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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谁的爱情不上锁-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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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桂云蹲在地上把自己抱成一团抽搭着哭起来,像被人点破了心事。她暗恋徐治国,从他大学毕业人分配进厂时就看好了他,这个戴着眼镜、有点羞怯的大学生,一分配进纺织厂就被这个纺织姑娘的视线网住了。张桂云的脸红得像喝了红葡萄酒,这时,她听见李贵香、王芸她们一帮姑娘“嘻嘻哈哈”朝更衣室走来,张桂云慌忙擦干净脸,打开木门张望,徐治国早没影了。 
  徐治国找了几件衣服穿上,仓皇跑回家,他已经意识到家里遭了不测,那么他母亲……他心惊肉跳逃回家时,院子里的灰烬还在一闪一闪地眨眼,到处弥漫着一股焚烧塑料和橡胶的难闻气味。
  他母亲徐焦氏正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蜷缩成一团,神情紧张地朝外张望,初冬的寒风吹得她不停地打喷嚏。
  “妈……他们打你了?”徐治国搂住他妈抱头痛哭,徐焦氏警觉地四下望了望,把他拖进屋,反锁大门,在黑影里从嘴里吐出件东西。寒光一闪,小心地捧在手心里,那东西在黑暗里发出紫色的光芒,熠熠生辉。
  徐焦氏舒了口气,这才哭出声来:“都烧了,都砸了,都抢了,可让我怎么过啊!我的人啊,我现在只剩下你了。”她把金锁紧紧捂在心口。
  徐治国过来安慰她母亲:“妈,还有我,你别难过了。”
  但徐焦氏捂住心口不放,悲切地说:“这房子是住不得了,你看咱左邻右舍,许家、林家都遣返回老家了,咱也落不下啊,可怎么办啊!”
  徐治国看他母亲在黑影里哆嗦着啜泣,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抓住他母亲的手说:
  “妈,有办法了,咱不用遣返了。”
  第二天,徐氏母子做了两件对徐家惊天动地的大事。
  一件事是收拾小鲍岛大杂院的旧房子,果断地搬了进去,坚决与人民大众打成一片,至于小楼——被当作霍乱一样地舍弃了。第二件事是,徐治国在他母亲的教导下,到台东正大食品店称了两斤核桃酥、两斤蛋糕、加了大红贴,扎成点心包,外加4包钙奶饼干,在草包里又塞上两瓶景芝白干,盖上粉红色的纸。然后,徐焦氏把张桂云的工作服洗干净,板板正正叠好了,装进包里。临出门,还用刨花水仔细抹光了头发,别了卡子,给徐治国换上一件卡其布蓝青年装,白塑料底黑布鞋,打扮整齐,提着点心推开了张桂云家的大门。
  徐焦氏亲自出马来张家提亲。
  出乎她的意料,张家不但没有把东西给她从屋里扔出去,反而按照过年的待客标准炸了花生米、炒了醋溜白菜款待他母子。
  张桂云她父亲望着高高大大、一表人才的徐治国笑得直啜小酒,实实在在地说:
  “我6个儿(子),就这一个小闺女,闺女愿意的事,老的就顺着她,我看大国也是有文化的青年,全厂就这么一个大学生,有文化就懂道理,不会给闺女亏吃。”把个张桂云羞得脸上红红白白,一个劲给她父亲使眼色。
  当然,徐治国成份不好,想沾张桂云成份好的光,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在大喜的气氛下,不好把这点功利性东西点破。大家客客气气,皆大欢喜,下一场酒就吃了喜酒。
  徐焦氏将金锁郑重地挂在她儿媳妇张桂云的脖子上,语重心长地说:
  “小张啊,咱家是托了你的福,家也抄光了,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这副金锁是我这么多年千方百计藏下来的,这是你公公当年给我置办的,还给它起了个怪好听的名字,叫情人锁,还值几个钱,以后,这就是咱家的传家宝了。”
  说得张桂云捧着情人锁像捧着命根子,当着她婆婆的面,用红绸子包好了,塞进箱底,又把箱子挂上把铜锁,这才舒了口气。
  从此,红卫兵和厂里的造反派再也不敢提遣返一事,因为张桂云家三代工人,她爷爷还是1925年日资大康纱厂大罢工的积极分子,再敢动徐家就是存心和劳动人民过不去了。
  徐家一场劫难总算躲过了。
  ……
  徐海霞一直吃惊地盯着曲莉莉,像在听她编的一个精彩故事,父母的往事,竟从这种身份的女人口里讲出来,连她做女儿的都不知道。这些事百分之百是她父亲告诉她的,他是在什么时候告诉她的?在什么地方告诉她的?曲莉莉讲述的时候,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让海霞突然间想起了她父亲身上那圈啤酒盖一样整齐的牙印。他向他的情人讲述他和妻子的结合,这个女人不但不吃醋,反而替他妻子说话,替她情敌打抱不平,能达到这样的境界,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做到?
  徐海霞终于明白父亲离不开曲莉莉的原因了,而且这个女人使她想起在大学学欧美文学时,曾经读过小仲马的一句名言:
  “婚姻的锁链是如此沉重,以至于必须靠两个人才能承担得起,有时候得靠三个人。”
  当时她不明白“靠三个人”的意思,现在曲莉莉给了她最好的注解,这个女人在她自己的需要和三角关系中另两位的需要之间找到了某种平衡。这种平衡是张桂云这种女人一辈子理解不了的,因为她们二人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有共同语言,无法沟通。
  徐海霞一旦想明白过来,推及到自己和袁建华的尴尬关系,她觉得有必要整理一下思路了,她要重新给自己的未来做个新的选择。
  曲莉莉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在起身离开酒吧之前,还不忘亲热地拉了拉海霞的胳膊,留给她一句名言:“只要有婚姻,就会有情人。”
  徐海霞瞠目结舌。
  4
  袁建华被徐海霞呼到东部的出租房里时,已接近黄昏,听上楼的声音就知道,袁建华是一蹦三个高跑上来的。
  曲莉莉的话像给徐海霞洗了一遍脑,她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个女人,在感情面前不迷茫,能把握自己,她要通过自己的实践验证她的情人理论,因为曲莉莉的理论给了她重新找回袁建华的理由。
  曲莉莉还告诉她:“当一个男人娶了他的情人,情人的位置就出现了新的空缺。”所以,曲莉莉当情人,不当妻子。
  其实她的另类处世之道是有渊源的,这是徐海霞躺在床上,想了一个小时左右才想明白的。
  徐海霞最早认识曲莉莉是在平度大泽山的葡萄酒庄园,那天在一大间堆满橡木桶的地下酒窖里,在举行烛光酒会,在若隐若现的理查德·克莱德曼钢琴曲的伴奏下,二十几个客人围坐在长条桌边。领酒的是一位着黑色短裙的女士,一头齐肩的长发护着洁白无暇的脸,一双忧怨的眼睛放着寒光。
  她很优雅地举起一只酒瓶说道:“品酒有三步,第一,观其色。”滑滑的嗓音一落,一只只软木塞被打开了,一股浓浓的果香在酒窖里四溢。“第二步,嗅其香;第三步,品其味。”只见她举着高脚杯在唇边轻摇、细呷、慢品,众人纷纷仿效。
  袁建华轻轻碰了碰徐海霞的胳膊,凑过来压低声音说:
  “那女人好漂亮,你看像什么?”
  “像什么?”
  “小核的糯米荔枝。”
  “什么?好吃?”
  “我想咬她一口。”
  袁建华的眼里放着亮光,徐海霞偷偷低下头吃吃地笑,再抬头看,黑暗里的那个美人的确皮肤白如凝脂,只是烛光下,她眼里放出的寒光使她看起来像冰雕。徐海霞佩服地点点头说:“好眼力,亏你能想出来。”
  但美酒佳人的美妙画面很快被她妹夫丁文革的“猪耳朵拌黄瓜”搅乱了。徐海霞和袁建华跟着扫兴的众人出了酒窖,袁建华就打听他的画家哥儿们,他想给这个女人拍一张照片,参加影展。
  画家鼻子里哼了一声,把头转向葡萄藤回廊里坐着品酒的一男一女,努了努嘴说:“看,那是她丈夫王大伟,穿红衣服的是他的情人,大庭广众之下也不避讳,敢带着老婆和情人一桌喝酒,这才是男人。”又神神秘秘地说:“我说建华,别惹事了,谁知道他们怎么回事?”随即露出一脸坏笑,瞟了眼徐海霞,冲袁建华颇有意味地说:“袁哥,我也服了你,英雄,你也是男人。”
  徐海霞并没理会画家的挖苦,她的眼追逐着那两道寒光——在初秋的阳光下,像两束坚冰,久久不化。她在想怎样攻下这个女客户,为袁建华揽一些业务。那时,她还不知道这“两道寒光”和她们徐家的关系,但那忧怨的眼神却像不可仿制的年份葡萄酒,没有赝品,阴柔神秘,无法替代。
  曲莉莉的确阴柔,因为她刚才并没告诉徐海霞,男人和男人是不同的,她甘当徐治国的情人,是因为他值得她爱,他是她看破红尘之后回归自我的选择;而徐海霞之对袁建华,恐怕是肉体比爱情的需求大的多,两桩孽情,无法同理可证。
  而且曲莉莉并没提醒她,每次偷情后,徐治国回到家里虽然要面对发妻张桂云,总算不是孤身一人,而回去之后的曲莉莉却是孤独的、冰冷的,一个人惆怅到天亮……对徐海霞,曲莉莉反攻为守,有些诲淫诲盗的嫌疑,徐海霞却将她当成偶像。
  袁建华一进门,二话没说就抱起徐海霞,他用嘴代替他的语言,但是徐海霞扭扭捏捏在他身子底下阻拦了他的进程。袁建华很快明白了,她刚坐完小月子,还是应当节制一些。
  徐海霞在他的怀抱里,只淡淡地问了一句:“建华,你爱我吗?”袁建华马上用他那不安分的舌头堵住了徐海霞的嘴,算作回答。然后,二人再次被吸进爱的漩窝,无法把持。
  “噔……噔噔……”
  《结婚进行曲》突然响起,那是徐海霞的手机铃声,她刻意挑的这首音乐,如今听起来不再带着怨恨,而是特别悦耳。她慢慢接起手机,却听见她妈在话筒里喊:
  “海霞,你奶奶不行了,快来呀!”
第十章 锁中人
  扑进徐海燕眼睛的先是她奶奶,年轻的徐焦氏梳着齐眉的刘海,正在小金锁里冲着她笑。然后,真正让徐海燕全身僵住的是心形金锁的另一半,那一半,一个俊朗的青年正含情脉脉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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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先发现老太太有问题的是杏花,从早上接过徐治国的班开始,她就一直收拾不迭老太太的大便,一泡接一泡,没有让她停下来的时候。到了下午,她在给老太太擦屁股的时候,吃惊地发现老太太不发烧了,浑身冰凉。她想,晚上徐治国来接班时,她一定要向他报告这个好消息,老太太的每一个变化都可以作为她和徐治国交谈的引子,一直谈下去,而徐治国也总不忘最后由衷地向她说一句:“你辛苦了,多注意休息。”
  一想起这些,杏花就又甜又酸地涌上满腹心事,她恨不得老太太从此就躺在这里了,不死不活,让她永远和徐治国昼夜交替地守在身边。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她也知足了。
  但是,来换吊瓶的小护士很快就打破了她的梦想,厉声喝斥她:
  “你看看心率成了这样了,你也不说!”
  “会怎么样?”
  “会死!”
  小护士一去,老杏花就哆嗦不成个儿了,一眨眼功夫,大夫护士站满了屋子。杏花呆呆地站着,手心冰凉。小护士一戳她:“快去通知家里人呀,老太太怕不行了。”
  杏花醒悟过来,她不会打磁卡电话,只好撒腿往家跑。
  徐海霞和袁建华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能来的都来了,连张桂云的三嫂都来了,手里的尼龙绸包里隐约装着几刀黄裱纸。张桂云因为再次看见袁建华出现,狠狠地剜了海霞一眼,可是在这种时候又不便发作,只好化力量为悲痛,和杏花一起哭眼抹泪。杏花早已哭成泪人,她的“大限”到了,她心里的苦痛无法言说。
  主治大夫拉着徐治国严肃地说:“徐局长,准备后事吧,老太太虽然还没咽气,看情景拖不过明天了。”
  听大夫这么一说,海霞先放声大哭,然后徐家的女人争先恐后扑到老太太床边,各怀各的心事,各哭各的理由。
  徐治国在应付大夫,袁建华在照顾海霞,张桂云她三嫂在劝张桂云早准备寿衣,现在只剩下丁文革一个闲人了。他不能像那些女人一样哭天嚎地,就走到徐治国眼前说:
  “爸,你看还有什么需要我办的吗?”
  “文革啊,这里的事交给你妈她们办吧,你奶奶一时也咽不了气,你快回家照顾孩子吧,这么晚了。”
  丁文革一听如蒙大赦,抬腿要走,被徐治国叫住:“对了,海燕怎么还没回来?她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快催她回来呀,见她奶奶最后一面了……”徐治国也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丁文革跑着下楼,一看表,11点多了,连末班车也没了,他站在空空荡荡的站牌下,把胳膊抬了几次才犹豫着打了辆出租车。
  丁文革揪着心跑了一路,他过日子节省惯了,计价器每跳一下,都像让他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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