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欢 沐非-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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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对那个新封昭仪的连番宠爱,是她看在眼中的。
原本以为只是一时贪鲜,却没想到,居然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还晋封她如此高位,让她也心生顾忌。
后宫之中,惟有她没有接受自己赏赐的“香囊”,若是诞下皇嗣……
于是,太后出手了。
她一出手便是雷霆一击——降头法术的诡异,能让皇帝对淑妃产生迷恋,区区失宠的过气昭仪,便不足为虑了。
然后……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竟让她也始料未及
太后想到此处,面容一阵抽搐,眼前浮现出方才那让她不敢置信的一幕——
正是用膳时,皇帝喝了几口汤,却放下碗站起身来。他理都不理明眸顾盼的淑妃,而是缓缓的看向一旁侍立的丹嘉,眼神茫然中透出诡异的白炽。
随后,他伸出手,凶狠而猛戾的抓过她的手腕,不由分说的,拖着她离去,“今夜,由你伺候……”
第一百五十一章天长地久有时尽
想到这一幕,太后手中的茶盏一顿,喀嚓一声,碗口竟碎裂一块,周围宫人心头发寒,越发噤若寒蝉。
在这种近乎窒息的静默之中,廊下宫女忽然发出一声急促的惊叫声。
“怎么了?”
太后冷然问道。
殿外有人颤声道:“是,是佛奴回来了”
随即只听吱呀一声,殿门开启,满身灰尘肿胀、狼狈不堪的佛奴一瘸一拐的跳了进来。
“喵~~~~”
它的嗓音带着哭腔,简直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见了家长。
佛奴被人套入布袋狠揍一顿后,又被用麻绳捆住四蹄,栓在了树上,随即,竟有无数的黄蜂倾巢而出,因它口中那块蜂房而恶狠狠的蛰它
又痒又痛的滋味回荡在全身,这是它整个猫生中最惨痛的一个下午。
它挣扎了半天,天可怜见的终于挣断了麻绳,顺利摔落下来。
因为捆得结实,它摔得也很是结实,就成了这一瘸一拐的模样。
它见着太后,仿佛见了能为它申怨作主的菩萨一般,撒娇哭泣着直奔而来。
佛奴回来的,真是太巧了,也太不巧了。
如果它早早回来,也许太后会怜惜它受人殴揍,为它准备上好的金疮药。
如果它再晚归一夜,也许太后的气已经消了。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巧合——丹离将麻绳割断一半,便是预估到它大概会在半日后重获自由。
而这一切,虎皮猫佛奴全然不知。
它撒着娇,哭哭啼啼的朝着太后依偎过去,直到——几根大棒子狠狠的打到它身上
“喵嗷~~~~~”
突然的疼痛与惊吓,让佛奴浑身猫毛都乍直起来。
“给我狠狠的打”
即使是被团团围住狠揍中,它仍能辨出,这是它家女主人的声音。
未央宫,昭元帝寝殿内,瑞兽熏炉中冉冉升起白烟香氛,清淡而熟悉的檀香味中,却混杂着另一种陌生的女子体香。
昭元帝从混沌迷茫中清醒过来,鼻端嗅到这股香气,警觉的灵识瞬间反映出不对
他猛然一睁眼,却发觉自己正躺卧在龙床之上,纱幕低垂,殿内显得昏暗而密闭。
下一瞬,他发觉自己身旁有人
他剑眉一皱,弹指劲风一动,放置夜明珠的暗匣便应声开启,寝殿顿时大亮。
锐利双目之下,身畔之人顿时无所遁形
“怎么是你……?”
他冷声低喝道。
出现在他身旁的女子身无片缕,她只是紧紧的拽着衾被,将自己雪白赤裸的身体缩裹成一团——
竟是嘉妃
夜明珠的光亮清晰得照出丹嘉此时的模样:她眼中再无一丝生气,连瞳孔都茫然涣散得不似活人,却偏偏死命咬住下唇,任由嫣红惊心的鲜血滴上被角。
她的双手紧紧攥住被子,手背上青筋乍起很高,凄厉得好似这是她唯一的屏障与依靠。
白皙手腕上,显示出深深的淤青,无言的述说着方才遭受的暴行。破碎残裂的衣物被甩在枕头一边,也显示着方才发生过激烈挣扎。
她整个人看起来,好似一尊破碎的布偶。
怎么会这样
昭元帝幽黑双眸一凝,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自己居然……毫无记忆?
他竭力回想起先前发生的事,却觉得太阳穴一阵抽疼。
模糊而混乱的记忆,仿佛一个个碎影从他眼前闪过——
他是在太后那里用膳,只喝了几口汤……汤的味道有些怪……
随后,他的眼前有些恍惚……
侧过头去,却蓦然看见的那相似的清冷神情,秀丽倔强的眉眼——
羽织
自己好似看见了羽织
随后,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身体轻盈的好似会自发行动……自己不由分说的攥住羽织的手腕
终于抓住你了……这一次,你,再不会离开了
太阳穴的剧烈抽痛让他从破碎残缺的记忆中清醒过来,他猛然起身,凝视着身旁绝望近乎疯狂的丹嘉,双眼眯起,却是犀利无比。
事情有些不对劲
仿佛感觉到身边的动静,丹嘉缓缓侧过脸来。
下一刻,昭元帝的瞳孔里,清晰倒影出她激动恐惧的神情
丹嘉浑身颤动着,雪白的面庞无意识的抽搐,眼中逐渐浮起了极不正常的白炽狂烈光芒
“放开我不要过来”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在这一瞬响彻寝殿
夜凉如水,月华如霜,风掠过飞檐下的铜铃,发出声声清响。
宫女们已经被斥退离去,丹离仍是半躺在木廊的毡垫上,她半眯着眼,凝视着逐渐升至半空的月轮。
月华银白中透出一种犀利的冷,让人不寒而栗。
“此时此刻,未央宫寝殿里,正在发生些什么呢?”
她低声而笑,顾盼之间,眼波幽幽。
“太后用淑妃的头发在皇帝的汤里下了降头,而我,却用丹嘉的头发碎屑替换了。”
“芙蓉帐暖度春宵……此时此刻,正是旖旎……”
丹离柔声细语的轻笑道,语调平静得好似全无波澜,却让一旁的麻将吓得用一双绒爪抱住头,紧紧的闭起了眼。
好可怕
它禁不住叫出了声。
“你说我的手段太可怕,太狠毒了?”
丹离轻笑一声,微微抬起头来。
冷月的光芒落入她眼中,那是美到极点的晶莹波光,却偏偏带着妖异诡谲的邪意冷笑——
“麻将啊麻将,你到底忘记我是谁了……”
一声轻叹,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充斥着这苍茫寂寥的夜空,这浩瀚虚无的天地之间——
“我是天机宗的宗主,也将是天门唯一的至尊共主……我,是世人口中邪恶阴险的大魔头。”
“这样的我,难道会有什么菩萨心肠吗?”
她冷然而笑,哈哈大笑声随风扩散,显得格外激越阴森。
笑声蓦然而停,她眼中厉色浮现,“今时今日,哪怕我真是菩萨心肠,我也会照样这么做”
“丹嘉啊丹嘉……你现在,必定是在未央宫受着皇帝的‘恩宠’吧?”
“你现在,大概是痛不欲生吧……”
她无声冷笑着,眼中闪现的光芒越发兴奋狂乱,“你在险境之中守身如玉,度日如年,望眼欲穿的等着挚爱之人的音讯——明天,你终于要见到他了可是,就在今晚,你就要落入无尽绝望深渊”
“哈哈哈哈……还不够,你的绝望还不够”
“比起我多年来失去一切的绝望与痛苦,你所受的苦,远远不够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狠绝而低颤的冷笑声,咬牙切齿的喃语,尖锐扭曲得好似要划破眼前这一切虚妄的平静
月光清冷银白,斜斜照下,丹离悠然侧卧于半明半暗间,周身散发出一种冥黑诡谲的光晕。
她缓缓伸手至发间,拔下自己日常所用的那一支水晶莲花钗,放在眼前深深凝视,细细端详。
甚至不用眼睛去看,她的指尖摩挲着冰冷而精致的钗身,只凭那细微繁密的刻字,便能深深感受到它的气息,仿佛与自己血肉相通。
“芳龄永继,隽华不离……”
她喃喃念着钗身上刻的吉祥祝词,缓缓闭上了眼。
这钗本是一对,钗身的祝词也是珠联璧合,一看便知是孩童周岁时备下的。一支跟随自己多年颠沛,而另一支,却被深藏在木匣之中,连多看一眼,都刺得心头痛不可当
她的眼前,好似出现多年前那一幕——
温柔慈悯而高高在上的眼神,居高临下的看着幼小惶恐的自己,仿佛是凝视蝼蚁一般。
强硬的无形之力,从自己死死攥住的掌中,将另一道纤细手腕攫走,而站在一旁的丹嘉,却以严厉而略见不耐的声调道,“五妹乖,你不要纠缠了……这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她自己也是同意的”
……
过往的记忆,在这一瞬让丹离眼中闪过魔魅狂越的亮光
贱人!
你也有今日
总是让别人为你所谓的天下苍生,为你的大义,为你心爱的男人牺牲,你自己却是轻描淡写、心安理得的享用着你长公主的荣华富贵。
丹嘉……你有今日下场,乃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她禁不住又想大笑出声!
夜风漫卷起四下里落叶,中庭里的繁花蔓枝簌簌而动,丹离站起身来,长发失去所有的羁绊,乌云堆雪一般披散而下。
胸中汹涌的是无限快意……乐不可支、抑制不住的大笑之声,仿佛是多年冰封下炽热毒辣的岩浆,在这一刻喷薄而出
吐尽胸中块垒,剩下的是却并非是畅快通达,而是无尽空虚,与寂寥。
长夜寂寥。
欲将心事付瑶琴,弦断有谁听?
莫名的,她想起她那具丝弦断折,尘埃满布的桐木古琴了。
宁非,多年前,你笨拙的为我奏琴,慰藉我忆起童年惨痛的无声之泣,现如今,你却身在何处?
丹离的唇角,缓缓浮现一道浅笑,苍凉,然而苦涩。
你奏至一半,却听我倾诉出惨痛身世,一时怒从心起,竟将冰丝三弦生生扯裂
那时候,你立誓为我讨回公道,报仇血恨,如今,你还记得当初的誓言吗?
物是人非,言尤在耳,却显得分外可笑了——宁非,此时此刻,我已经不需要你了,我靠自己的双手,为自己讨回了这个公道!
丹嘉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还有清韵斋主,以及……
她微微侧过脸去,任由眼角一滴冰冷的水滴落下,再回转过面庞,仍是那般似笑非笑的邪意淡然。
此时此地,夜凉风寂,她忽然再也感受不到半点喜悦,只是分外的想饮一杯酒了。
伸出手来,朝着空中一招,“五鬼搬运之术”黑舞一闪,随即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道透雕玉冻的朱漆托盘,中有一只玲珑玉壶,一只满斟的玉杯,杯中酒液闪着琥珀般晶莹的光芒。
取过玉杯,凑到唇边,却并未一口而尽。
恍惚间,耳边好似响起某人的低沉嗓音——
杯中之物,只能带来暂时的虚幻慰藉,烟消云散后,只会让人更加头疼。
这是前次夜深缱绻之时,昭元帝所说的话。
心中想起此人,便是咯噔一声,唇边的玉杯中酒液潋滟,却怎么也饮不下去了。
鬼使神差的,思绪又转至方才的古琴之殇,这一次,却并非因为宁非,而是为着今夜变故的另一人,昭元帝秦聿。
初见之时,寒夜拂晓他怒马长驰而来,只为拜访“无翳公子”。顺应诺言,他随身带来旧年的简陋木琴。
是为那个羽织亲手制做的吧?
想到这一点,丹离的心头又是一震,下意识的,她握紧了手中杯盏。
他现在已经从降头的蛊惑中清醒过来了吧?骤然看见床畔之人,不是心心念念的旧爱,而是一个陌生,甚至是厌恶的女人,此时此刻的心情,不知该是如何?
丹离摇了摇头,将自己头脑里这些纷乱复杂的念头挥去,却发觉,自己的心绪却如同杯中之酒一般莹颤闪动。
轻叹一声,她终究放下酒杯,站起身来,振落衣间的夜露,朝着宫门外走去。
一旁的麻将疑惑的轻喵了一声。
丹离轻笑一声,却是意味复杂难明,五指罩在它头上胡噜一下,“麻将,你居然敢笑我心肠不够硬?”
她轻轻摇头,幽黑双眸微微眯起,淡然一笑道:“只是同为天涯流落之人,心情相似…所以免不了走一趟,看看他那里究竟如何了?”
言毕,她转身而出,手掌一道白光闪过,竟是一只小小纸人凭空而现。
未央宫里,原本的平和静谧,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凄厉尖叫声打破。
廊下守夜的宫女,阶下执金吾肃立的禁卫,以及从四面八方急聚而来的近侍内监,各人面上都带着惊愕与震惊。
出什么事了?
寝殿的大门仍然紧锁,内中却好似有挣扎撞击之声,众人惊怒交加之下,以为来了刺客,正要一齐撞开大门,下一瞬,只见玄金二色光形翩然落下。
玄金双鱼光罩之中,繁复咒文围绕,一道身影隐约而现,白衣翩然如渺,银莹羽氅随风任扬,发间珠冠古博,更显傲然清华之态。
“且住。”
折扇随意一挥,淡然声调中宛如天音,却是不容置疑的强势。
众人惊疑不定,不知此人是何来头,有心思细密又见多识广的,骤然想起一人,一楞之下,慌忙跪下行礼道:“拜……拜见国师”
眼前此人,竟是传说中神秘无比的国师?
一人先出声,随后众人纷纷跪落在地,眼角余光却偷偷瞄向这一团光罩中的模糊人形。
“此地交我,你们散去吧。”
无翳公子淡淡说道,众人面面相觑,答也不是,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