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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全本精校 天命朱颜(出书版) 作者:夷梦-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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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喜……有喜……静贵嫔居然有喜了。”她不敢置信地颤抖,“皇上才临幸过她一次,她竟然……”

“娘娘,来日方长。”槿儿在她耳边轻声道,“那孩子将来还不知如何呢?您如今是后宫之主,有贤德之名,可不能让人说您犯了嫉妒啊。”

“没错。”沈婕妤定了定心神,“槿儿,随本宫去鹿鸣殿向贵嫔道喜。”

鹿鸣殿的那棵桂花今年开得特别早,似乎在预示着某个时刻的来临。静贵嫔站在树下,穿一袭淡黄色褙子,望着满树繁花出神。

“皇上驾到——”

她颤抖了一下,连忙转身,杨恪已经站在殿门前,一袭深蓝色龙袍,宛如神临。

“陛下。”她欠身欲跪,被杨恪扶起:“你有身孕,应该在屋中歇着。”

这样的温言软语,有多久没有听到了呢?她喉头一酸,双眸开始泛红,曾经那些吟风弄月、共赋诗词的日子,就像前世一般遥远。

如果,没有那个女人……

“静儿,你似乎特别喜欢这棵树?”杨恪扬起面庞,阳光透过桂花映照他的容颜,“上次朕来的时候,你也站在树下发呆。”

静贵嫔像被雷劈中,低头道:“没……没什么。”

“进屋去吧,外面风大。”杨恪见她脸色苍白,以为她冷,命林华拿来外衣,披在她的身上,她眼中噙满了泪,微微点头。

沈婕妤的裙裾拖在长廊上,步步生莲,雍容华贵,俨然一宫之主。

忽然间,她看到了一个人,不由得停下步子。

清明亦身着盛装,带着她的宫女从长廊另一边走来,薄施脂粉、光彩照人。

她竟如此之美,沈婕妤暗暗心惊,却依然笑容满面,欠身道:“瑶光娘娘,听说您最近身体不适,臣妾甚为挂念。”

“让你费心了。”清明勾起笑容,“我一直等着你来我宫中饮茶赏花,只是婕妤日理万机,抽不出闲暇。”

口口声声说挂念,却一次也没有去过凝华宫,沈婕妤当然能听出其中的讥讽。

“娘娘有所不知,臣妾倒是想去看望,只是听说娘娘谁也不见,怕扰了娘娘的清净。”

“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清明似笑非笑,“听说最近宫内谣言颇多,婕妤管理后宫,还是不要听信下人们嚼舌头的好。”

沈婕妤笑得勉强:“娘娘说笑了,鹿鸣殿就在前面,不如同去。”

“请。”

“皇上,您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女儿吧。”杨恪坐在榻上,轻轻抚摸她的肚子,就像许久之前抚摸他的第一个孩子。静贵嫔神色一黯:“可是……嫔妾想为您生个儿子。”

杨恪沉默不语,若是女儿,明君就能回来了吧。

那个连阳光都没有见过的,可怜的孩子。

静贵嫔抬起头,看到窗外的桂花树,迟疑着:“皇上,瑶光娘娘……真是犬戎的公主么?”

杨恪一愣:“为何这么问?”

“嫔妾……”

杨恪见她犹豫不决,脸色一沉:“究竟怎么回事?”

静贵嫔似乎打定了主意,跪倒在他脚边:“请陛下恕嫔妾无罪,嫔妾方敢将曾经所见禀告陛下。”

“说,朕恕你无罪。”

“陛下,嫔妾四年前刚入宫时,曾……”静贵嫔偷偷抬头观察他的脸色,“曾见过瑶光娘娘。”

“什么?”

“那一日黄昏,天色昏暗,嫔妾就坐在这里看书,却看见一名少女从桂花树下走过。嫔妾见她鬼鬼祟祟,便喝问是谁,她受了惊,回过头,吓了嫔妾一跳。她竟与当日的钟皇后长得极像,嫔妾以为她是钟娘娘,可是她穿着一件宫女的衣裳,钟娘娘是断不会如此的。嫔妾心下奇怪,追出去,却再也不见人影,问起下人,他们只说什么都没看见,嫔妾还以为自己眼花,直到见到了瑶光娘娘,嫔妾才想到,也许并不是嫔妾的错觉。”

杨恪如遭雷击,过去的疑惑又浮上心头。清明只是个平民百姓,为何会知道宫中的暗道?又为何对宫中殿宇如此熟悉,连哪里有狗洞都一清二楚?还有她的琵琶和字迹,都仿佛在哪里见到过。

她的身上,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杨恪脸上阴晴不定,静贵嫔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些话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是让瑶光妃彻底失宠,还是令自己身陷险境?

这时,有宫人在门外道:“启禀皇上、贵嫔,凝华宫瑶光娘娘、凤藻宫婕妤娘娘求见。”

清明走进鹿鸣殿时,发现气氛有些怪异,杨恪脸色凝重,而静贵嫔却一脸惊慌,不敢看她。

不由得心中一颤,她微微眯起眼睛,静贵嫔啊静贵嫔,你还是说了。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后宫这个脂粉的战场,每个人都千方百计想着置别人于死地,何况这位静贵嫔又手握她的把柄呢?

乘怀孕之际说出当年的事,算准了无论如何皇帝都不会轻易责罚,还真是个厉害的女人。

“臣妾参见陛下。”两人一同跪下行礼,杨恪站起身,目光冰冷:“除了清明,其余人等,都给朕退下去!”

沈如吟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他的脸色,心中窃喜,起身退出殿去。不过片刻,偌大的鹿鸣殿中就只剩下杨恪与清明二人。

杨恪没有让她起来,缓步来到她面前,冷冷地问:“你究竟是谁?”

“皇上答应过不会再问。”清明低着头,“何况臣妾的身世,不是早已告诉陛下了么?”

“朕已经不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杨恪绕着她转了半圈,“你曾说是受品清的遗托,来宫中救朕,帮朕夺回天下,但你四年前就常常出入宫廷。你究竟是何人?目的是什么?”

忆起过往,清明心中隐隐生疼,沉默不语。

那是她再也不愿想起的记忆,这座宫殿,藏着她不堪回首,再也不能找回的苦涩青春。

见她不说话,杨恪胸膛中怒火翻涌,抓住她的双肩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你说!你幕后指使是谁?你师父是谁?”

幕后指使?清明苦笑,心痛得无以复加,一滴泪从她眸中滑落:“你真想知道?”

“说!”

“那我告诉你,我和杨怜儿一样,只是一颗蓄意安排在你身边的棋子。”

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像剑一般刺进杨恪的心:“是谁?是谁把你安排到朕身边。”

“我不能说。”

经历了太多的背叛,杨恪最恨的就是欺骗,如今,连自己最信任最喜欢的人,也只是阴谋的一部分,他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撕碎了。

“贱人!”一个耳光狠狠扇在她的脸上,打得她一个踉跄。

清明伏在地上,一丝腥甜顺着她的嘴角流出,她的十指都仿佛扣进了青石铺就的地板里。她不能抬头,不想让他看到她的悲伤与脆弱。

“你究竟说不说?”杨恪厉喝。

清明摇头,她不能说,不仅因为答应了师父,还因为,她不想让他知道真正的她,那个可悲可怜的女人。

“好,好得很!”杨恪怒极反笑,“来人!”

几个太监小跑进来,他咆哮着道:“贬瑶光妃为庶民,带回凝华宫去,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庶民,庶民!

清明忽然站起身子,哈哈大笑,笑声凄凉,她原本就是庶民,一个被家人抛弃,三岁时就应该死在荒村里的丑丫头!就算他要杀她,她也不该怨恨,这十六年,是她从死神手中偷来的。

她的笑声令杨恪没来由地心痛,但这一丝怜悯立刻就被愤怒淹没,不带半分情感地道:“将凝华宫的所有下人关押,什么时候你想说了,朕再决定要不要治罪!”

曾经热闹的凝华宫,如今变成了冷宫。清明伏在只剩下绿叶的牡丹园里,偶尔有一两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她的眼帘,轻轻地疼。

她觉得好累好累,什么都不想做,只愿意就这般躺着,永远地躺下去。

不知从何处传来衣袂翻飞的声音,她颤抖了一下:“是……立夏?”

“师父和钟品清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么?”那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在她耳边回响,“你不可以爱上他。”

“晚了啊。”清明轻声道,“她们说这句话时,就已经晚了。立夏,我是不是很愚蠢?像我这样的人,竟然妄图得到帝王的爱,我明明是这个世上最卑微最不配得到爱情的人啊。”

立夏沉默了很久,终于又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离开?”

“我不能离开,杨恪还没有一统天下。况且我若走了,云儿她们怎么办?”

“那你就该杀了静贵嫔,乘她还在冷宫的时候,让她死得神不知鬼不觉,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了。”

清明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其实你是希望他知道的罢?希望他知道你在七岁的时候就爱上了他。”

绿叶掩映之中,少女轻轻地抽泣,她的人生都是虚假的,只有七岁那年的那场邂逅,是唯一的真实。

不过,杨恪恐怕早就忘了吧,那只是他童年时代最微不足道的一天,却是她的一生。

立夏叹息,荡气回肠。衣袂翻飞之声渐渐远去,今夜没有月光,似乎连上天也在怜悯这个可怜的女人。

杨恪坐在武英殿内,手拿着奏折,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心烦难耐,将奏折一扔,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陛下。”林华小心地问,“天色不早了,您要不要歇着了?”

杨恪没有说话,林华察言观色,迟疑了一下:“陛下,三日前您曾说过今晚要临幸刚进宫的江才人……”

“住口!”杨恪怒喝,“我不需要其他女人!”

林华心头一酸:“奴婢多嘴。”

“滚出去!统统给朕滚出去!”

殿内的宫人们连忙退出去,一时间殿内静如止水,只有宫灯里轻轻爆了个火花。

清明,清明,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不肯告诉朕?朕爱你如斯,为何还要欺骗朕?

蓦然,他神色一变:“谁?”

一声啸响,冷风朝面前刺来,他抬手,牢牢接住,一年多的武艺,并没有白练,何况他天资过人,别人需要四五年才能练成的,他短短几月就能应用自如。

那是一枚飞镖,镖上刺着一张纸条。他并没有叫侍卫,只是疑惑地将纸条撕下,白纸黑字,却触目惊心。

“琉璃宫,寝殿神主,左转九次、右转六次。”

看起来像是在说某间密室的机关,琉璃宫是母后的寝宫,自从母后为父皇殉葬之后就封闭起来,不再赐给任何人居住,难道内有玄机?

掷飞镖的人是谁?他为何会知道母后寝宫里的秘密?

是陷阱么?

思酌片刻,他大声道:“来人!摆驾琉璃宫!”

琉璃宫在皇宫的最深处,杨恪一直不明白为何父皇会将它当作母后的居所。记忆中的父皇很爱母后,而母后……

母后似乎一直冷冷的,对父皇、对自己,甚至对任何人,她似乎从来都不快乐。

杨恪命人打开琉璃宫宫门,以前他派了太监日日打扫,而这离开皇宫的一年多,似乎荒废了,园子里有一股破败的味道,杂草高及脚踝。

林华指挥着太监们清扫出一条路,杨恪走进寝殿,吩咐谁也不许跟进去。

在母后寝殿的一角,有一处神龛,龛内供奉着一块牌位,牌上什么也没写。他一直觉得很奇怪,小时候曾问过母后,母后没有回答,只是发火,他也就不敢再问。

拂开佛龛里的蜘蛛丝,他握住那块神主,按照纸条上所写,转动了数次,忽然间,龛后响起机关转动的咔咔声,神龛移到一旁,露出一间密室来。

果然有密室!

他握紧了剑,走进门去。密室并不大,只有一张石床、一张石桌、一面小巧的琵琶和一只书柜,他将烛台高高举起,看见书柜里都是机关术数之书。

心中似有所动,一排排看下来,发现书架的某一层夹着折叠的宣纸,抽出来吹去上面的灰,在桌上展开,纸上只有一句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如遭雷击,这些字虽然歪歪扭扭,出自小儿之手,笔法却与清明的字迹极为相似!

恍惚间,他似乎记起,在很小的时候曾看到过这张纸,那年他只有八岁,庶出的哥哥被立为太子,宫中设宴,大宴群臣。他觉得心里不舒坦,喝了几杯酒就溜出来,回到母后的宫殿。殿内人烟稀少,大多都喝喜酒去了,只剩下一个老太监坐在门口打盹。

他坐在母后的寝殿内,就着月光看书,却听到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诧异地回头,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躲在纱帐的后面。

“谁?”

那身影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转身就跑。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拖了出来。

月光下,他看到一个约莫六七岁、长得很丑的女孩。

宫里的女人,无论妃子还是宫人,都貌如天仙,他还从没见过这么丑的人。

“你是谁?”他好奇地问。

女孩不敢看他,怀里死死地抱着一张纸。

“这是什么,给我看看。”他饶有兴致地抢那张纸,女孩一边摇头一边躲,他有些不耐烦,踢了女孩一脚,将她踢翻在地,终于将纸抢了过来。

纸上只有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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