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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摆脱危机者的调查书-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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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军鞋发出的整齐的步伐声,以及对峙在副都心①广场上的三座大楼发出的回响,他站在京王广场大饭店第二十层的窗边欢跳、微笑、噙泪,终于大笑起来了。可是,森儿,当我讲到这里时,想起了梦中的下一段故事,就像梦里的新闻摄影机伸出了变焦镜头,渐渐向那里接近,原来连蹦带跳又哭又笑的不是老板而是咱们爷儿俩啊。也就是说一直拥戴老板夺取政权,而且还参加他的庆典的我们,在最后的紧要关头叛变了。而且,我和森儿在那变焦镜头里看上去已是一对举止得体、身材也差不多一般匀称的搭档了。即使对老板的反基督与否的说法姑且不论,这个梦也太荒唐了,森儿。

①指东京的新宿。——译注

代笔作家在记述时,他是这样想的,即便他当做梦来讲述的内容,并非真的做了那梦而是称之为梦的假话,它和人们做的真梦也是脉脉相通的。所以,我对森的父亲称之为梦的故事,都毫不怀疑地当做梦记录下来了,至于那个被称为老板的在梦中出场的人物,或者说他是在现实当中可能存在的人物,我可没得到过任何有关他的资料。但是,我怀疑森的父亲在如此讲述的过程当中,已经把许多难以出口的、不论是关于现实生活还是有关梦中的故事,也许都给美化了。语言对于代笔作者来说究竟是什么呀?不论是森的父亲的真梦、还是他称之为梦而我又无法核查的所谓的梦、或者是他狡狯地为了埋下伏线而进行的外行杜撰的梦,在我们所记述的过程中,语言穿透了我的理智和肉体,它们完全是等价的了。如果说语言对于真实和虚伪并非没有意义的话,那又根据什么原理呢?那原理又怎样和我的理智与肉体相重合的呢?



我天天都意识到这不是真正的生活却生活着,而且为自己辩护说已经意识到那些了所以我的本质不会受到侵蚀,但是,这样生活得久了,人还是陷入悬空状态了。我是把它当做体会来说的,当然,我并不能夸口在这方面经验有多丰富。

说实在的,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因为我如此装腔作势、咬文嚼字,也是为了面对作家而谈啊。是下意识的呀。哈哈。不过,却因此让我坦率地说出了关于我和妻子的关系,关于我和核电站的原同事们之间的关系。再说,悬空就是悬空,在逻辑上没有上下之分,后院的铁棍的悬空和在宇宙空间悬空本质上又有啥区别?我现在说到后院时,头脑里出现的就是我工作过的核电站的后院啊,听说那地下贮藏库里泄漏出来的钚、锶和铯,已经渗到地下水位了。不过,还是别提这些吧。因为我停职以后已在核电站领过十多年的钱了,是有保密义务的身份啊。一说起这些就生气。

你说,这应该说是怪事呢,还是自然的事呢?十年前,我在核电厂遇上核泄漏事故时,我可只想自己而根本没想到别人呀。可是,我却期待着我妻子只担心我,不过,我连她会不会惦记我都没去想,我一点也没把心思放在她身上。因为我只顾怜惜自己了呀。不过,我并没有以为我会由于那场泄漏事故而死亡。因为放射能的烧伤应该是眼看着就会好的。可是,也的确有过生命危险呢。虽然我对放射线医学一无所知,但我毕竟曾经是以原子物理为专业的人呀。当然就不能说对放射能的危险完全无知了。只不过我相信如果放射能不具有小刀或钢管那样的力量的话,要杀死我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的。

我在冥冥之中相信有一种顽强的对待死亡的力量,就像好多刚刚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就这样想的孩子们一样。不过,我长大成人之后,还一直那样想。从我终于醒悟到自己是一个走向死亡的人的那一天起,我就毫无原由地坚信我的取绝不会由于简单的事故,而是由于类似宿命一类的、有了某种魔力的介入我的生命才会结束。

在我受到核辐射这一简单的事故之外,还有更不吉利的,那是什么呀?其实,我对它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地球上无与伦比的、最恶性的致癌物钚所引起的在几年以后、或者几十年以后才显露出来的最坏的癌。宇宙之间也许还有更恶性的,但是,那只有等在月球表面上做袋鼠式跳跃的宇宙航行员来证明了。哈哈。我一想到这癌症才是具有魔力的病症,而且一想到会因它而死,我就吓得丢了魂儿似地在床上一个劲儿冒冷汗。

我的妻子把旧式海绵拿进病房,她好像要从那奇怪的物体上得到家传的咒术的力量。哈哈。反正她用那东西不时地捅捅我的额头、鼻子和肋部。我想说你别这样讨厌,可是,连这点儿力气也提不起来了。我已经恐惧和绝望到那种地步了。

如果有人叫我不要给未来的人类传播放射污染而去世,我在那时也会百依百顺的了。虽然妻子因无法安慰我的恐惧和绝望而露出痛苦的眼神。但是,我更无法表达我的感受,只能想像着由钚造成的未来的癌症,任其践踏妻子的感情了。当然,如此发展下去的事态不久就恶化了。

过两年之后,森生下时,我终于陷入望着妻子终日忧郁而对一切都打不起精神的窘境了。我那位已经变成那样的妻子,或是用痛苦的红眼、或者是用忽然带出怜恤的黯淡的目光、归根结蒂是用冷淡的目光……这也要视妻子对我的目光的接受程度而定呀。反正我在一旁守着她。但是,不久我就感到再也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我介入了妻子已经封闭了的内心。那也是很奇妙的,是从两年前的泄漏事件为杠杆的。因为婴儿森在医大的婴儿特护室里,即使妻子萌生了母性的本能,也无法去发挥。我感到要击碎那种封闭的壳体,就必须回到被封闭在自己的壳体之内而不想出来的时代里去呀。

作为代笔作家,我一边重新阅读我的记述,一边感觉到这一段记述缺乏说服力了。大概是因为森的父亲没有对森出生时的异常做出具体的描述吧。但是,不论是根据森的父亲所写的没有发信地址的信件、还是听他自个儿侃侃而谈的电话,他都对那事绝口不提,那么代笔作家也就无计可施了。也许森的父亲不肯具体地谈及森下生时的异常是因为我的儿子也呈现相同的症状,所以他认为没有必要再向我讲述那些了吧。

其实我自己在我的儿子伴随着异常降生时,我也并没有很好地理解我的妻子的内心平衡被破坏到了什么样的极限。仰卧着看不见自己的大腿之间的妻子生出自己的孩子的一瞬间,她听见女护士“啊”地叫了一声。

从那里发出来的电路,朝向我内心封闭着的电路,流过来她的微弱的静电,直至五年以后,我才感到了一点点。那就是又生了第二个孩子时,而且是正常生产时,我在一旁听到妻子对女护士说:自那以后,我又怀孕,忍耐了十个月,再次临产,这是需要勇气的呀。虽然我射精时并没有想到会再造成下次生育的异常,但是,本应分享同样快感的妻子却在遗憾和恐惧的电路里,低低地呻吟着。

我采取什么策略来打碎封闭妻子的壳体呢?我简直像欺骗核电站的原同事,或者像欺骗广岛和长崎的被炸者一样,用谎言欺骗了妻子。我说森的头部异常是由于泄漏事故之后,干了那个,所以才落得如此结果。我甚至不得不说那是因为我所恐惧的钚造成的癌细胞转移到森的头部,而且,妻子居然相信了。那么,短路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啊?她下了决心,在森之后不再生孩子了。因此,她放弃了通过下一次正常的生产而消出胎里晦气的机会。

自从我对妻子说那些话以后,我当然知道那是谎言了。所以,本来由于化作森的脑瘤而从我身上的全部细胞里彻底清除了的钚的癌的萌芽,却又使我产生了被它侵袭的不安,纠缠着我、纠缠着我,直至今日。可是,我和妻子的每天的生活又依靠那谎言来支撑、来更新,所以,我当然要陷入悬空状态了。

妻子的秉性就爱犟个死理,她有一种在逻辑上就立而在现实中难以实现的使命感。我觉得让别的女人生养头部异常

的孩子,比妻子生养更不利于人类健康,所以,世界范围的正义感防碍起我的轻浮了。哈哈。

我所以和麻生野樱麻陷入阳萎状态,说不定就是我本身受到了我的谎言以及建立在这谎言上的对妻子的信任的影响也未可知。明知那谎言就是谎言,却依靠它生存,于是就悬空了。这是公理啊。而且,这并非是单纯地出于嫉妒,要在未来世界的人类当中排除恶劣的遗传而监视我的妻子是大义的呀,毕竟她不同于那些爱嫉妒的女人的卑贱,她是具有某种性格的人啊!哈哈。

作为代笔作家,我在等候我们的孩子们的体育场的角落里,在新的意义的光辉之中回想起森的母亲的言谈举止。的确,她像谈论遍及世界的粮食危机似地堂而皇之地指责了麻生野樱麻的淫乱。而且,那并非是因为嫉妒而痛苦的卑贱的水平,而是令人感到她如同一个被伟大的理想所驱使的人那样蕴藏着异样而又强烈的热情。森的父亲首先清清楚楚发现并且感受到了这一点。不论现在他俩的夫妻关系如何,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我们的孩子的诞生,使他们夫妇之间有了根本性的、很深的理解。

那么,我的悬空的日常生活又是怎样度过的呢,让我来具体的说明吧。这也是核电站工会和麻生野集团共同斗争的结果啊。我照拿原来在核电站任职时的工资,却可以不必上班工作,因为我是原职员啊。因为核电站是新企业,对受到放射性感染的员工的追踪调查也是企业值得花钱来作的课题呀。所以,不但工会很热心,就连企业方面也积极地为我创造好条件。不过,这个好条件可是附带保密义务的,以后我想讲泄漏事故时,也就不太好开口了。且说,因为如此这般只拿工资而不干任何工作,当然我也不必因此而长夜不寐了。但是,我长时间在外边打工,所以,还是要把眼睛睁到深更半夜的。到了凌晨一点,我就喝点掺威士忌的啤酒,在困意袭来之前用酒精来提提精神。我就趁着这瞬间的精气神,到森那里去。

“森,森,起来吧,撒尿!”我这样哄他。

就在我们他弄醒的当儿,由于森的身体状况和晚饭的种类,尿布已经湿了。在那时,带领半睡半醒的森去洗手间,让他没撒完的尿排出去,而且要在这以前先换尿布,擦干罩尿布的塑料布,你也是这样的吧。而且,到了森和你儿子这般年龄时,配合他们身子的尿布就很大,那尿布湿了时,要用尿布上还是干的那部分来擦塑料布,那是得用点儿体力的。所以,我的体力就需要掺威士忌的啤酒来补充啊。

代笔作家不得不把塑料布也当做问题来考虑了。如果发生塑料布暂时脱销的情况,那么,覆盖八岁儿童的胖屁股的塑料布首先就在厨窗里消失了。假使到处去寻找而终于发现,并且因为担心以后脱销而大量抢购,就会招来整个商店里的人们的谴责的目光,把你当做不懂情理出于投机的塑料布特大抢购者。大概森的父亲是遭到过别人对他的冷眼的。对于我们的孩子们的父亲来说,那种屈辱和尴尬的经历是层出不穷的。

然而,更劳神的是森尚未尿出的时候,也就是他处于憋尿的极限的时候。森的阴茎像真的龟头一样,那嘴一张一合地像要咬什么。我并不是说要按住那龟头需要多大体力,哈哈。我是说当你一眼瞥见那个小小毛孩勃起得吓人的那东西时,要能顶住对你的胸口的冲击,是需要力量的。

你说的是那个冲着现在处于半阳萎状态的人的眼馋的胸口?不,那可不是。虽然我没有必要再向你解释,但是,不就是那回事么?我在十七、八岁时,为了用手捂住成天价勃起的阴茎而不得不在裤兜里子上开一个洞啊。哈哈。当他撒尿回来还那么坚挺时,为了给他裹尿布,就不得不把它按下去,不让它露出来。不过,即使在撒完尿之后勃起力度已经减弱,那东西的反弹力也足以令我退缩了。当然,森是天真无邪的。他最近成了时间迷,对生活中的一切都要求准时,他一边被裹进毛毯,还一边看表。

1点12分啦!”

他说着就入梦乡了。

于是,我重新回到厨房,恢复一下受到冲击的精神,然后,为了使自己能够入睡而连饮掺威士忌的啤酒。不过如此冷却内脏之后,就得准备慢性泻肚了。

那么,妻子又从森的勃起的阴茎那里接收了什么信号呢?那是最近发生的事,我醒来一看,床边晨雾弥漫,这可不是在高原上野营啊,哈哈。我的床和森的床中间的间壁总是打开来睡觉的,平时妻子怕吵醒我,就把森带到外间去穿衣服;可是,这天早晨,她却把森的床边的窗户大开,好像在干什么。

寒冷和愤怒弄得我浑身哆嗦,我走过去,本想大发脾气的,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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