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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大卫·科波菲尔-第11章

小说: 大卫·科波菲尔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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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点也没发现那害处。至今我还为此惊讶,当时在那么繁重的问题包围下,我得苦思还错误百出,却能找到时间读那些书。我觉得奇怪,在那些微不足道的苦恼之下(当时我觉得那些苦恼巨大),还能把我自己想象成喜欢的那些人物,把默德斯通先生和小姐比做所有的那些坏人,而使自己从中得到一些安慰。我曾经在整整一个星期里把自己当成汤姆·琼斯(一个孩子的汤姆·琼斯,一个没有半点害处的人物)。我确信我一连一个月里按我心目中的罗德利克·兰顿。我贪婪地读着当时书架上放的那些有关航海和旅游的书——现在,我已不记得那些书名了;我还记得,我曾日复一日在我们那房子中属于我的领地上走来走去,用一根旧鞋楦的中轴武装着我自己,俨然是大英皇家海军的佚名舰长,在被野蛮人的围攻危急前,决心献身也在所不惜。那个舰长从未因为不知拉丁语法而被搧耳光从而失去尊严。我曾那样过,但无论活着还是死去,舰长就是舰长,是个英雄,尽管世界上有种种语文的种种语法。
  
  ①②③均系英国18世纪小说家斯默雷特作品中人物。
  ④英国18世纪小说家菲尔丁作品中人物,亦为小说名。
  ⑤英国18世纪小说家各尔斯密作品中人物。
  ⑥西班牙17世纪小说家塞万提斯作品中人物,亦为小说名。
  ⑦法国18世纪小说家勒萨日作品中人物,亦为小说名。
  ⑧英国18世纪小说家笛福作品中人物,亦为小说名。
  这是我唯一的也是经常的安慰。想到这时,我脑际中总会出现这样的画面:夏季的夜里,孩子们在教堂的院子里玩耍,而我却坐在床上拼命地看书。在我心目中,附近一带的每一个谷仓,教堂里的每一块石头,教堂院子里的每一尺土地,都和这些书有关,都代表这一书中某个有名的地方。我曾看到汤姆·派普斯爬到教堂的尖顶上,我曾注视着斯特莱普背着行囊在侧门停下来休息;我还知道就在我们那小村子的酒店厅堂里,特伦宁舰长正和皮克尔先生开着会。
  读者现在和我一样明白,当我再一次回忆起童年生活中那一段日子时,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一天早上,当我挟着那些书来到客厅时,我发现母亲满脸焦虑不安,默德斯通小姐样子坚定,而默德斯通先生正在往一根棍子的一端捆扎什么东西——那是一根很有靭性的棍子。我一进屋,他就不再捆扎了,而是把那玩艺扬起来在空中抽打。
  “我告诉你,克拉拉,”默德斯通先生说,“我曾经常挨鞭子抽。”
  “就是的,当然,”默德斯通小姐说。
  “的确,我亲爱的珍,”母亲怯怯地吞吞吐吐道,“不过——
  不过你认为那对爱德华有益吗?”
  “你认为那对爱德华有害吗,克拉拉?”默德斯通先生严肃地问。
  “真是一言中的!”他的姐姐说。
  对此我母亲答道:“的确,我亲爱的珍。”就什么也不说了。
  我隐约觉得这些对话和我有关,我留意地看默德斯通先生落到我身上的目光。
  “好吧,大卫,”他说——我看到他在说话时又斜睇了一下——“今天,你必须要比往常特别多加小心。”他又扬起那根棍儿挥动一下。他把这已经准备好的东西放在他身边,然后就拿起他的书,脸上表情是明明白白的。
  一开始就这样,马上就能让我心慌意乱了。我觉得课文中那些字又溜走了,不是一个一个地溜,也不是一行一行地溜,而是整页整页地溜。我想抓牢它们,可它们好像穿上了溜冰鞋——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谁也拦不住地从我身边溜走了。
  我们开始得不好,接下去就更糟。我进来时还以为我准备得很充分。想能好好表现一番;可是事实证明我是大错特错了。我通不过的书一本又一本摞了起来,而在这整个期间,默德斯通小姐就一直坚定地盯着我们。当我们那天最后又来做那道五千块奶酪的算术题时(我记得那天他出题是用些棍子),我母亲一下哭了起来。
  “克拉拉!”默德斯通小姐用警告的口气说。
  “我不太好受,我亲爱的珍、我想。”我母亲说。
  我看到他板着脸朝他姐姐使了个眼色,并拿起那根鞭子起身道:
  “嗨,珍,我们不能指望克拉拉能完全坚定地忍受今天大卫要给她带来的忧愁和痛苦。那会太让她为难了。克拉拉是被改变得坚强了许多,也被改善了许多,但我们还不能期望她太多。大卫,你和我上楼去,孩子。”
  他把我带到门口时,我母亲向我们跑了过来。默德斯通小姐一边说着:“克拉拉!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吗?”一边阻拦。我看到这时母亲堵住了耳朵,并听到她哭了起来。
  他阴沉沉地慢慢朝我卧室走来——我可以肯定他对这种行刑的正式仪式感到其乐无穷——我们走进那屋后,他就突然一下把我的头扭到他胳臂下。
  “默德斯通先生!先生!”我朝他叫道,“别!求你别打我!我是想学的,可是当你和默德斯通小姐在旁边时我学不了。我真的学不了!”
  “学不了,真的,大卫?”他说,“我们就试试看。”
  我的头被他夹住就像被把老虎钳夹住一样,但我设法缠住他,并有那么一会儿使他动不了,我还求他别打我。可我只能拦住他那一小会,因为他马上就朝我狠狠地打了下来,而我一下咬住他夹住我的手并把它咬破。现在想起这事我还觉得牙酸呢。
  于是他就揍我,好像要把我揍死。除了我们的喧闹声,我还听见她们哭着跑上楼——我听见我母亲哭,还有皮果提哭。然后他走了,在外面把门锁上;我狂怒不已,但我感到身子发烧、火辣辣、被撕裂似地、肿痛;只好无力地躺在地板上。
  我记得多清楚,当我安静下来后,整所房子是被什么样的一种异样的沉寂笼罩着!我记得很清楚,当痛楚开始减退、激情开始减退时,我开始感到我多么不应该呀!
  我坐起来,听了好久,什么声音也没听到。我从地上爬起来,在镜子里看到我的脸那么肿、那么红又那么丑,连我自己也吓坏了。我动一动,伤痕处就扯得紧紧地痛,使我又哭了起来。可是和我所感到的负罪感比,这痛不算什么。我敢说那沉甸甸压在我心头的负罪感使我觉得我是一个罪大恶极的罪犯。
  天色开始转暗了,我关上了窗子(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头倚在窗台上那么躺着,哭一阵,睡一阵,茫然地朝外面看一阵),这时钥匙转动了,默德斯通小姐拿了一点面包、肉和牛奶进来。她把这些东西放到桌子上,用那典型的坚定神情看看我就出去了,并在身后把门又锁上。
  天黑下来好久了,我还坐在那儿,心想不知还会不会有人来。当看来那晚已无来人的可能性时,我脱衣上了床。在床上,我开始满怀恐惧地想以后我会遭遇到什么。我的所为是不是犯罪行为?我会不会被抓起来送进监牢?我到底是不是身陷被绞死的危险中了呢?
  我永远忘不了次日清晨醒来时的情景;刚睁眼时那股高兴和新鲜感马上被对凄惨旧事的回忆压垮。默德斯通小姐在我还没起床时又来了,她唠唠叨叨地告诉我,说我能在花园里散步半个小时,不能再久了;说罢她又退了出去,让门开着,这一来我可以享受那份恩典。
  我那样做了,在一连五天的囚禁中我那样做了。如果我可以单独看到母亲,我会向她跪下,请求她原谅;可是在那段日子里,除了默德斯通小姐,我看不到任何人——晚祷时是例外;那时等大家都就位了,我就被默德斯通小姐押到客厅。在客厅里,我这个年轻的罪犯被孤零零地安排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在其它的人做完祈祷起身前,我就被我那看守森严地带走。我只能看到母亲尽可能远远离开我,并把脸转到我根本看不到的方位;我还看到默德斯通的手被绷带包扎着。
  我没法对任何人证明那五天有多长。好多年里,我都记得那几天。我是怎么样倾听家里一切我能听得到的声音;门铃声、门开关声,嗡嗡的说话声,楼梯上的脚步声,我在孤独和屈辱中特别让我感到痛苦的笑声、口哨声和唱歌声——那让人捉摸不定的时分,尤其是夜间我醒来还以为是早晨时,却发现家人还未去睡,而漫长的夜晚才刚刚降临——我那些沮丧的梦和可怕的梦魇——往返的白天,中午,下午,还有男孩们在教堂院子里嬉戏的傍晚,而我那时只能在屋子里远远地看着他们,并因为怕他们知道我被监禁着而羞于在窗口露面——根本听不见自己说话的那种奇异感觉,随吃喝时而来又而去的那种短促的感觉,那种可算是种愉快的感觉——一个夜晚带着清新气息的一场雨,它在我和教堂之间越下越急,一直下到似乎它和那越来越浓的夜色是要把我在忧郁、恐惧和后悔中浸透——这一切好像不是几天,而是几年,在我记忆中印刻得如此生动,如此强烈。
  我被囚禁的最后那一个晚上,有人轻轻唤我的名字而把我叫醒。我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在黑暗里伸出胳臂说:
  “是你吗,皮果提?”
  没人马上回答,却依旧再叫我的名字。那声音那么神秘可怕,如果我不是一下意识到它准是从钥匙孔里透过来的,我一定会吓昏过去。
  我摸索着来到门边,把嘴唇凑到钥匙孔前,小声说:
  “是你吗,皮果提,亲爱的?”
  “是的,我亲爱的宝贝卫卫,”她答道,“像耗子那么轻,要不猫会听见的。”
  我明显这是指默德斯通小姐,也意识到眼前的危急;她的房间挨得很近呢。
  “妈妈好吗,亲爱的皮果提?她很生我的气吗?”
  我能听到在钥匙孔那一边,皮果提小声抽泣,而我也在这一边哭。然后她答道:“不,不是很生气。”
  “要对我怎么处置、亲爱的皮果提?你知道吗?”
  “去学校。靠近伦敦,”这是皮果提的回答。由于我忘了把嘴从钥匙孔挪开再把耳朵凑到那儿,她第一次回答全传到我喉咙里去了,我只好请她说了两次,虽说她说的是让我高兴的话,我却没听到。
  “什么时候,皮果提?”
  “明天。”
  “就为这个,默德斯通小姐从我的抽屉里把衣服拿出来了吗?”她是这么做了的,虽说我忘了提。
  “是的,”皮果提说,“箱子。”
  “我能看到妈妈吗?”
  “可以,”皮果提说,“早晨。”
  然后,皮果提把嘴凑近钥匙孔,尽那钥匙孔所能地用那么多感情和真诚说了一番话。我敢说,那钥匙孔在每次射出下面那番断断续续的话时,自己也发生了一阵阵轻轻的震动。
  “卫卫,亲爱的。如果我没有像过去那样和你亲近——近来不像我以前那样——那并不是因为我不爱你。我可爱的小娃娃,我还是那样爱你,比过去更爱你——我那样做因为我觉得会对你好些——还因为对别的某人也会好些。卫卫,我亲爱的——你在听吗?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是——是——是——是的,皮果提!”我哽咽道。
  “我的孩子!”皮果提无比深情地说,“我要说的是——你千万不要忘记我——因为我决不会忘记你——我会尽一切照顾你妈妈;卫卫——像我照顾你那样——我不会离开她。总有一天她会又高兴地把她那可怜的头放在——又放在她那笨头笨脑又坏脾性的皮果提怀里——我会给你写信的,亲爱的——虽说我没什么学问——我会——我会——”皮果提开始一个劲亲那钥匙孔,就像那样可以亲到我一样。
  “谢谢你、亲爱的皮果提!”我说,“哦,谢谢你!谢谢你!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皮果提?请你写信给皮果提、小爱米丽、高米芝太太和汉姆,告诉他们我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坏,并告诉他们我把一切爱送给他们——尤其是给小爱米丽,好吗?如果你愿意,你能这么做吗,皮果提?”
  那好心的人答应了,我俩都怀着最深的爱亲那个钥匙孔——我记得,我还用手轻轻拍它,好像那是她那张诚实的脸——这才分别。从那天晚上以后,我胸中就生出对皮果提的一种我也说不太清的感情。她没有取代母亲;没人能取代;可她进入我心中一个地方,那儿从此就被关合起来;我对她抱的那种感情是我对任何人都不曾有的。也幸好有这种感情,如果她死得早,我无法想象我会做些什么,我在那后来发生在我身上的悲剧中又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演。
  早上,默德斯通小姐像往常一样露面了,她告诉我说我要去学校了,不过这消息对我并不如她所以为的那样算个新闻。我穿衣时,她还告诉我要去楼下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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