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西口-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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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这房子比店铺里的小屋亮堂,也暖和,黄羊张罗着就给太春搬过来了。可是黄羊还是疏忽了一点,太春在店铺里住着,有赫连和伙计们做伴,有个灾灾病病还有人照顾,不比现在,有了病只好自己抗着。黄羊心里着急,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外跑,他跑出巷子,正好遇上了西服革履的绥生。
绥生:“三叔!你这是怎么了,风风火火的?”
黄羊急急地说:“你爹病了,肚子疼得厉害,我去请先生!”
绥生问道:“厉害不?”
黄羊道:“看样子病得不轻!”说着黄羊就要走。
绥生一把拉住黄羊:“三叔,你去叫辆车来,我去背我爹!这样两不耽误!”
黄羊一想,也是!唉,自己这脑子,住了臭虫了!
当绥生背着太春出来时,黄羊已经把黄包车也叫来了。绥生把他爹安顿在车上后,吩咐说:“快,教会医院!”
黄羊疑惑地:“绥生,这行吗?”
绥生果断地:“三叔,快走吧!”
黄羊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的太春哥从那间屋子里出来时已经让那几个大夫给开了肚子!这还了得?人开了肚子还能活吗?要不是绥生拦着,黄羊非把那几个洋大夫揍一顿不可!
绥生把黄羊拽到外面,对他说:“三叔,你听我说,我爹的肚子里有一个叫阑尾的东西发炎了,就是坏了,要是不开刀把它取出来,我爹非得疼死不可!”
黄羊懵懂地:“照你这么说开了刀就没事了?”
绥生笑道:“三叔,他是我亲爹,你说我能害自己的亲爹吗?”
黄羊:“还说呢,小时候你不是还给了你爹一刀吗!”
绥生笑道:“三叔,我那不是不懂事吗!”
这时,一个洋大夫出来跟绥生嘟噜了两句什么,绥生对黄羊说:“三叔,你回去吧,大夫说我爹没事了,很快就会好的。”
黄羊松了一口气:“那好,绥生,你守着你爹吧,三叔听不懂他们嘟噜些啥,我回去照顾生意了。”
夜里,病房里很安静,宽敞干净的病房里只有太春一个病人。当他睁开眼睛时,发现绥生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打盹。
太春不由得伸出手去,想抚摩一下绥生那浓密的头发,可不知为什么,他又缩回了手。后来,太春忍不住,还是伸手在绥生的头发上抚摩着……儿子的头发又浓又黑,像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样,自从他在鹰嘴崖出事后,十多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抚摸儿子,淡淡的温热从儿子得发稍传递到他得指头上,“轰“地一下,一股舐犊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太春既欣慰又伤感:“儿子,儿子……”
护士来送药,绥生醒了过来,他的目光和父亲撞在一起:“爹,你醒了?”
太春笑了,他没说话。
绥生说:“噢,爹,医生说了,切除阑尾是个小手术,拆线后就可以回家了。”
太春:“哦。”
绥生:“亏了是进了教会医院,要不然你的命就怕难保了。”
正这时,黄羊推门进来,看着太春醒来了,黄羊说:“哎呀,这我就放心了。阿弥陀佛,没事就好。”
太春问:“店里没事情吧?”
“没有,你放心。”黄羊说:“哥,后晌我碰上沙格德尔王爷了,他说有事要跟你商量。”
太春:“沙格德尔王爷的心思我明白,等我病好了再说吧。黄羊,通过我这一病我看出来了。”
黄羊纳闷:“哥你看出啥来了?”
太春感慨地:“绥生长大了。原先还一直把他当孩子,觉着他啥都干不了,可在正经关口还像个男子汉!就说我这病,看起来他能给他爹做主了!”
黄羊笑着感叹道:“是啊,孩子大了,我们也老了……”
03
太春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利索,第七天头上拆了线,绥生就把他接回家了。半个月头上,黄羊在大观园办了一桌酒席,将他的友和哥、太春哥还有路先生都请了去;沙格德尔王爷受黄羊之托,再次为他们弟兄三个重修旧好当说客。
酒过三巡之后,沙格德尔王爷开口说话:“大家都是再熟识不过的了,所以客套话我也不说了,今天我就倚老卖老开导开导你们,好听不好听的还望你们担待些。”
黄羊说:“沙格德尔王爷,您说,我们听着呢,”
沙格德尔王爷:“几年前也是在这里,我数落过你们一回,从那之后你们不敌视了,兄弟三个略有来往,可是比起从前的亲热劲儿来,还差那么一点儿。俗话说得好啊,‘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毕竟是磕过头的弟兄,有啥事化解不了的?眼见得洋人的买卖一日强似一日,你们争来斗去能有啥结果,还不是两败俱伤?如今我也是一把岁数的人了,听我沙格德尔王爷一句劝,都歇歇手吧!”
路先生说:“沙格德尔王爷说得对,手心手背都是肉,再折腾下去,得利的是外人,吃亏的是自家的兄弟!”
沙格德尔王爷:“前些天我去天津,看见洋人的买卖一占一条街,听说上海、广州也是一样。我看咱这归化城也快,说不准啥时候,我这大观园也得让洋人占了去,到时候你们恐怕连个吃烧卖的地方都没了……”
沙格德尔王爷的话里透着浓浓的悲凉。
其实这些日子来,无论是张友和还是许太春,他们心里早就想摈弃前嫌合伙做生意了,只是抹不开那个面儿,今天经沙格德尔王爷把话往明里一挑,俩人之间得那点隔膜像窗户纸似的被捅开了。
太春首先举杯,对沙格德尔王爷及路先生说:“沙格德尔王爷,路先生,话不说不透,灯不拨不明,两位前辈的话晚辈明白了——如今新老三义泰各守一方天地,虽说买卖照做着,到底是势单力薄,你们是希望新老三义泰联起手来共同干事,对不对?”
沙格德尔王爷:“好!太春,我们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太春:“来,我敬沙格德尔王爷和路先生一杯!”
沙格德尔王爷:“友和,你也说句话吧。”
张友和端起杯时,手有些微微地发抖,他一脸真诚地说:“太春,黄羊,三个人中虽说我是大哥,可这些年我的做法不像个大哥的作为,说起这些我都悔死了……我纵是有多少话,也尽在这酒里了。今天,借沙格德尔王爷这杯酒,咱们弟兄三个干一杯,还望两个兄弟给大哥这个面子……”
太春和黄羊端起杯,三只酒杯“咣“地碰在了一起!
新三义泰门前,在一片密集的鞭炮声中,一块崭新的牌匾在中挂起来了,还照许太春没出事前的样子——漆黑的地子上写着三个金色大字:三义泰。
太春、张友和、黄羊在门前拱手迎接着归化城商界的名人。站在远处看热闹的人们议论着:“三义泰这是又干什么?”
一个老者神神道道地说:“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张友和的三义泰和许太春的新三义泰又合并了!”
有人道:“好好的买卖,原来就是瞎折腾!”
这时,有个人走到太春跟前,递给他一个帖子。
太春看了一眼:“伊万?”
太春匆匆走进洋行总会。等候在那里的伊万忙起身迎接:“噢,许掌柜,你终于来了!”
太春:‘伊万先生,找我什么事?”
伊万:“许,因为我们是朋友,请你来是通知你一件事情。不幸的事情发生了,中俄两国发生边界冲突,你们的政府已经下令把恰克图口岸给关闭了!”
太春惊讶地:“真有这事?”
伊万:“千真万确。”
太春:“这可坏事了!不少商家的货物还在恰克图压着,日晒雨淋,等着出境呢。”
伊万:“口岸上的货物全都走不了了,我们那边也一样,成千上万的货物,堆积如山。”
太春:“伊万先生,恰克图口岸关闭,大家的损失可太大了,我们都是生意人,总得想个办法才好。”
伊万耸耸肩,表示没办法可想。
太春沉默片刻后对伊万说:“干坐着总不是个事,伊万先生,我到商会去一趟,看看有什么办法没有。”
说着太春告辞离开了伊万。
04
归化通司商会的小客厅里,太春进来时,商会会长古海正在地上来回踱步。寒暄之后太春把从伊万那里听来得消息告诉了古会长。
古海一脸愁容地:“我也是刚听说,唉!”
太春:“发生这样大的变故,道台衙门为什么事先不通知我们商户?我们三义泰在恰克图压着十几万斤的茶叶、大黄还有日用百货,这下麻烦大了。”
古海走来走去,并不说话。
太春:“您是商会会长,您得替商户想想办法呀。”
古海:“唉,连道台衙门都没辙,我这个会长顶屁用。你急,我比你更急,你三义泰在恰克图才有多少货啊,我们大盛魁在恰克图堆积的货有几十万斤呢,还有贵重的鹿茸麝香……道台跟我说了,这事是慈禧老佛爷钦定的,谁也没办法。”
太春苦笑:“咱们老百姓,其实就跟那些蚂蚁虫子差不多,你这里为了生计忙忙忙碌碌,谁知道啥时候一只大脚踏过来就把你碾得粉碎。”
古海:“这种事在咱归化也不是头一回了,三十年前我就曾遇到一回,恰克图口岸一关就是三年!你听明白了,不是三天而是三年!复关的日子遥遥无期,货物积压,日晒雨淋,在恰克图的商户走不能走,撤不能撤,那次归化城中的商家大部分倒闭,即使有些大商号熬下来了,可也是损失惨重。”
俩人正说话间,突然涌进来一帮商人。
大家七嘴八舌吵成了一团,纷纷朝古海讨要主意。
“王大掌柜,你可得给我们想想办法啊!”
“会长啊,这可该怎么办啊?我们进货的钱全都是从钱庄借的,一年就是八分的利呀。”
“要不咱们就联名上书光绪皇上,请求重开口岸!”
古海:“上书皇上?光绪皇上连自己都顾不了,他还能顾得上咱们?”
太春叹息道:“唉,这不是中国人坑中国人吗?”
太春从商会回到三义泰,天都快黑了。张友和与黄羊还在等着他回来商量生意上的事。
张友和:“恰克图一闭关,咱这里的货压着发不出去,外面的茶叶、瓷器等中国货很有在归化地区形成倒灌的可能。看起来,事情越来越严重了。”
太春:“总之得想个对策才是,三义泰如今撑着归化商界的半爿天,要是垮了,下面的大几百人咋活且不说,怕是买卖人的心就散了!”
黄羊对张友和说:“大哥,你是老买卖人了,经见得也多,你看该咋办?”
张友和沉吟着:“这事……依我看,与其坐守待毙,不如铤而走险。铤而走险或许还有几分活路,坐守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太春忙制止说:“不行!三义泰能到今天这个规模不容易,叫我说,倒不如守着这点家底儿熬一段日子,等待着伺机再起。”
黄羊发牢骚说:“哼,朝廷窝囊,老百姓自然要跟着倒霉,这叫什么事情!”
张友和说:“发脾气没用,咱也管不了归化商界得其他字号,关键是咱们自己得想个什么办法,尽量将损失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太春问道:“这么说……你心里已经有眉目了?”
张友和心事重重地:“我得好好想想……明天吧,明天咱们再议,我得回去了,莲子家里等着呢。哎,要不你俩也去!”
黄羊说:“好,有些日子没吃莲子做的饭了,解解馋去!他又拽着太春说:走走走,都过去!”
张友和兄弟三人回到家时,莲子已经等候多时了。莲子十三岁,像她娘当年似的,是把过日子的好手。爹晌午走的时候她就说了,晚上吃荞面饸饹,让爹早点回来。这不,羊肉臊子熬好了,面也和好了,还有红彤彤的辣子也炸好了,就等着爹回来吃饭。
听见外面有说话声,莲子就知道二爹和三叔也来了,忙跑过去开了门:“二爹!三叔!”
黄羊抽抽鼻子,赞叹道:“好香!莲子,给我们吃啥饭?“
莲子笑嘻嘻地:“荞面饸饹。”
黄羊:“好!莲子做得荞面饸饹那是一绝,三叔早就馋了!”
大家说笑着进了屋,张友和跟太春上了炕,他俩各点起一袋烟抽着,黄羊在地上给莲子打下手。太春一伸脚,发现自己得大脚趾从袜子里露了出来,他觉得难为情,忙缩回来把脚压在腿下。光棍汉的日子不好过啊,那几年跟玉莲过日子的时候,什么时候玉莲都把他收拾得整整齐齐,玉莲说过:男人身上带着女人的一双手哩!男人穿着不齐整,人家笑话得是家里的女人!如今玉莲走了,好好赖赖的也没人管了……
张友和见太春愣神,知他心里又在想事,于是说:“太春,炕头上坐,那儿暖和。”
太春缓过神来,他摸着热乎乎的炕头,笑道:“莲子这丫头知冷知热的,哥哥,还是你有福啊!”
张友和:“可说到底也是个丫头,迟早是人家的人。”
太春:“那也比我强,虽说有个儿子,一天到晚见不着人影儿。”
太春不知道,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