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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玉皇岭-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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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西岗(14)
谭运来事后无数次回想,总觉得那老鸹有些奇怪,皂角树上没有老鸹窝,他向它走去的时候树上什么也没有,那只老鸹简直就是从天而降了,真是神秘得让人不可思议。很可能是自己没有按时辰埋下老爷的骨头而招致的灾祸。
  谭福堂的老骨头被谭运来埋在了漆树林,虽然占上了阴阳先生说的好风脉,但谭运来的家道却并不见任何起色,不仅没有时来运转,日子还越过越不如从前,特别是那只瞎眼又给他带来了很多不便。谭运来时常独自叹息:看来是命该如此哩。命里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命里没有,或不属于你,强求何用?
  又过了两年,淮川县一位阴阳先生路过玉皇岭,在谭运来家避雨借宿。夜里听运来说起此事,表示可以也去看看。第二天便由运来领着,专门到漆树林去看那占下的风脉。这位姓莫的老先生用他那两只半瞎的眼仔细看了半天,又将小铁疙瘩上吊着的一根红绳子这儿对对,那儿挪挪,忽然摊开两手,“吞儿”一声笑了,弄得谭运来傻傻地望着他,不知所以。
  这地方按说是行,可惜没形成气候地气就全跑光了。没看这石嘴裂了一道大口子还掉了一块吗?前面太空了,井又偏离在一边,与石嘴不在一条直线上,这叫靠山山倒,靠水水跑,啥也指靠不住,日子自然是会越来越难过。
  谭运来听得脑袋嗡嗡乱响,他一激愣,清醒过来,赶紧爬地上磕头,求阴阳先生给想办法。莫先生扶他起来,建议他还是把谭福堂的死骨头再埋回到原来的地方。并说,那个老地方的风脉虽然不算太好,偶尔还会出现一些有惊无险的大事情,但毕竟家庭在财源上能够细水长流,撑不死也饿不着。
  莫先生在玉皇岭上下跑着又看了不少地方,好风脉都被别的人家占住了,剩下的都不理想,也有两处确实不错,但又很犯忌,占住后祸大于福。没办法,谭运来只得将他老爷的骨头又起了回来,还将其埋在原来的老地方。这次再埋时,天很好,空中传来几声喜鹊叫,运来也索性不用烂布袋再装那些老骨头,干脆更省事,只用几张发黄的、皱巴巴的旧报纸,将那几块死骨头裹巴裹巴就埋下了。
  此后,谭运来彻底死了占风脉的心,只是他见了人老爱说,在他那只瞎眼前,无论白天黑夜,时常总有一个面目不清的黑影人,蠓虫般不停地晃来晃去。他没有说那个黑影人是个黑衣女子,女子身上有一条蛇,这条蛇从女人身上钻进钻出地乱爬,时常爱把它的蛇头从女子嘴里伸出来。
  邱庆冰
  玉皇岭人提起邱庆冰,大都说她是五百串钱搭在肩膀头上——前头看是“二百五”,后面看是“二百半”。
  明知道大哥邱庆坤和杨红莲有那档子事儿,还几次三番差点被谭永定夫妇给整治死,她却不顾家人反对,没心没肺地同意嫁给谭运来。而且,婚后不久,邱庆坤带着在灵县打工挣来的三千元,第一次回村来还谭永定讹诈的那笔“私了”钱,因还有两千元一时凑不齐,谭永定就逼邱庆坤跪在他小西岗的堂屋里。邱庆冰不仅不向着自己的大哥,却还当着全家人的面狠劲踢了大哥一脚道:跪好!啥材料子,还不把腰直起来!谭永定一看这架势,更加肆无忌惮,干脆也让邱庆冰陪着她大哥并肩跪在了一起。邱庆冰没有任何反抗,“扑腾”一声真就很顺从地跪了下去,还不忘将腰挺直,一副很认真严肃的样子,直到谭运来实在看不下去,才把她拉了起来。

小西岗(15)
对大哥是这样,对独身一人的小哥邱庆林她也是如此。兄妹俩虽然都在一个村里,她却从来都不关心庆林,更不会主动为他去做些什么。有时候上山挖药路过菩提坞,她连院子都不进,仿佛她和邱家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关系。村人都怜念庆林一人孤单、不方便,能帮总要帮他一把,而做为亲妹妹的她,基本上不过问庆林的事。
  这女人性子不全,不知道颠倒横竖。
  对自己亲哥都这样子,对别人还能会好?
  她对谁都不会有真心……
  其实,村人们的这些议论和看法都只说对了一部分,从另一个角度看,邱庆冰和婆家人是相当贴心的。她这人很有野心,特别是儿子谭原降生后,她一门心思幻想着如何才能使儿子将来出人头地,有大的出息,能在官运、财运等方面路路通达,不仅超过胭霞坪谭家的人,更希望他真正成为玉皇岭的一棵葱。为了儿子,她情愿不惜一切代价。
  自从一只左眼被老鸹啄瞎后,谭运来已彻底死了占风脉的心。可现在经了妻子一天到晚的煽动和父亲苦口婆心的劝解,原本心灰意冷的他,竟又死灰复燃。一想到儿子谭草原将来能有一个好前程,他就心动,就又不顾一切地到处去请阴阳先生来村里给他看风水。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夫妇一改平日的吝啬小气,不仅顿顿都拿好饭菜招待那些阴阳先生,还舍得给人家封封子(即送红包),可以说是倾其所有了。
  玉皇岭已经没有多好的风脉了。一次,一位姓胡的阴阳先生在方圆左近转了几天后对小西岗的谭家人说。
  那,东岭头上咋样?谭永定瞪着一双眼急切地问。他前些年曾听人说过,那地方远是远,但占上后虽然眼前得不上济,却后劲儿大,也稳当。
  唉,好是好,可惜那风脉还在动,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没听说吗?行龙背上占一穴,不是死人就是绝。凶狠着哩。胡先生摇了摇头,轻叹几声。
  谭永定早听人说起过,占风脉这事很有讲究,如果风脉正在行走着——有的走几年,有的可走几十、上百年不等,人是不能强行截断它而占为已有的,否则,主家不出三年不是死当家人就是绝后。而只有等风脉停歇下来时,人占住才可受益。
  大回沟口阳坡边行不行?邱庆冰的双目满是渴望。
  咋说哩,原本还算行,可惜主山后面又伸延过来一个箭山,正对着门前那座朝山,两下便贵贱相抵消。最不好的是左边还有一座半高不低的降山,占住后辈辈人都遭受小人暗算。胡先生眯眼讲了半天,谭永定父子虽然有些丧气,但却并不甘心就此放弃。
  留香岩旁那块空地还可以吧?邱庆冰继续问着。
  更犯忌。前山上那个大石坎正对准这片空地。石坎为虎,虎口难逃,占住后随时都会有灾祸降临。
  胡先生的一番胡言乱语直说得邱庆冰一脸煞白。
  求风脉心切的邱庆冰虽然对一时找不到好风脉大感失望,但她仍执意留胡先生再住两天,让他更加仔细地去认真寻找。
  这天,趁胭霞坪谭家无人在家,邱庆冰便和胡先生一起,特意将谭四爷及四奶的坟墓悄悄看了大半晌,末了,胡先生坐在谭家下院的磨房里闭了眼,一声不吭。
  你只管说,这里又没有外人。邱庆冰催促着。
  这坟地风脉平平,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好。胡先生眨了眨两只小眼睛,不以为然地说。
  那人家家里咋尽出有本事人哩?邱庆冰直视着胡先生逼问。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小西岗(16)
这要看咋说哩,大风刮来一地钱票子,也还得人弯腰去拣,就是说后天的努力十分重要,啥时候都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比如眼下,你真心对我好,我自然在风脉上给你用真劲儿;你若对我虚情假意,我看是看了,却不会把好地方说给你。胡先生说着,眼角瞟了下邱庆冰的前胸,目光透出几丝异样的笑意道:来,往近处坐,我把天机泄露给你,保你儿子将来当个科、局长没一点问题。
  真的?邱庆冰激奋得两眼发亮。
  那还能有假!不过,你得听话,我叫你咋做就咋做,要是不配合,就永远别想占住好风脉。
  邱庆冰使劲点了点头,一副完全听信他的样子。
  你先把衣服脱了。他说。同时也开始解自己的扣子。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按他说的去做。
  躺下。
  她很顺从地躺了下来。
  搂紧我。
  她就搂紧了他。
  ……
  农历七月的山风已有些寒意了,可在仅铺了一张旧席的凉地上扭作一团的他们却浑然不觉。做到最高兴时,邱庆冰还不忘向他提出占好风脉的事,那胡先生大包大揽:没问题,我把绝技都用给你,将来你儿子别说是在玉皇岭了,就是在全乡、全县也会成大气候。
  邱庆冰满足极了,她觉得自己做这一切非常值得。别说是做这事,真要能应验他说的那些话,就是去死她也心甘情愿。
  待到起身穿衣服时,二人都愣住了。谭永定不知什么时候坐在门口正悄无声息地望着他们。
  他们惊恐不已,慌乱中急忙给他跪下,向他求饶。胡先生还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光,一叠声地说:我保证,保证把全玉皇岭最好的风脉让你们家占住。
  不用见外,都起来穿衣服吧。谭永定已不像当年对待靳奇和杨红莲那样劈头盖脸地打骂了,他有自己的盘算,他眼下最想得到的是能占住好风脉,若惹恼或打伤了胡先生,那才是赔了儿媳妇又一事无成哩。他要先礼后兵,如果发现胡先生在风脉上糊弄他或用心不够,他是决不会轻饶他的。他是谁呀?是谭永定!谭永定啥时候都不想吃亏。
  你把弄脏的裤头脱了,让庆冰拿回家洗干净了再穿。谭永定的声音虽然很平静,胡先生却感到了内在的阴冷。他不傻,他知道这是谭永定特意要留下的证据。只要他在看风脉上有半点差错,后果将不堪设想。可如今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听人家的摆布了。但他心里暗忖:将坏说好,把黑说白,根本没影的事情却能编造得真实可信,正是做他这一行的人的本事,他不用怕,关键是要做到见机行事儿。
  坐吧。谭永定指着身边的一块石板,对刚刚试探着站在他旁边的胡先生说。而他自己则拣了一张破报纸将胡先生脱下的脏裤头包成一疙瘩紧攥在手里,并未交给邱庆冰拿。
  胡先生自然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内心明镜似的,表面上却很顺从听话地挨着谭永定坐了下来。
  你放心,今天的事儿我不计较,也不会再让任何人知道。咱干啥说啥,我和庆冰的心思你明白,风水的事望你能尽全力。
  一定。一定!胡先生赌咒发誓,感激涕零的样子让谭永定很受用。胡先生抬眼四处望了一下,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地说,他干这一行,大半辈子仅积存下了三口真气,对自己家的老祖坟都没使用过,今日全赠送给他们。这第一口是人气,人丁兴旺;第二口是官气,官运亨通;第三口是财气,财源滚滚。想想吧,除了西岗子上的谭家,谁会能有这么好的福分,这么大的贵处?

小西岗(17)
谭永定高兴极了,邱庆冰也心花怒放得脸儿发红,他们对胡先生的话深信不疑。永定帮着拍打了胡先生裤脚上的泥土,他自己拿着脏裤头走在前面,还细心地叮嘱邱庆冰:好好搀着你胡伯,回去赶紧做点儿好吃的,吃了饭我们就上你爷坟上发气。邱庆冰答应着,搀了胡先生走在后边。路上,那胡先生一点也不老实,不停地掐邱庆冰的手心。
  午饭后,选定时辰,胡先生便和谭永定、谭运来、邱庆冰四人一起来到谭顺法和戴白兰的坟前。胡先生让他们西、北、南三方站了,他自己绕着坟墓正走三圈,倒走三圈,然后站在坟后,面朝东方先运足了气,憋得满脸通红,再用力噗地一声吹出去,接连三次,口中还念念有词。三口气发完,胡先生便一脸汗水虚弱不支地倒在了地上。谭永定等人赶紧走过去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有气无力地喘着说,发这种气,对自己的身体损伤最厉害,严重的还要搭上条命,他虽然丧不了命,只怕是三两天走不了远路了。
  谭永定这回完全相信了胡先生,不仅赶快让儿子将他背回家,鸡蛋、挂面、鸡汤养了好几天,还真让邱庆冰将那脏裤头洗干净还给了他。其间,吃美喝足了的胡先生一边瞅空子继续和邱庆冰做那事儿,一边指导着谭永定和运来将戴白兰的骨头起出来单独埋在了红石梁旁。埋的那天并未下雨,刚挖好的墓穴里却渗出一汪红乎乎的水。外村两个挖药人见了,忍不住指着盛放戴白兰死骨头的木匣子道:这水要不了多时就会把它沤糟,是不是换个干爽的地方?
  谭永定根本不去理会他们,只飞锨填土自己先动手埋了起来。他坚信胡先生的话,水是财源,红水就更是红运当头了。
  谭永阳知道这事后,第二天夜晚来到小西岗很生气地责斥谭永定:不是我说你,做事也太不像话了,人家当儿女的都是想把父母合葬在一起,你倒好,生生将埋在一起的两个老人再捣腾零散,还把我婶子埋在水洼里,你良心上咋下得去?就不怕外人捣你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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