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经年(清穿)-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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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路，他往书房的方向去，而我转了个弯回屋。我和他的轨迹，是那么地不同。
我转过头，却正对上他乌亮的眼睛。
仿佛时间停滞在这一刻。造物主都沉睡了，世界都沉睡了。我们却醒着。夜色中，他的轮廓却分外清明。
他转过身，离开的脚步是那样沉重。
我沿着刚才我们走过的痕迹，一遍一遍走着，仅仅是那么一眼，我们之间，相隔得又何止是千里万里呢？
康熙六十一年，一道圣旨急招我入宫。
气氛很诡异。我上马车的时候，胤祥第一次握了握我的手，掌心的温度直达心底。这一刻，究竟是来了。康熙六十一年，康熙六十一年……。。我止不住大哭，把头埋在臂弯里。
马车直奔畅春园。历史上，康熙就是在这里驾崩的。
走在熟悉的鹅卵石道路上，多少年前，我怀着那么雀跃，那么激动的心情跟着康熙，一路唱着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来到这里，而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终究还是来了，一条路，一个园子，一个人，两般心境。
“四阿哥吉祥！”齐齐的请安声。四阿哥？我诧异地抬头，眼前的人固然不是雍亲王，一个顶着瓜帽，衣衫整齐的少年站在前面，前面的奴才们都已经跪下了，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什么阻碍了，直直地对视。四阿哥，我恍然，这不是弘历是谁？到现在，除了他的满月我似乎没怎么见过他。这个未来的乾隆皇帝，现在还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可是他的脸上却全然没有小孩子的幼稚气，反倒是出奇得冷静和内敛，像极了他的阿玛。
“弘历给十三福晋请安。”弘历已经先于我的反应请了个安。我这才回过味来，道：“啊，是弘历。”我的声音有写僵硬，我和他并没有什么交集。或许从他出生那刻起，我就没打算和他有什么交集过，总是刻意回避，大概，我也是怕极了皇家的风波吧。他恭敬道：“十三婶是来看皇玛法吗？“我点点头：“皇阿玛身体不康健……弘历是去哪呢？”他道：“皇玛法让我去给他抄经。”我道：“好，那你们好好伺候四阿哥。”说罢便要提步。
“十三婶！”弘历突然出声，我停住脚步，看着他。他动了动嘴巴，清晰道：“以后弘历可以随弘昌阿哥一起来听十三婶讲治国之法吗？”
我心下一惊，我以前闲着没事是会和弘昌讲一些国家什么的，没想到弘昌告诉了弘历！他这句话我该怎么接呢？这错综复杂的关系，我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总不至于这般年纪就有这心计了吧？
“呵呵，四阿哥说笑了。都说女人不得干政，我就是有千颗脑袋也不够砍的，那些不过是一时的戏言罢了，多半是弘昌自己有悟性。”
“弘历以为，十三婶不是这等迂腐之人。”他字正腔圆。
我别过身子，道：“是不是迂腐之人，最清楚的也不过是我自己罢了。”不再看他的样子。
康熙半靠在软塌上，我一惊，他何时已经憔悴成这样了，却还是忍不住出声：“皇阿玛…。。”
康熙动了动眼睛，看到我招手。我走过去。“坐这儿。”他道，声音倦怠不复从前。我依言坐下，不像从前那样惶恐来惶恐去。是因为我知道他大限将至吗？我被这几个字狠狠地震到了，咬着嘴唇。
“淮丫头啊…。。咳咳…。。”康熙剧烈咳嗽起来，我忙扶住他，帮他顺着气，道：“皇阿玛保重身体！要不然，李谙达又该操心了！”康熙笑笑，笑颜却很空洞：“也只有你还和朕，这样说话了。”我听着他的话又是一阵心酸。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是眼前的皇帝，哪里还有什么无情的样子，分明是一个垂暮的老人，饱含着对一生的无奈。
“秦淮还记得从前在乾清宫当差的时候，李谙达没少因为秦淮没伺候好皇阿玛责怪秦淮呢。”明明是想说笑，说出来的声音却是那么哽咽。我头一次，希望自己不知道历史，那么，我还可以以为他只是生病了。
“呵呵…。。你这丫头，没想到还是个记仇的性子！这会儿倒想到到朕这儿来告状了？”康熙道。
我们的对话就像是阔别多年的父女一般，我强打精神笑道：“我告状有什么用？倒是李谙达，老向皇阿玛告我的状，秦淮没少被罚银子呢！”
“淮丫头。”康熙正声道，“你可知道，朕本可以杀了你。”
这下，他又是那个威严的帝王了。
“是，秦淮知道，秦淮能活到今日，若没有皇上的庇佑，就是皇上不杀我，我也是必死无疑的。”
康熙平躺在床上，缓缓叹了口气：“老祖宗，太后，赫舍里，容若，苏茉儿，良妃，蓝玎……都离朕远去了…。。为人君，最后还抵不过孤家寡人一个。朕没想到的是，朕最后想见的人，还是你。”
我微怔，轻声道：“皇阿玛还要为大清打下大好河山呢…。。”
他摇摇头，却笑了：“都说你聪明，怎么这会儿却糊涂了？”
我无言以对，哑然，静寂，是啊，这一切保重之类的说辞又有什么意义呢？康熙不是好大喜功的昏君，他自然是知道的。
“老十三是个好孩子，从小就比其他阿哥聪明，七岁的时候就能一个人制服猛虎，还打了老虎皮给朕…。。咳咳……。还有老八，是朕对不起良妃……老十四是将相之才，可惜……可惜，却自大了些，锋芒毕露，容易立敌。老九老十自小要好，却没得主见。却也难为了他们和老八的兄弟情谊。胤礽小的时候，就跟着朕，天资聪颖，出生即被立为太子，咳咳，朕到底是害了他。”康熙断断续续回忆着他的儿子们，我诧异，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这些已经失了势的阿哥，却被康熙这么清楚地记得，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记得。这个帝王，对自己儿子的感情竟是这样深厚！当初，他下令监禁他们的时候，该有多心痛！天底下，到底是没有一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就算是帝王，也不能除外！
“皇阿玛…。。阿哥们都是人中龙凤，都是，皇阿玛的骄傲。”我道。
“朕，知道。淮丫头，答应朕，这一生都陪伴在老十三身边。”康熙盯着我，目光深邃。胤祥…。。
“朕知道，老十三是个重情谊的人，只是，他对你的情谊又何尝会少呢？”康熙这句话像是花了很大力气才说的。说完便咳嗽起来，我忙扶起他，他越咳越猛，直直吐出一口血来。
“皇阿玛…。。”我惊道。
康熙摆摆手，却握住我的手道：“淮丫头，朕在等你的话！”
我点头：“秦淮永生不会离开胤祥…。。”
康熙放开我的手，躺下，道：“你…。。下去吧。让李德全进来。”
外面的光刺得人的眼睛生疼。
康熙回忆了他的这么多儿子，却独独没有四阿哥，就凭这个，康熙不传位给他，又能给谁呢？我苦笑，这一群人啊，闹过了，争过了，夺过了，胜过了，败过了，然而答案，却始终在康熙的心里。这样一个英明的帝王，或许从他废太子的那刻起，他就知道下一任君王是谁了吧。一群人，猜一个人的心。这就是皇帝，永远在不得揣度圣意的法律下被人猜测，被自己的儿子猜测。
我最后看了一眼康熙的寝宫，这一眼，就是最后一眼了吧？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康熙帝不豫，还驻畅春园。命皇四子胤禛恭代祀天。病逝。即夕移入大内发丧。遗诏皇四子胤禛继位，是谓雍正帝。
这个伟大王朝的伟大帝王，在北京第一场雪中结束了他被后世无限歌功颂德的一生，满天的雪啊，仿佛在目送这个大清的一代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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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更待十年
现在的我如果有导演想拍恐怖片，那么我一定是最合适的女鬼人选。新皇帝为了防止有人乘乱暴动把一干人都以不同形式软禁。我虽然在十三府邸，吃喝都是极好的，但是仍然无精打采，估计现在就是他让我出去我也不想出去了。软禁对于我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相反，我倒是有点感激他。
不过安静的日子并没有多久。
“侧福晋？”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开了门，探出半个脑袋。我哑然失笑，道：“公公？”他忙摆手：“小安子给福晋请安。福晋，皇上让众女眷进宫给先帝守七……”我站起来，道：“知道了，你且等等，我梳洗一下便出来。”他哈腰关上门，我将碎发拢好，换了身素白的衣服便出了门。
马车上兆佳氏和其他女眷已经在了，胤祥不在，想必是已经去了宫中。一路无言，兆佳氏拍拍我的手背，担忧地看了我一眼，道：“妹妹…。。我知道先帝待你的好，你…。要节哀。”我点点头，道：“青箬省得。”她这才拿开了手，不再说话，一辆马车，大家各怀心事。
北京城的雪已经到了小腿，还是不停地下着，仿佛是要把世界湮没了。带路的太监在前面踩着雪，我们顺着他踩出的坑走着，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威严的紫禁城少了尊贵的红色，换成了素净的白色，也只有这个时候了。
殿内已经跪满了人，康熙的灵柩就在前面，仿佛他还在的样子，威严地注视着下面的群臣，可惜，可惜天人永隔。
我随着兆佳氏在一干女眷后跪下，头有些晕，胤祥就在前面，和十五十六他们在一起。我知道他的悲伤，父子之情，他又岂会不知。十五转过头来，向我点了点头。琢玉在四福晋身后哭得已经快不行了。我不知道她和康熙是否也有交情，但是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有的，她还怀着孩子，只是不知道是第几胎了，早年她也有过好多个，只是不是流了就是早夭，没有活过成年的。
“皇上驾到——”声音不是李德全的，李德全，他到哪里去了？这个我在皇宫中少得可怜的关心我的人。
还没有等我细想，那人便抬脚进来了。从我这个角度，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白色丧服下的一抹明黄。他的脚步显得有些急促，跟在他后面的苏培盛险些摔倒。但这个历经风雨的太监还是面不改色。
他的眼风扫了扫，众人皆伏倒在地：“皇上万岁万万岁！”他淡淡开口：“先帝丧期，一切礼仪从简。”接着便毫不停留地走到正中间，一撩袍子，稳稳地跪下。他的背影是那么沉重，仿佛背负着整个大清。
“呀，年福晋晕倒了！”一群忙乱的声音。我急急抬眼看去，琢玉果真歪在一个宫女身上，身体软软的。我一心急差点要爬起来，却看见雍正疾步走过去，却没有将她抱起，只是看了看便吩咐道：“苏培盛，送年福晋回去休息。”声音沉着得将近冷酷。我回身坐下，却总感觉方才有人看了我一眼。
这一场总算是过去了，听说十四阿哥就要回京了。
眼前最重要的还是琢玉，上次的事情虽然是李氏的蛮横所至，但是琢玉实在是替我挡了一箭，我是不能不感动和愧疚的。
好的是，她肚子里的胎儿并没有因为她的晕倒而失去，还是那么柔柔的样子，脸上却没有多少光，白得病态。
“娘娘该好好歇息才是。”我开口道。她立马惊慌地看着我，半晌道：“你们都退下吧。”宫女退去，她抓住我的衣角道：“姐姐？这是什么话！是不是琢玉做了什么让姐姐生气了？”我忙道：“不是的不是的，琢玉，刚才有这么多宫女在，这样随便终究是不好的，眼下雍亲王做了皇上，你可不就是娘娘吗？”我当然知道，她不止会是娘娘，还是贵妃呢。
琢玉这才松了口气，道：“姐姐真是吓坏我了，不过，皇上还没册封呢，琢玉还不是什么娘娘。”我道：“册封是早晚的事，不过是一个仪式罢了。”她旋即笑开了，道：“姐姐来看我，我才是高兴的呢。”我不免心里一动，道：“放宽心吧，逝者已逝，眼下最要紧的是保住肚中的胎儿。”听到逝者的时候，琢玉的眼光暗淡下来，小声道：“姐姐，皇阿玛他……从前就对我极好，琢玉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时候皇阿玛老是提起姐姐呢，说姐姐以前在乾清宫当差时候的事。”我听她这么说，更觉伤感，康熙对我的恩情我又怎么可以忘记呢？
“皇阿玛他……他是个好皇帝。琢玉也不要太难过，皇阿玛一生辛劳，大清在，他就在。”
“大清在，他就在……。”琢玉喃喃道。
一声清嗓子的声音。我是那个人惯有的。我回过身，那个身影立子啊不远处，我一时有些僵硬，身份的突然转变让我还不能马上适应。
“啊，臣妇不知皇上大驾，罪该万死。”我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只好借用电视剧里的通行证“罪该万死”一边跪下来。
记忆里，除了初识时跪过他，就再没有跪过了。
“起来吧，是我不让他们通传的。”他的声音透着疲惫。一个国家，面临皇帝更替，内忧外患，的确是很棘手的事情。我识趣地站起来，道：“臣妇告退。”他摆摆手，我走到第三步的时候，他突然发声：“十三弟在养心殿西暖房等你。”我脚步一顿，胤祥？他不是应该已经回府了吗？怎么会在西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