它熄灭,因为如果真的让冰灯彻夜通明是点不起蜡烛的。但正月里谁也不说点不起,只说冰灯每夜亮上半个时辰是恰到好处的。
  成美娣分娩了。有一天早晨七斗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姨妈就兴冲冲地从外面进来说:
  “你们的班主任生了一对,一男一女,阴阳俱全。”
  姨妈接着便分析这是喝黄浦江水、吃挂面的缘故。七斗不理解这与饮食有什么关系,如果这样推理的话,栾老太太当年也应该生上一双才是呢。七斗不以为然地说:
  “生一对有什么稀奇的?苏大娘说,她曾经一胎生过三个呢。”
  “我的天!她有那么大的本事?”姨妈鄙夷地说,“这不可能!”
  “她生过三个孩子,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过三个孩子中只活下了一个,就是和咱们住在一幢房子里的那个儿子。”
  七斗本不想把这件事的原委讲出来,但为了证明姨妈的判断是错误的,她便和盘托出了。讲毕,她才觉得有些失言,但悔之已晚。
  姨妈说:“她一胎生下三个,快赶上母猪下崽了。”
  “说明她有能耐。”七斗呛了姨妈一句。
  姨妈脸红脖子粗地说:“她一定是和蛮人有的孩子,蛮人力气大,才会一次做下三个仔。”
  姨妈说的“蛮人”,也就是鄂伦春人,姨妈对少数民族从来都不屑一顾,觉得那是国家中的多余人。
  姨妈带着七斗去给成美娣“下奶”。她带上了十个鸡蛋和一捧红枣,这令七斗对姨妈刮目相看。
  月子中的成美娣看上去十分平静。她卧在火炕上,盖着一床绿色的缎子被,被面上荷花的图案给七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炕中央的天棚下吊着一个红色的大摇车,像船,孩子哭闹时就荡几下。七斗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微微地荡了几下,摇篮中并排躺着的那两个宝贝就一齐睁开眼睛,憨然可爱地望着七斗。七斗从来没有见过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比得上婴儿的眼睛这么明亮,她太喜欢他们了。
  胡胜飞笨手笨脚地给成美娣端汤送水。他的脸上漫着烟灰,看来是捅炉子弄的。他不停地跟姨妈抱怨这里的冬天太寒冷,仿佛是姨妈生下了冬天似的。他们在远离家乡的地方建立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当初所有的浪漫幻想如今都给予了最现实的回报。成美娣心安理得了,她有了一双儿女了,她还要什么呢?
  姨妈说:“只要有了孩子,家里的日子就有奔头了。”
  成美娣点头称是。
  姨妈又说:“这里缺红糖,你要发奶最好用猪蹄来补。”
  胡胜飞道:“除非是别人家宰猪,不然去哪里弄猪蹄?”
  “就是,不吃也罢。”成美娣语音低缓地说,“在上海,孕妇要供应五斤核桃,我最爱吃核桃,那也是发奶的东西。”
  “你总是想入非非。”胡胜飞给孩子换过尿布,有些不满成美娣的胡思乱想。看来,他伺候月子有些腻烦了。
  看着成美娣的一双儿女,七斗想象着自己从母腹中爬出来的情景。母亲说她不是顺生,而是立生,就是说先出了脚,最后才出了脑袋,母亲说这样的孩子有骨气,命也大。她不知道自己落地那会儿是自动哭出来的,还是被产婆给拍哭的。母亲说,给她“踩生”的人是苏大娘,她将来的命运应该像她。所谓“踩生”,就是指产妇生了婴儿后,第一个外姓人无意闯进产妇家而成了“踩生人”,旧时说婴儿的命运都随“踩生人”,所以寡妇最忌讳到那些临产的孕妇家去串门,以免不期而充当了“踩生人”使主人家懊丧。七斗想她若真随了苏大娘,将来也会生一大群孩子的,但她和谁生呢?她想起了那个鄂伦春的小伙子,和他生孩子,也许一胎能生下四个。那么将来她也会像苏大娘一样有一口假牙吗?七斗不喜欢假牙,但她的牙齿的确很坏。正当七斗漫天胡想的时候,姨妈问成美娣谁是这两个孩子的“踩生人”,成美娣说是姨妈。姨妈听后不由沾沾自喜地说:
  “能给他们踩生,这是我的福气。我这辈子虽说不富裕,可却从来没有缺吃少穿的,过日子嘛,就图个体格安泰,家中老少和美。”
  “我觉着也是。”成美娣柔和地说。
  七斗觉得这两个孩子被姨妈踩了生真是倒霉透了,一定是冬天的寒冷给他们带来了坏运气。他们将来若回了上海,果然随了姨妈的脾性,还不得把整条里弄都搞得鸡犬不宁了呢。
  从成美娣家出来后,姨妈不停地抱怨天气寒冷。她把两只脚跺来跺去的,仿佛她要被冷死了,而七斗觉得她这是在虚张声势。她心里很敞亮,一定是有什么事使她不堵心了,而且这事又与新生儿有关。姨妈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果然她自己憋不住地对七斗说:

第四章 杀人犯(8)
“年前我碰到一个算命的,是个瞎子,打咱们小镇路过,他给我算了命,说我今年有杀身之祸。不过,他说我若能给一对双胞胎‘踩生’,这些灾祸就消了。”
  七斗暗想,怪不得她这么积极去下奶呢,原来是为了充当“踩生人”。为了打消姨妈的积极性,她故意拐弯抹角地气她:“成老师说是你踩的生,就真的是你了?”
  “那还有假,她红口白牙说的。”姨妈耸耸肩,说。
  “我看她这是在讨好你,其实并不是你踩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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