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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天香-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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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蒙是个粗人,对诗会这些东西从来没兴趣,宋暝却是文官出身,曾兴起去凑过一回热闹,结果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从此再也没参加过。
他闻言便笑道:“使君在魏国素有文名,听说回南平之后也有不少名篇问世,我本还以为今年他会趁机广邀邵州文人办重阳诗会的。”
于蒙有点不耐烦:“甭管什么诗会了,现在怎么办,我们要等明天再过来吗,万一他明天又找借口不见我们呢?”
宋暝看了他一眼,这位老友明显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他们现在要去找刺史和解,当然要先表现出诚意。
“那人方才说了,使君要傍晚才回来,现在想必还在半山腰流连于风景,我们追上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于蒙一愣:“要上山啊?”
宋暝:“不然呢?”
于蒙带着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他:“我是没问题,你行么?”
宋暝气结:“我怎么就不行了,老子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
于蒙:“行行行,那就快走罢,你先想好见了人要说什么!”
宋暝:“凭什么要我想……”
……
就在两人边吵嘴边上山的时候,那头徐澈与顾香生二人早已登顶,正在山顶上的凉亭里烧水沏茶,坐望云雾。
云雾山本来就不算很高,他们天刚亮时就过来,眼下将近中午,行程刚刚好。
碧霄和徐厚也跟着来了,他们从旁边寺庙里买来斋菜,一份份地端过来,摆上桌。
那寺庙的住持先前听说刺史驾到,还亲自出来打了招呼,不过两人在寺庙里逛了一圈,上了柱香,却都觉得还是外头风景好,宁愿选择在这里用饭。
山下还很闷热,这里却清凉得很,山风灌入薄衫,扬起袍袖,颇有点遗世独立,飘然成仙之意。
云雾中送来淡淡的草木之香,远处山峦起伏,若隐若现,令人不由得想抛下尘世一切烦恼,在此隐居到老。
再看徐澈,果真已经一脸陶然忘我,魂儿似乎都已经穿过重重山云,直入那虚无缥缈的仙境了。
顾香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徐澈回过神,摸摸鼻子:“若是能让我在这里住上三个月,给我个刺史我也不想当。”
“若是放在太平盛世,你这个愿望定然可以实现。”顾香生笑道。
现在嘛,自然是不可能的,乱世离人不如狗,就算是徐澈这样锦衣玉食的宗室子弟,哪天南平乱起来,他同样难以置身事外。
徐澈自己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叹了口气,“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天下太平,只愿我在有生之年,还能看见这一幅光景!”
顾香生想了想:“齐君如何,我没见过,也不好评价。先说南平,国小力微是其一;主少国疑、外戚秉政是其二;各州府如今离心离德,是其三,长此以往,难免要重蹈唐末藩镇割据的覆辙。单是这三样,压得南平不堪重负,数十年内难有改观,即便将来有朝一日会有明主统一天下,只怕南平机会也很小。”
徐澈来了点兴趣,也参与讨论:“吴越已灭,大理虽然不小,却偏安一隅,没有逐鹿中原的野心,如此说来,有资格问鼎天下的,便剩齐、魏两国了。”
顾香生点点头:“齐国北有回鹘为患,魏国内忧未平,大家都是五十步笑百步,一时半会还没法看出赢家,不过不管谁赢,南平依傍着大国,自身却太弱小,这是很危险的苗头。两虎相争,说不定哪天其中一只老虎转头看见旁边还有南平这么一块肥肉,掉转头打起南平的主意,那就不妙了。”
徐澈叹道:“不错,吴越大南平三倍,尚且被灭,何况是南平这种撮尔小国了!”
顾香生夹起一块米糕送入口中,这寺庙的斋菜做得很是不错,灾荒之年,寺庙里的米也不多,这米糕还是因为徐澈他们到来,寺里才现做的,里头夹杂了桂花和芝麻,不黏不腻,淡淡的甜味在口中流淌,让人吃出平淡幸福的感觉。
“其实现在说这些还言之过早,局势千变万化,魏齐之争,胜负难定,他们未必会有精力注意到我们,就算注意到了,邵州毗邻魏国,反而是南平境内离齐国最远的,到时候要打肯定不会先打我们,若实在无法,大不了你收拾收拾包袱,随我一道去逃难了便是!”
这纯粹就是玩笑话了,徐澈苦笑摇头。
“阿隐,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顾香生停下手头的动作,嘴巴里被米糕填满了,这使得她必须鼓起两颊望住徐澈,看起来更像只松鼠。
徐澈忍笑扭过头,虚咳一声,方才又转回来:“我想给你一个名分,你看如何?”
顾香生刚咽下米糕,喝了口桂花茶,听见这话,手上的动作便是一停。
一看她的表情,徐澈就知道她是误会了,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如今我虽然交代了府中上下,对你以先生相称,免得有些不长眼的冲撞了你,但外头许多人尚不知道这次扳倒沈南吕,你从中居功至伟,单是当刺史幕僚,我觉得还是屈就了你。张思虽为长史,但他目中无人,不将我放在眼里,我翻阅了他过去几年的履历,此人除了与沈南吕互相勾搭,狼狈为奸之外,别无建树,我迟早也要将他罢职。届时长史一职出缺,我便上书朝廷,由你充任,如何?”
对方如此尽心尽力为自己打算,顾香生如何不感动,但感动之余,她依旧理智地拒绝了。
“这样不妥。”
“为何?”
“一来,女人为官,少之又少,未免惊世骇俗。二来,我也不想引人注意,虽说用了化名,可魏临若想查,不一定查不到。”顾香生笑了笑,“春阳,我留在这里,非为名非为利,只是想帮你,仅此而已。”
徐澈柔声道:“我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想委屈你。论能力,你不逊于那些长史司马,于我更助益良多,然而他们仅仅因为是男子,便能为官,你却因为是女子,而必须退隐幕后,这对你不公。”
顾香生扑哧一笑,没想到徐澈一个古人,居然还有男女平等的思想萌芽,即便这由头是为自己抱不平,也弥足可贵了。
“的确,这世间对女人的种种禁锢限制,不过是男人担心女人会超越自己,方才设下的规范。不过你身为男子,却能说出这样的话,我该代全天下的女子向徐使君道谢才是!”
顾香生先是起身行礼,自己倒忍不住抱着肚子笑了半天,方才在徐澈略显尴尬的神色中停住笑声,回归正题:“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再说罢,其实现在也挺好的。我更想知道,你对邵州刺史这个位置,究竟是什么样一个想法?”
徐澈:“你指的是什么?”
顾香生:“你在邵州还有三年,这三年内,天下局势很可能会有变化,旁的不说,如南平现在,主弱臣强,州县不听指挥,难保会有一两个出头自立,届时若朝廷征召各州讨伐叛逆,你要如何做?”
徐澈一愣,继而缓缓皱起眉头。
这些事情,他的确从来没有考虑过。
“愿闻其详。”
顾香生:“之前我说收拾包袱逃跑,那肯定是说笑的,你既为刺史,辖下一州百姓,都仰赖于你,战乱若起,总不能将他们丢给乱兵。求人不如求己,最好的法子,还是自己强大起来,否则柿子挑软的捏,谁都可以来欺负一下,即便咱们没有逐鹿天下的雄心,也得让人不可小觑才行。”
她顿了顿:“逐鹿天下的话我就不说了,你不是那样的人,别人追逐名利是乐事,但于你却是苦差。但即便不为了争霸,自强也没有坏处,起码将来若是得遇明主,还可以把自己卖个好价格,得个善始善终。”
徐澈若有所悟,陷入沉思。
在这之前,他觉得摆平了沈南吕,也想了法子应付朝廷那边可能会有的刁难,自己应该可以就此安生,只要爱惜百姓,公正廉明,就能当好一任父母官,在邵州太太平平地度过这几年,那些强国争霸,问鼎中原的轶事,他的兴趣并不大。
然而顾香生的话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依你看,我该如何做起?”他虚心求教。
徐澈最大的好处,是听得进人言,无论说话的人是男是女,只要有道理,他就乐意听从,他固然没有野心,却有起码的良心和责任心,知道自己要为治下百姓负责,所以愿意仔细去思考顾香生说的这些。
顾香生笑道:“说曹操,曹操便到。有兵才有权,有权才能细论其它。你看,这不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徐澈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顿时也笑了。
从他们所站的这个角度,正好瞧见林木掩映中,在蜿蜒的山道上,有两人正一步一步地爬上山。
不是于蒙宋暝又是谁?
……
等于蒙和宋暝二人气喘吁吁终于爬上山顶,便瞧见徐澈二人正坐在凉亭里,好整以暇地冲着自己笑。
他娘的,老子累得像条狗,你们倒是好生闲情逸致!
于蒙在心里暗骂,依旧得老老实实过去行礼:“使君安好。”
他有意无意,没去看旁边的顾香生。
宋暝:“使君安好,焦先生安好。”
于蒙:“……”
就你会拆我的台!他气得要命,只得道:“焦先生安好。”
看他不情不愿的样子,顾香生笑得肚子都快疼了,还得装出面无表情的严肃来。
徐澈也觉得好笑,他功力没顾香生那么好,便只得借着袖子的掩饰轻咳几声,方问道:“人生何处不相逢,两位也是趁着重阳佳节来临,上山来登高望远的?”
宋暝还想说什么,于蒙心想这次再不能让你抢先了,便直接道:“我们是来负荆请罪的!”
一听这话,宋暝简直想掐死他,自己倒还想绕一下弯子,探听探听对方的态度和底细呢,这蠢货倒好,直接一上来就交底了!
宋暝的脸色忽青忽白,跟打翻了染料似的十分精彩,于蒙站在前面背对着他没有瞧见,顾香生和徐澈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再也忍不住,笑得肩膀都发抖了。

  ☆、第96章

宋暝见于蒙面色涨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大发慈悲地帮忙解围:“先时我们见使君初来乍到,多有怠慢,又因沈南吕在一旁虎视眈眈,是以不敢与使君频繁来往。如今您如今扳倒沈南吕,又将邵州吏治上下涤荡为之一清,其雷霆手段,实在令人钦佩不已,我等心中有愧,故特地前来,向使君请罪,还请使君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等计较。”
说罢深深一揖。
于蒙张了张嘴,自己要说的话都让宋暝给说完了,他只好也跟着行礼。
徐澈一笑,抬手将两人虚扶了一下,没有起身:“二位不必如此,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当时沈南吕势大,谁也想不到他会瞬间倾颓,你们能保持中立,而非投靠他,已经殊为难得了。”
宋暝:“使君这话真是折煞我等,愧不敢当!”
于蒙觑了徐澈一眼,试探道:“不知使君意欲如何处置折冲府兵,我等鲁莽,底下人却只是听命而行,并非刻意与使君作对,卑职斗胆给他们求个情,还请使君高抬贵手,只罚我等便可。”
好的歹的都被他们说完了,自己还能说什么?
徐澈敛了笑容,淡淡道:“那好,我若是让你自行在家闭门思过,不能插手府兵操练,你可服气?”
这跟说好的词儿不一样啊!
于蒙微微张了嘴,忍不住去看宋暝。
后者被他看得火起,蠢货,人家是试探你呢!
于蒙自然不是蠢货,他能说出那番投石问路的话,已经可见粗中有细,但他们小看了徐澈,还以为徐澈当真软弱无能只会听顾香生的话行事,殊不知他能不拘一格重用顾香生,听取她的意见,这种胸襟便已经胜过许多人了。
宋暝不得不开口为于蒙转圜:“使君,那些府兵桀骜不驯,若无于都尉在场,怕无人能压制……”
徐澈:“这阵子焦先生不是经常去校场么,听说那些府兵对她也挺服气的嘛!”
于蒙急了:“使君有所不知,那些府兵俱是血气方刚,焦先生又如此……呃,年轻貌美,若是无人在旁边管束压制,怕是会冲撞了焦先生,再说了,焦先生一个女人,常往校场跑,也不大好罢?”
他此刻只怕徐澈会借由他们之前不出力的行为,态度强硬地把自己架空。
虽说他的官职乃朝廷所封,徐澈个人没有权力撤掉,但天高皇帝远,徐澈是一州刺史,本身就有领兵权,他有无数种办法可以让于蒙闲着没事干,到时候撕扯起来,只会是两败俱伤,所以非万不得已,宋于二人都不愿意和徐澈闹翻。
见他绞尽脑汁想着措辞,急得满头大汗,顾香生终于出声笑道:“于都尉多虑了,我没有越俎代庖的意思,你在邵州带兵数年,那些人对你服气,自然还是由你来带,使君不过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于蒙停下话头,狐疑地瞅了徐澈一眼,见他低头喝茶,没有表示反对,这才缓缓放下心来,又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点讪讪地奉上:“其实焦娘子的骑射,某也是佩服得很,使君扳倒沈氏的手段,更是让人五体投地!”
相形之下,宋暝的话则要显水平许多:“如今沈氏一倒,邵州城内已无恶人当道,不知使君接下来有何打算,蒙使君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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