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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欧罗巴英雄记-第3章

小说: 欧罗巴英雄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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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哨子塞入孩子嘴里。孩子含到哨子,如蒙大赦,浑然忘了自己被捆缚,奋力吹去。哨子声音忽高忽低,婉转回翔,变化万千。两人这才知道,刚才那三番奇诡笑声,俱是从这哨子中来的。

布朗诺德在一旁坐下,渭叹道:“俺少年时也曾在山野作过哨子,但从没听过能有如此之多的音色。”杜兰德把长剑收回鞘中,注意到那孩子眼波流动,似乎随着哨子之声有所呼应,心中大疑:“莫非他要借哨子之音与我说话?”

哨声仿佛窥中他心中所思,转为欢畅。杜兰德颌首微笑,一股怜爱油然袭上心头,不由得伸手去摸孩子油腻腻的头发。哨音忽又转了腔调,细切短促,如幼犬在窝中撒娇,嗷嗷待哺。说来也怪,杜兰德觉得自己与这孩子极为投缘,一听即明白其中的心意。他让布朗诺德从行囊里取出一块无酵饼和一勺蜂蜜,拿饼蘸着蜂蜜喂给孩子。

野孩子显然饥饿难耐,饼一入口就急不可待地往下咽,啪唧啪唧咂着嘴,有几次差点噎到。杜兰德亲手捧着盛满清水的皮囊,不时给他灌上一口。还不到一根蜡烛的时间,他已经风卷残云般吃下了三块无酵饼,这才满意地从喉咙里滚出一个饱嗝,从哨子吹出一阵慵懒满足的曲调。

杜兰德拍拍干净孩子胸前的饼渣,对布朗诺德道:“给他把绳子解开吧。”布朗诺德大惊道:“您不怕他再逃掉么?”杜兰德看了一眼温顺如犬的野孩子,叹道:“这孩子适才并无害人之心,只是天真烂漫,以为我们跟他玩耍罢了。你看刚才交锋,他只是躲闪,却没半分杀气。”

布朗诺德上前解开绳子,同时暗暗提气,以防他暴起逃走。不料孩子揉了揉手腕,头一歪便靠到了杜兰德大腿上,竟呼呼睡起来,仍不忘舔舔嘴唇的蜂蜜余渍。

杜兰德不忍抽走大腿,就任由他枕在腿上酣睡。这孩子睡相安详恬静,恍如天使,杜兰德不觉大为感慨,不知竟是谁家父母如此忍心,把如此年幼的孩子弃在这阴森古堡中,不由得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仰望穹顶叹道:“天主慈悲,莫非这是您对我的启示?教我拯救这个幼小的灵魂。”

不料孩子听了这句话,一下子睁开眼睛,口出法语:“赛戈莱纳。”杜兰德闻言身躯一颤,急忙扶起他双肩道:“你说什么?”孩子又道:“赛戈莱纳。”

布朗诺德是葡萄牙人,平时杜兰德多用意大利语或加泰罗尼亚语与之交谈。适才他独处一室,心潮激荡,自然而然说出母语,没想到却引出孩子这番反应。杜兰德暗忖:“适才我与布朗诺德说话,他无动于衷。何独我一说法语,这孩子就有了回应呢?莫非他懂得?”

于是杜兰德用法语试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孩子答道:“赛戈莱纳。”杜拉德又问:“你父母如今何处?”孩子仍旧答道:“赛戈莱纳。”如是者四五,孩子却只会用“赛戈莱纳”一词作答。以此度之,他只会重复一个单词,未必知其含义。杜拉德还注意到,每次用法语说话时,孩子眼神中都涌出无限依恋,如在母亲怀中牙牙学话,看来他对法语别有深情,当属无疑。

恰好布朗诺德照看好马匹返回厅中,杜兰德把刚才的发现说给他听,布朗诺德疑道:“莫非有人教过他?”杜兰德起身负手在厅内转了几转,叹息道:“以我的推断,这孩子自幼便生长在这城堡之内,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大人或走或死,只剩他一人在此苦苦求活,竟能存活至今,只能说是天主垂恩吧。我猜曾有人照顾过尚在襁褓中的他,讲的是法语,所以他虽懵懂无知,却对法语自然易生亲近之心。只不知何独他单单重复‘赛戈莱纳’一词,还有这一身奇诡身法,不知学自何人,实在是难以索解。”

他复走到那骷髅跟前,道:“或许这具尸骸便是孩子娘亲,中道不幸身故,抛下这一个苦命的娃,在他娘尸身旁活了这么多年。”忽想到这女子与自己或是同乡,念及至此,心中大生怜悯。布朗诺德在一旁早面露悲伤神色,虎目含泪,忽然半跪在地道:“倘若主人您不要,请容俺收养这孩子,也好作个伴。”他被收为扈从前本是山中猎户,已年过四十,尚是独身,身边正缺个陪伴。

杜兰德没作表示,他冲骸骨深鞠一躬,朗声道:“这位无名夫人,你我虽素昧平生,但既然让我碰到此子,乃是天主意旨。我以掌中长剑与骑士名誉起誓,会好好把此子抚养长大,不教他终老这古堡一生。你在天有灵,须护佑令郎,愿主保佑,阿门。”

布朗诺德喜道:“主人收了他作义子,可比跟着俺这穷汉子还享福哩。”杜兰德与布朗诺德同时跪倒在地,手划十字,喃喃虔诚祈祷。祷告既毕,二人起身在古堡里又搜了一遍,除了那本古书以外便再无半点关于古堡主人的线索,甚至连半个纹章也无。布朗诺德抱起小孩,到后院一口水井旁边细细洗濯,又从行囊中取来剃刀,把他长发尽数剃去,还翻出一套换洗的旧衣服拿针线略改了改,给他换上。

趁着这段空闲,杜兰德把古书翻了一遍。这书用拉丁文写成,字间极密,令读者眼花缭乱。杜兰德对拉丁文只是略通一二,这书写的艰涩聱牙,多是关于神学的一些议论。杜兰德笃信上帝,却对教廷颇多厌恶,他见书里没夹着什么书签夹页,兴趣索然,随手放回到行囊里,心想这也算是古堡遗物,权且收着,等那孩子长大以后作个纪念也罢。

正想间,布朗诺德和那孩子已经收拾妥当,喜孜孜回到大厅。杜兰德抬头一看,双眉陡立,想不到这孩子洗脱了污垢以后,居然生得清秀绝伦,身材疏朗细长,发色金黄,虽面有菜色,却自有一种别样的高贵气质;尤其是他碧蓝色的深邃双眸,几如圣安德烈湖心,深而难测。

布朗诺德把他推到杜立德身前,咧嘴笑道:“没想到竟是个漂亮少爷哩。”杜立德连连颌首,心中也极高兴。这孩子也许是古堡主人后裔,能有此容貌气度,看来血统不凡。他把孩子拉到身前,慈爱地拍了拍他的小脑袋,郑重说道:“从今日起,你便叫做赛戈莱纳吧。”

小孩仿佛听懂了他的话,也随声叫道:“赛戈莱纳!赛戈莱纳!”把挂在脖子上的哨子含在嘴里,一阵欢欣脆响飞出古堡之外。

等到天蒙蒙亮,杜兰德和布朗诺德合力把那妇人的尸骸葬到古堡旁边的一处山坡,还寻来一块木板作墓碑。杜兰德以剑代笔,在木牌上刻上“无名夫人之墓”几个字,摘了些野花奉上。随后他们二人带着赛戈莱纳,沿着故道朝山下走去,七转八弯,走出几里以后,回首已经看不到古堡身影,但见群山掩映,谷壑空响。

此时方近清早,晨曦微现,天色由灰转成浅蓝,是个晴朗天气。赛戈莱纳野性难驯,一路上蹿下跳,一刻不停,哨声轻快不断,可怜布朗诺德追在后面气喘吁吁。杜兰德大笑之余,心想首先就得教会这孩子走路才行,所幸他年纪不大,尚可矫正。

他们走回大道,恰好碰到隆柯尼的商队开拔。杜兰德把昨晚遭遇约略一说,隆柯尼等人围着赛戈莱纳看了一圈,见他容貌俊美,举止却似野猿,纷纷啧啧称奇。正说间,赛戈莱纳双足一顿,一下子跳到隆柯尼头顶,抓下几缕头发,转了三转,又跳回布郎诺身边。隆柯尼自嘲似地抓抓自己头顶:“小老儿眼见寸缕不保,贤公子就不必劳心了。”众人先开始还惊骇,听到隆柯尼的话俱都哈哈大笑起来。

隆柯尼与众商人商议了一回,捧出几个盒子,转来对杜兰德道:“爵爷真是英雄盖世,圣母心肠,我们都景仰的紧。既然爵爷新收了义子,我们无以为赠,这里有珍珠两串、牛革风帽一顶、黑羽披风一袭、锦服一套,还有一柄米兰产的精钢短剑,权作贺仪,正合赛戈莱纳少爷使用。”杜兰德大喜,更不推辞,吩咐布朗诺德收下,让赛戈莱纳把衣服换好,不过短剑一时还不敢给他。

他们与旅团上路同行,在群山中又穿行了数天,这一路上杜兰德悉心管束,赛戈莱纳的举止比先前好了些,口齿虽不清,但多少已能发些含混的音节。不过他更喜欢以哨音表达情绪,可惜惟有杜兰德一人能懂。好在哨声优美质朴,胜似吟游诗人的琴音,众人听得心旷神怡,一路的疲劳也能忘却几分,几天下来,大家都对这孩子多了几分喜爱。

这一日队伍终于看到了喀尔巴阡的东麓山口,远处一片丘陵延伸至远方,目力所及之处,普鲁特河宛如苍蓝玉带,逶迤而去。眼见走出群山进入平原地区,不再受风餐露宿之苦,众人个个容光焕发,心情格外不同。

赛戈莱纳和布朗诺德同乘一马,左顾右盼,他生平不曾离开群山,突然来到平原地带,大觉新鲜,不时指着不知什么地方啊啊大叫,发出一连串古怪发音。这些天来杜兰德对他只说法语,布朗诺德加在马背上时常嘀咕加泰罗尼亚话,而隆柯尼与其他人的威尼斯方言亦不避人,以致他三语并学,自成了一家怪里怪气的腔调。杜兰德本打算教他纯正法语,见得这种情景,又好气,又好笑,却又无可奈何。

此时杜兰德手搭凉棚朝东方望去,表情无喜无怒,不知心中再想些什么。隆柯尼驱马来到身侧,微倾身体道:“爵爷,我们要去莫斯科公国,过了河,就得跟您在前面分手啦。”杜兰德一怔,随即醒悟。莫斯科公国在东北方向,他们要去的苏恰瓦却在东南,需沿普鲁特河而行,于是以手施礼道:“多谢老丈一路照顾。”

隆柯尼又道:“爵爷是否知道,奥斯曼的穆拉德二世正在对拜占廷用兵,摩尔多瓦公国近在黑海肘腋,可以说是危如累卵,爵爷此去苏恰瓦,路上恐怕凶险的很呐。”杜兰德淡淡道:“我自去拜访故友,与他们苏丹却不相干。”说完握住剑柄,双目陡然变的锐利。隆柯尼原本想邀他一起北上,见他固执,也就不再说什么。

商队又行了二十余里,来到普路特河上游一处名叫菲兰尼亚的小村庄。这里是瓦拉几亚公国辖地,他们一连在山区跋涉十几天,已经是人困马乏,亟需休整。这条商路隆柯尼走过许多次,驾轻就熟,知道这附近有一个渡津,便劝说杜兰德不如在村子里歇息一夜,次日再渡河北上。

甫一进村,众人立刻觉得有些古怪。此时日过正午,正是一天之中最繁忙热闹的时候,寻常村落应该远远就能听到犬吠鸡鸣,可眼前这村庄却寂静无声,连缕炊烟也无。杜兰德喝令众人放慢脚步,马匹衔枚,布朗诺德怕赛戈莱纳四处乱跑,把他绑到了马背上,还把那哨子收走。

赛戈莱纳失去自由,又没了哨子,在马背上扭来扭去,啊啊大叫。布朗诺德没奈何,往他嘴里塞了块黑麦面包,这才安静下来。

队伍行至村中广场,隆柯尼环顾一周,面带忧色,对杜兰德道:“今日之事,有些蹊跷,往常这会儿时近收获祭,正是一年当中最热闹的时候。广场张灯结彩,十分热闹。”杜兰德道:“不可大意,你让驮货的牲口缀后,一有情况,后队变前队,赶紧撤出村子。”

他话音未落,突然一声悠长的号角响起,从周围房屋墙头冒出几十个彪形大汉。这些大汉面目狰狞,头扎白巾,身披着熟牛皮甲,手里提着各色兵器,登时把商队围了一个水泄不通。隆柯尼暗叫不好:“糟糕,竟是乌基尔流贼……”乌基尔人本是喀尔巴阡山东南山中的一支山区民族,属于匈牙利人的一支,生性狠戾,能征惯战,以掳掠商队为生,甚至落单的军队亦不放过,无论土耳其人还是匈牙利人都奈何不得他们。只是他们平日只在山区活动,这次不知为何跑来摩拉维亚平原的村子。

众人一听是乌基尔流贼的名号,无不神色大震。这些流贼适时一起发喊,以武器敲盾,一时“咚咚”声四起,震耳欲聋。商队里胆小的几乎跌下马来,胆大的也是面如死灰。据说乌基尔流贼手下从无生口,看来这村子里的村民已然遭了毒手,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了。只凭商队这几个护卫,断断是拼不过的这些悍匪的。

隆柯尼壮起胆子,跳下马来用土耳其语道:“不知哪位是大王,请来相见。”流贼们停止呐喊,一个丈二身躯的秃顶大汉从墙头跃下来,地面微微一震。此人肌肉盘扎,虎背熊腰,背后还插着两柄战斧。寻常战士双手能耍起一把战斧已可称得上是好臂力,他竟背着两柄,步履依然稳稳,可见剽悍至极。

这大王揸开巨手,轻轻捏住隆柯尼脑袋,声音瓮声瓮气:“咱是阿尔帕德大王,你这老东西有何屁放,快快放来!”隆柯尼已是汗如雨下,勉强打起精神道:“大王您不过求个富贵,我们不过求个平安。何若我将货品送您一半与兄弟们,两下收手?”阿尔帕德大王大笑:“放你娘的白日屁,咱把你现在捏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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