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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霍桑探案之活尸 - 程小青-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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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趟,听听确实的信息。”施桂的眉峰展开了些,又第二次建议。
    施桂的提议确有意思,因为我与其这样子坐不稳站不定,倒不如亲自去瞧个究
竟。我就丢了烟尾,穿上那件山东府绸外褂,拿了草帽,急匆匆出来。
    经过了五分钟的步行,我就走到济众医院的门前。我抹一抹汗,向挂号处问了
一声,才知急诊室在第二层楼。霍桑还没有下过楼,料想那女子大概还有些希望。
我又知道杨祟义院长因着霍桑的请求;已经从寓所里回到医院来,这时也在楼上急
诊室里。
    我一步两级地上了楼梯,匆匆赶到了急诊室的门前,先定了定神,又把耳朵凑
在门上听听,里面很安静,听不出什么声音。‘我不顾冒昧,曲着一个手指,在那
厚重的橡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一会儿,门轻轻开动,但只开了两寸光景,门缝里
面有一个穿白色衣裙、头上覆着一块三角形白帽的女护士。她向我瞧了一瞧,没有
说话,随即摇了摇头,重新将门关上。
    这原是医院的规章,医生在施手术的当儿,不容许闲人进去。我虽不是一个绝
对无关系的闲人,但已没有解释的余地。怎么办呢?我心里焦急不耐,很想不顾一
切地推门进去。可是我平时常痛恨一些人缺乏守法的精神,尤其是那班阔老、大亨、
闻人们,凭着他们特权阶级的劣根性,滥用权力,把超越规章法律算作有面子的事。
此刻我身处其境,怎能不维持我的守法精神呢?
    我在急诊室门外徘徊了四五分钟光景,焦急的情绪实在不能用文字形容。不过,
我的希望却逐渐增高,既然医生还在里面施救,显见病人还有希望。只要她能够开
口说话,说明她的身份、来历和她到霍桑那里去的用意,霍桑的肩头上立刻可以轻
松。
    一会儿,急诊室的厚门自动地开了。那个先前拒绝我的女护士,右手提着一只
白搪瓷的巨罐,连着一条橡皮管子,左手另有一只箕形的器具,里面盛着呕吐物,
轻步从里面出来。
    我忙迎前一步,低声问:“对不起,我问一句话。那个病人怎么样?”
    她略略向我瞥一瞥,摇摇头。
    “怎么样?她——她醒过来没有?”我再问。
    “死了!”
    女护士低低说了一声,沿着那洁净空落的通道走开去。

                            第三节  两条线路
    死了!这消息真像满盆炭火给泼上一桶冷水。我呆住了,目送那女护士慢慢儿
走开。
    我想霍桑把一个垂死的病人送进医院里来,却交代不出她的来历!现在人死了,
死无对证,这怎么得了?一转念,我心里又产生一种无聊的怀疑:“不会弄错吗?”
这疑团立刻被打破。急诊室的门继续开动,一个穿着烫得挺硬的白纱斜外褂的少年
医生从里面走出来。他的脸上虽保持着相当的镇静,但仍略略有些忧容。
    我上前问道:“张医生吗?……这女子没有救了吗?”
    他向我瞧一瞧,摇头说:“完了。怪可怜的。”
    “她中的什么毒?”
    “来沙尔。来沙尔液中含有甲酚的混和物,有剧毒,非常厉害。她所服的分量
一定不少。”他顿一顿,向我端相了一下。“你和她有什么关系?”
    我答道:“我是包朗——”
    他略略带些笑容,接嘴道:“唉,你是霍桑先生的朋友,他还在里面呢。”他
点了点头,便踏着稳重的脚步,自顾自走开。
    急诊室的门已完全开直。霍桑和一个四十多岁戴眼镜、穿白外褂的男子正在一
边谈话,一边缓缓走出来。我认识那人便是杨祟义博士。他见了我,只点点头,并
不招呼,继续和霍桑谈话。霍桑也只向我摇头示意,并不停步,一层阴影罩上了他
的脸。他那付沉脸锁眉的忧愁神气,我委实难得看见。
    我趁势向急诊室里面瞧去。病榻上躺着一个人体,上面给一条白被单覆盖着,
完全瞧不见什么。病榻旁边有一张椅子,那件淡蓝色印着百合花的短袖绸旗袍搭在
椅子背上,病塌底下留着一双银色的高跟皮鞋。室中静得有些可怖。我觉得没有再
进急诊室里去的必要,便跟在霍桑和杨院长的后面。
    霍桑说:“不错,我应得担负完全责任,你尽管放心。”
    杨祟义道:“那末,警厅方面呢?”
    霍桑道:“我们不妨各自进行。你可以依照合法的手续正式报告,我也亲自去
接洽。”
    “好,就这么办。”
    杨院长在一个办公室门前站住,和霍桑点头作别。霍桑旋转头来招呼我,我便
跟着他走下楼梯。出了医院,我才悄悄地问霍桑:“这女子进医院后开过口没有?”
    “没有。”他在人行道上站住,脸色显得忧郁沉着。
    “那末,你对于她的真相可有什么线索?”我又问。
    “她身上没有足以辨认她真相的东西。”霍桑摇摇头。
    “衣袋里除了两张中南银行的五元钞票以外,连摩登女子们常常带的粉盒唇膏
和钱夹之类都没有。此外,她的细麻纱汗衫是飞鹰牌子,皮鞋是陶拉斯厂的制品,
都是高级的美国货。这一点或许可以给我一些端倪,不过很渺茫。”
    “喔,这两种牌子我没有听见过啊。”我应了一句,又带着希望的语调,问道,
“那末,你想这两种东西会不会是她从美国带回来的?她不会是个美国留学生吗?”
    “晤,还难说。这两种牌子的美国货,在上海的确不大看见。不过对于舶来品,
我缺少享用经验,还得调查一下。”
    医院的邻近有一家汽车行。霍桑走进去,向一个司机招一招手,说了一声“警
察厅”。那司机便转身拉开了车厢的门。我决定跟霍桑一块儿去,便一同上车。汽
车开出了车行,向东驶去。我们都静默无言。我明知霍桑正处在困难的境地,也很
愿尽一些患难相助的朋友义务,可是想不出办法,连安慰的话都找不出一句。
    汽车过了平等路,因街道的闹热,速度减低了些,并已在叉路口又停顿了几次。
霍桑端庄地坐着,他的嘴唇紧闭,眼光下垂,可以想见他的精神上的烦恼。
    他忽然问我道:“你可曾问过施桂,有没有注意女人的汽车?”
    我答道:“问过的,他只瞧见那是一辆黑色的旧汽车,连出和的或者自用的都
不曾注意。”我把我和施桂的问答复述一遍。
    霍桑保持着静穆状态,没有表示。
    “我想眼前唯一的关键就在查明这女人的来历。这一着你想有没有希望?”我
问。
    “希望,那是永远有的。”他顿一顿。“这样一个摩登女子决不会是从天上落
下来的,不过怎样查明她,眼前我还没有把握。”他咬一咬嘴唇。“我担心的就在
短时间中外界对我的非难。”
    这几句话使我的精神提振了些。无论处在怎样危难的境地,霍桑从来不消极失
望。不向困难低头,是他的优良品性之一。
    “你想她的来意究意是什么?”我又问。
    “那当然不会是恶意的。我想她大概遭到了什么损害或冤屈,希望我给她解决。
可惜中毒太深,她的咽喉烧伤了,已经来不及说话。”霍桑忽然伸出他右手的食指,
在空中画符似地划着,接着又自言自语。“这样三曲定是一个‘之’字。”
    我想起了那女人在霍桑办公室中划字的举动,说道:“很惭愧,我当时没有注
意到这个,不能帮助你一下。”
    霍桑道:“这不能怪你。她的举动太突九,我也来不及注意。我只觉得她划的
第二个字是个‘之’字,第三个字仿佛两横一直,是个‘干’字。不过我没有瞧清
楚,或许她没有写完。”‘“姑且假定是’之‘’干‘’两个字,你想有什么意义?”
    “想不出,这两个字实在没有联贯的意义。不过——”
    他忽然皱着眉毛,停顿了不说下去。
    我催逼道:“不过什么?”
    “据我料想,她或许要告诉我一个人的姓名,她划过三个字,第一个字我错过
了,第二第三‘之’‘干’两个字,却又不像人的名字。唉,真伤脑筋。”
    汽车停在警察厅的门前。霍桑先下了车,付了车钱,便首先进去。他把名片交
给一个传达员以后,又低声向我表示,“这件事必须请汪银林出面帮忙。”
    汪银林是上海警察厅的侦探长,在以往的十多年中,他得到霍桑的帮助简直计
算不清。有一次他碰着一件命案,束手无策,几乎丢掉差使,砸破饭碗,幸亏霍桑
挽救了他。他吃的是公事饭,也不免沾些官气,哄吓敲骗这一套,有时也要试试身
手。但是他见了霍桑,总是规规矩矩,绝不敢耍什么花招。这一次霍桑移樽就教,
谅来不致于失望。
    不巧,汪银林不在厅里。霍桑叫我在会客室中略等一等,他自己进去和一个姓
唐的秘书长接洽。约摸经过半个小时,霍桑才从里面走来,他的神气仍像先前那么
严冷。
    我问他接洽的结果。
    霍桑说:“毫无结果。那位秘书长官腔十足,把一切责任推到我身上。”他略
顿一顿,补充说:“其实情势太尴尬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女人竟突然死在我家
里,责任是应该由我负的。”
    我忙道:“我也同样可以负责。事情发生时;我是个目击者,万一有什么意外,
我情愿和你共同负担。”
    我说话时的声调和态度,竟使霍桑沉着的脸上钩起一丝微笑。他一边引着我走
下警察厅的石阶,一边婉声回答。
    “包朗,你真是我的患难知己。我想凭着我几年来在社会上的信用,这件事谅
来还担当得住;意外的铁窗风味,我大概还不致于领受。”他嘻一嘻。“这几天尊
夫人既然往嘉兴去了,你的笔务如果可以暂时搁一搁,不如到我那边住几天。你总
也知道,楼上你的那只旧榻至今还没有拆卸掉哩。”
    我也笑着应道:“我也很愿意温一温旧梦,恢复我们两个独身汉的同居生活。”
    回到寓所以后,已是晚膳时分。霍桑先问施桂有没有人来过,施桂回答没有。
霍桑就叫苏妈预备夜饭,随即打电话到济众医院里去。
    一会,他告诉我道:“那女人进医院时,我要求给她照一张照片,现在照片已
经洗出来了,据说除了她的眼睛闭拢以外,别的都很满意,”
    “你打算从她的照片上探查她的真相?”我问。
    “是啊,这是一条线路。象这样的女人,一定是擅长交际的,即使新从外国回
来,也可能是舞场、餐馆、电影院、或者剧场里的主顾。她的照片在报上登出来以
后,我不相信会没有一个人认识她。现在,你等一等,休息一下,我到邻近去实地
调查一下。”
    我卸下了我的府绸外褂,把它挂在衣架上,又开了电扇,点着一支纸烟,坐下
来等候。
    实地查究一直是我的朋友侦查工作的不二法门。他对事实情况的推测和估计,
也都依凭着可靠的事实和物证,处处从实际出发。数十年来,他经历了无数的疑难
危险的巨案,他所以往往能绝处逢生,转危为安,就靠着这一种实事求是的科学方
法。
    隔了十多分钟,霍桑才回进来。
    我问道:“你是出去调查那辆汽车的?”
    霍桑点点头。“是的,可是偏偏不巧。隔壁七十九号的胡老妈妈,对于孟蓉圃
的那一辆灰色新汽车,倒瞧得非常清楚。那女人的汽车竟没有一个人注意。”
    “也许是汽车一送到就开走的缘故。”
    “对。这汽车也是线索之一,我不能不注意。如果是出租的,费一些功夫,总
可以查明白。”
    “此外,还有没有别的线路?”
    “别的意外的线索也可能随时发现,不过不能凭空虚拟,也不应坐着等待。”
他瞧瞧我的脸,又说,“包朗,你不必过于担忧。”
    我竭力想安慰霍桑,霍桑却反而给我安慰。我们两个的确可以算得上患难朋友。
一会,我触发了另一种意念。
    “霍桑,那个孟蓉圃怎么样?可会和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
    “就眼前的情势看,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关系。”霍桑的双眉紧锁着。“况且
他们俩的汽车的来路方向不同。我刚才听得孟蓉圃是从东面来,又从东面回去的;
那个女人的汽车却是从西面来的。”
    进晚餐时,霍桑仍照常进食,我的胃口却至少打了一个七折。我们刚才罢膳,
警厅侦探长汪银林汗流喘息地赶来了。汪银林是个身体比较胖的人,性子又有些近
乎急躁。心急和体肥就尽够构成多汗易喘的条件;何况他因关怀霍桑,心里确实有
些担忧。他坐定了以后,抹了一会汗,点着一支他惯吸的不知什么牌子的粗雪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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