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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草莽芳华-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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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恕不奉陪。”

他要走,却晚了一步,琴音乍起,哀伤的旋律君临天宇。

他感到一阵昏眩,有点迷迷糊糊,然后是一阵心酸,悲从中来……

他坐下了,全力收敛心神。

可是,他办不到。他可以抗拒迷魂乱神之音,可以抗拒含有杀伐变微的高亢音符,可以抗拒靡靡之音,但却抗拒不了哀伤凄切的旋律;因为他本来就是个伤心人,以行侠仗义,游戏风尘来麻醉自己,以冒险犯难,浪迹江湖掩饰自己内心的创痛。

终于,他进入幻境。

依稀,他看到了从天而降的一位丽人。

依稀,他看到了荡气回肠的萧音。

“珮君……”他凄然呼唤。

“珮君……”他流下了两行情泪。

紫金凤走近少女身后,讶然问:“表妹,他怎样了?”

“他已为琴音所克制,陷入七情幻境中了。”

“哦!他在呼唤甚么?”

“这人有伤心情史,他在呼唤一个女人的名字。”

“女人的名字?”

“好像是叫佩君。”

“恐怕是叫婉君吧?”

“不易听清。”

“定是摄魂魔君的女儿匡婉君。”

“看他的神色,不像是那魔头的女儿。如果是的,这人未免太多情了,他两人相处仅一夜时光。”

“一见钟情的事,平常得很。”紫金凤笑着说。

杜弘的情色又变,变得温柔恬静,似乎他怀中抱着一个人,一手虚揽,一手轻柔地虚拍,口角出现凄迷的笑意,曼声低吟:“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

琴声凄婉,但他听到的却是萧音。

少女尹姑娘脸色一变说:“他真的在爱恋着一个女人。”

“他与匡婉君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东西,强盗与贼女臭味相投。”紫金凤不屑地说。

尹姑娘黛眉深领说:“表姐,有件事十分令人起疑。”

“表妹,什么事?”

“紫袍神君的贼婆娘,今早曾捉住他们,逼他入谷打头阵,岂不可怪?”

“大概是这人有自知之明,不愿送死,因此存有反叛的念头,以致劳动贼婆出面逼他就范。”

“哦!恐怕其中另有阴谋。听,他在说什么?”

“杜弘的神色仍然未变,柔声道:“珮君,你知道我多么想念你啊?记得在中州客栈投宿时,在壁间看到不知哪一位有心的旅客,以瘦金体题下一首秦少游的词,词名鹊桥仙。那一夜,我胡思乱想睁着眼睛到天亮。佩君,那首鹊桥仙你一定也记得。”

他的声音变了,变得凄迷抖切:“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夜,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最后两句,他已是声泪俱下。稍顿,他又低徊地说:“银汉孤星虽有银河相隔,但一年一度七夕鹊桥会,他们有共同的希望,万古长存。唉!我们呢?天人永见,梦断幽冥。从此我有了绰号,我自称银汉孤星。前些日子,我度日如年,那些逝去的美好时光永不再来,你的音容笑貌经常在梦中出现在眼前。可是,近一年来,你却很少在我的梦中出现,为什么?是怕影响我的情绪么?是怕我分心免被仇家所乘么?我!佩君,你终于又来到我的梦中了,我……”

尹姑娘哼了一声说:“你倒是得意呢,做的是美好的白梦,“哼!我要叫你永沦恶梦之中。”

琴音变微,杀伐之声四起。

她弄巧反拙了,只有哀伤的旋律方能令杜弘受到催眠,这是杜弘唯一的弱点,唯一难以克制的心魔。

梦醒了,杀伐之声令他脉偾张。

浪迹江湖,出入生死,仗剑行道以排遣哀思,这是他活下去的理由。

他一蹦而起,大声喝,左手疾场,孤星镖破空而飞,快得令人目眩。

尹姑娘果然高明,人向下滑挫。

厉啸声刺耳,“啪”一声响,断了一根琴弦,孤星镖从鬓角掠过,射断了一络美发。

他猛扑而至,势如猛虎出押。

海韵大惊,搬起一座石凳,奋神力急投而出,向他猛砸,力道千钧。

他神智仍未完全清明,本能地伸手接住了石凳,凶猛地反击,向花棚投去,势如山崩。

尹姑娘已及时抓起琴,飞射出亭。

紫金凤与两侍女,也向另一方向跃出。

“轰隆隆……”整座花棚倒塌,宛如地裂天崩,声势骇人听闻。

尹姑娘一手捧琴,站在三丈外的花丛中,冷笑道:“少了一根弦,本姑娘仍可取你的性命。”

声落,五指疾下,一连串令人心乱的散碎音符随指而起,每一声似要击碎人的天灵盖,令人心中恐慌,六神无主。

杜弘拍拍印堂,摇摇脑袋,似想将昏眩感抖落。接着虎目怒张,凶狠地盯着尹姑娘。

终于,他吐出一声深长的叹息说:“原来是你。姑娘,不要操弄那张瑶琴了。”

尹姑娘骇然,不信地又抚出一阵令人心魄下沉的冷音,仍要用琴音行雷霆一击。

他一跃三丈,暴退出五女外,高叫道:“姑娘,在下欠你一分情,因此回避。”

“站住!”尹姑娘停指沉叱。

他不再退走,客气地说:“请问姑娘有何见教?”

“你要溜走?”

他摇头道:“在下并不怕你,但大丈夫恩怨分明,我欠你一份情,决不与你动手。”

“刚才你用暗器射……”

“在下抱歉,那时在下并未完全清醒,被姑娘的琴音所迫,反抗出乎本能,希望姑娘谅解。”

“哼!你……”

“救命之恩,容图后报,在下告辞,姑娘珍重。”他抱拳一礼,徐徐后退。

尹姑娘的玉指,迟疑不决缓缓难下。

紫金凤掠近,低叫道:“表妹,算了。”

“表姐,这人将是你的心腹大患,如让他走脱,日后你……”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苦笑道:“在下不会重临贵谷,但姑娘如果再在江湖上为非作歹,在下便不会放过你了。”

紫金凤柳眉一挑,沉声道:“你说我在江湖为非作歹,岂有此理!”

“客船上六七十条人命,难道他们全都该死?”

“什么?客船上六七十条人命?”

“船上有在下的朋友司马龙与少东主,他们生死不明,重伤落水万无生理。在下被泊湖岳山的一笔勾消所救,虽则他与在下有过节,但在下仍然感恩,感恩图报理所当然。他被你以紫金凤凰令召来待罪,想必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胡说什么?”紫金风怒声问。

“何必假惺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姑娘,我劝你远离紫袍神君,以免……”

“且慢往下说。”

“姑娘……”

“你不是紫袍神君的爪牙?”

“你不是紫相神君的党羽?”

尹姑娘噗嗤一笑,接口道:“妙极了,你们都认为对方是紫袍神君的爪牙党羽,可笑极了。”

杜弘指着紫金凤问:“你不是么?”

紫金风猛摇头,说:“你问得真可笑。”

“客船上留有紫袍神君的信记。”

“你以为是我留的?”

“那……你们为何阻止我拔信记?为何叫花花太岁用迷香计算我,那位海韵姑娘又给了我一匕首……”

海韵接口道:“见鬼!贼人要劫船,我以为你是首领,所以想擒贼擒王,所以要杀你。”

“你……你把我说胡涂了……”他困惑地说。

紫金凤问道:“你说司马龙与文少东主是你的朋友?”

“是的。”

“就是你那位同伴?”

“是呀!”

“你们交情如何?”

“在下与司马龙早年有一面之缘,与文少东主是初见,彼此在船上碰头,因此在一起叙旧,恰好发现桅上紫袍神君留下的信记……”

“且慢往下说。”

“姑娘之意。”

“首先,我告诉你,我与两位侍女从湖广返家,随身带有三千两不义之财,得自那些钓名沽誉之徒与贪官污吏之手;其中有千两是摄魂魔君的造孽钱。”

“这……”

“其二,我上船时便已发现紫袍神君的信记了。”

“你不是那老恶贼的党羽?”

“当然不是。其三,我以为你是恶贼的爪牙。”

“老天!”

“其四,司马龙与文少东主,都是恶贼的爪牙。花花太岁是头领之一,真正的主事人是司马龙。”

“真的?天!”他惊讶地叫。

“你落水之后,司马龙指挥两艘贼船靠近,登船抢劫杀人。”

“听人说客船沉了……”

“杜爷,你只会听人说?沉的是两贼船之一,当然是我把他们弄沉的。”

“这……”

“你为何不先到船行去打听?便冒失地登门兴师问罪,你……唉!真是岂有此理。”

“我……我在岳山养伤……”

“你不问情由……”

“姑娘,我……我听岳山的人说,一笔勾消被你用紫金凤凰令召来问罪,一时心焦情急,便赶来了。”

“不错,我将一笔勾消召来,以为他与紫袍神君有勾结。如果他不来,勾结便有了凭据。”

“他来了?”

“不错,来了。”

“你把他……”

“他说出已隐修一年的事,对紫袍神君一无所知,因此我放他走了。你回去以后,可以问问他。”

“在下错了,抱歉。只是,在下入谷之前,曾受到不少正邪高手围攻,因此更认定……”

紫金凤叹道:“你击败了不少名宿,是多年来唯一能不屈不拢到达敝谷的人。本姑娘的伙伴,只有一些长辈住在谷内。谷外的那些武林隐逸与正邪道名宿,从不到谷中走动。杜爷,你有暇小留一天半天么?”

“这……”

“我想带你到谷中各处走走。”

“哦!方便么?”

“你还疑心我是紫袍神君的党羽?”

尹姑娘笑道:“那位擒匡姑娘胁迫你就范的老太婆,是紫袍神君的婆娘母阎王马婆婆。”

“哦!这……”

“紫袍神君也来了,可惜他走的是后谷,没给我碰上,但他不会死心的。咱们共杀了他二十八名高手,他正等候好友前来助拳,誓报江上阻止劫船之仇。”

杜弘一字一吐地说:“在下希望参观贵谷,游山玩水是在下的爱好,贵谷美景如画,且有两位兰心惠质的姑娘加以整理,为此洞天福地生色不少。”

“你相信我?”紫金凤问。

他豪笑道:“在下已认错了,姑娘海涵。”说完,抱拳一礼。

“客气客气,欢迎侠驾小留。”紫金凤也笑答。

“在下失礼,还未请教两位姑娘尊姓呢。”

紫金凤客气地笑道:“贱妾姓紫,小名金凤。那是舍表妹尹琴,奉母隐修天柱峰。杜爷久走江湖,曾否听说过神筝魔琴?”

“咦!尹姑娘定是一代琴圣魔琴尹公啸天的千金了,失敬失敬,难怪琴音能降龙伏虎,高明高明,青出于蓝,尹公衣钵真传,果然不同凡响。令尊目下安否?”

尹琴叹息一声说:“家父去年动了游兴,远至浙江天台访友,流连忘返,不知目下在何处流连呢。”

紫金凤笑道:“请屋里坐。杜爷,你是寒舍第一位登门问罪而能获客礼相待的佳宾。”

“在下深感荣幸,感激不尽。”他客气地说。

两女肃客入室,内堂出来一名侍女,欠身道:“老夫人出堂。”

紫金凤与尹琴入内相迎,扶出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向杜弘笑道:“这是家母。”

社弘上前行礼道:“伯母万安。晚辈杜弘,打扰仙居,恕罪想罪。”

老夫人客气地颔首为礼,笑道:“贵客光临,蓬荜生辉。杜公子请坐。山居野人疏狂已惯,小女年轻识浅,得罪简慢之处,公子海涵。”

宾主就坐,侍女海韵奉上香茗。老夫人不住打量佳宾,和颜悦色地说:“小女不肖,不时在江湖上闯祸,外界不谅,登门寻仇在所难免。但不知杜公子此来,所为何事?”

杜弘将经过—一说了,最后说:“这得怪小侄浮躁轻率,致有此误会,深感不安,尚请伯母见谅是盼。”

老夫人长叹一声,说:“公子侠胆慈心,古道热肠,老身万分佩服。客船被劫的事,确是紫相神君的党羽所为,小女恰在船上,适逢其会而已。至于令友一笔勾消,已洗脱嫌疑离谷三日,目下恐已返回岳山,公子大可放心。小女在江湖筹措钱粮,手段虽不光明,但公子当明白,一个年轻女流,家无恒产生财无道,她不得不出此下策,老身只希望江湖道义之土予以宽肩支持,别无他求。”

杜弘大惑不解,说:“伯母的话意,小侄茫然不解。尊府隐居此洞天福地,与世无争,此需钱粮有限,度支不至发生困难。如果贤母女财力不及,就不必奢言隐居。小侄直言,伯母休怪,尊府不像是可以过粗茶淡饭度日的隐者。”

老夫人展颜一笑说:“公子快人快语,坦诚率真,不脱豪杰本色。老身不才,但养家之道仍能张罗,此需的钱粮,另有他用。”

“伯母是说,用来济贫?”

“贫如何能济?天下间真正需要济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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