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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鼠人-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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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可能离开爱城了,他们或许不想杀你了,或者是不认识你了。我这么跟老捕鼠员说。
  不可能,有恩必报,有仇必报,是他们的规矩,恩仇比天大,他们是绝对不会放弃的!报不了仇,他们宁可死。老捕鼠员说,他们一定还在爱城。
  那他们呢?我说。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得去收拾那些尸体去了,我已经准备好了,他们可以随时杀掉我,这也好,大家埋葬那些病死的人的时候随便也就把我一起埋了,懒得另外还单独挖坑,费时费力。老捕鼠员说。
  我安慰老捕鼠员说,不会有事的,再大的恩仇,也会被时间淡漠的。
  然而这一天,那个穿黑衣的黑狼却突然出现在了街头,他显得十分悲伤,他到处寻找车辆,我走过去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助,他点点头。我叫了几个捕鼠员跟着他一快儿,到了爱城一家小旅馆,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我看到了那个被称之为红鹰的追凶者,他已经死了。
  红鹰也是得鼠疫死去的。原来我们不见他们的这些日子,是红鹰得了病,黑狼在陪伴他,并天天跪在地上乞求天神保佑,降临福祉,帮助这位年轻的复仇勇士战胜病魔。但是幸运之神却并不眷顾与他,病魔让他饱尝痛苦,让他的杀气和斗志消失殆尽,最后在阵阵呻吟中含泪离去,但是他的手上却是至死的时候都还拿着他的剑。
  我们提出要将“红鹰”抬出去掩埋,这个失去了女儿,又接着失去了被自己视为亲身儿子的头人没有反对,他的脸上已经不见了悲伤,而是钢铁般坚硬的愤怒。我是第一次接近这位追凶者,他的年纪很明显的要比老捕鼠员大许多,但是身子骨却被长年的风霜雪雨炼得非常硬朗,像一块粗糙的石头。
  就在我们准备将红鹰拉走的时候,这位头人却一把撕扯下他身上的红色衫子,抽出利剑,在我们的惊愕中,将红鹰的头颅割了下来,用衫子包裹起来。看着拿不断滴漏出来的血水,我颤抖着声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
  我得带他回去,将他的头颅和仇人的头颅与我的女儿埋在一起。头人说,这是我们部族的规矩。
  你不能这样,你不能随便杀人,也不能把头颅带着。一个捕鼠员说,你们有你们部族的规矩,我们爱城有我们爱城的法律。
  头人眼睛一瞪,要发怒了,我赶紧上前,说,你听我说吧,如果你把这个头颅带回去,你们的部族可能会遭到灭顶之灾!
  头人疑惑地看着我。
  我说,这可怕的瘟疫叫鼠疫,他就是因为感染了这种病菌而死的,如果你把他的头颅带回去,就可能把这种病菌带回去,带回你们的部族,如果传染开来,爱城的今天,就是你们部族的明天。
  头人犹豫了,最后,他将利剑插回剑鞘。
  头人跟随着拉尸体的车子,去了城外。当看到我们要将红鹰的尸体和老鼠,和那些死去的人埋葬在一起的时候,他坚决不答应,他另外在旁边挖掘了一个深坑,将红鹰单独掩埋了,并且在坟头上垒砌了一排石头。我们回爱城的时候,头人还默立在坟头前,嘴巴里念念叨叨,好像在歌唱着什么似的,声音低沉浑厚。最后,头人竟然围着坟头跳起舞来,一边跳动着,一边舞动着手里的利剑。
  夜里老捕鼠员告诉我,说那头人唱的哀歌,跳的是哀舞,他是在告诉死去的人,他一定会接着完成死者生前没有完成的愿望。
  在他们部族,死比生大,死去的人会得到和天神一般的尊重,他们会为死者歌唱和舞蹈,并许诺完成死者生前未完成的事业,祝愿死者的灵魂一路顺利上到天空,期望他能够在下辈子再回到部族。老捕鼠员说,他们的葬礼会比执政官的就职大典还要隆重,是绝对不会就这么草草掩埋了的。
  我说,这样的灾难降临,人死了能够得到安葬,已经是幸运的事情了,你难道没有听那些外逃的人回来说,现在外面到处都是陈尸和遗骨么?
  他们那里是一片澄净的土地,这样子的疫病肯定是不会发生的。老捕鼠员叹息说,真没想到他会客死在这么个地方啊!
  我无语,脑子里不断闪现着那被人称着“红鹰”的追凶者死去的惨象,还有头人歌唱和舞蹈的样子。
  我得去见他。老捕鼠员说。
  我惊讶地看着他。
  第二天早晨一大早,老捕鼠员穿上干净的衣服,刮干净胡子,一幅准备出门远行的样子来向我道别。
  我叹息说,如果你离开了我,我就失去了重要的助手了,你可能没有意识得到,现在你对爱城来说,有多么重要啊。
  老捕鼠员叹息一声,走了。
  他见到了头人。当头人冷不防看见他就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愣住了,自己追杀了这么多年的恶魔,竟然会主动出现在自己的跟前。头人以为这是一个圈套,当他警惕地四周察看的时候,老捕鼠员向前走了两步,说,您不要担心,我一个人来的,没有谁。
  头人慢慢地抽出利剑来,他的动作迟缓,涩滞。
  您动手吧。老捕鼠员闭上眼睛。
  头人的利剑举了起来,只要银光一闪,仇人的头颅就会飞起来,但是他却犹豫了。
  我是一切罪恶的根源,不是我,您就不会失去您那百合花一样的女儿,不是我,您那雄鹰一样的孩子就不会死在他乡,不是我,你们就不会离开水草丰美的部族,我……罪该万死。老捕鼠员说。
  头人犹豫着,面前这个苍老的老头就是杀害自己女儿的凶手么?自己舍命追凶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么个模样糟糕的蔫巴拉老头?就是这个蔫巴拉老头,他像恶魔一样凶残地夺去了自己心爱的女儿的娇艳的生命和美丽的笑容啊,他像狡猾的狐狸一样一次次从自己的追杀中逃逸……
  头人犹豫间,老捕鼠员睁开眼睛,说,如果您愿意相信一个恶魔的话,我请求您能给我一点时间。
  头人冷冷地看着他,利剑停在空中,闪耀着寒光。
  在我来找你的时候,我的长官,爱城捕鼠局局长东郭跟我说,我现在对爱城来说很重要,有太多的人需要救治,有太多的尸体需要掩埋。老捕鼠员说,我不要你相信恶魔会变成天使,但是我现在只想再做点什么,就算是赎罪吧,因此我需要一点时间。
  头人手中的利剑轻轻晃动了一下。
  我现在已经不畏惧死亡了,如果害怕,我就不会来主动见您,如果我害怕,那么我就不会天天和瘟疫打交道,我会躲得远远的。我早就是该死的人了,死在您的手里是我罪有应得,死在你的手里,是我的荣光。老捕鼠员说,如果您能够开恩,我乞求您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去给爱城的人们一点帮助,等这场灾难过去之后,我自然会来找您的!
  头人将利剑送回了剑鞘,老捕鼠员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然后回头走向爱城。
  29、
  丫丫叫人找到我,说必须将爱城的大门严密封锁起来,不能再让那些外来者自由进入了。
  我很惊讶,说这怎么能够,他们进来是来寻求我们庇护的啊。
  但是我们能够庇护得了么?丫丫的面色红润,显得很健康,就像一朵在一片枯枝败叶中盛开的鲜花,她说,他们进进出出,来来往往,将病菌到处携带,将会造成瘟疫更大面积流行。
  我点点头,叹息说,也许只能这样了,但是城外的那些人怎么办呢?他们得了病怎么办呢?
  我们会在外面设立一个医疗点。丫丫说。
  我说好吧。
  而且还得将爱城医院周围的街道全部也封锁起来,只准工作人员和病人进来。丫丫说。
  我点点头。
  爱城得实行戒严,得实行隔离。丫丫说。
  我说,这些事情,我得去跟执政官汇报。
  自从发生鼠疫过后,执政官就闭门不出,而且不见任何人,并不准人随便靠近他的官邸。原来在他的官邸门口站列着一队宪兵,那是专门防止外来者向他靠近的,但是有一天,那队宪兵中的一个站着站着,就突然倒在地上了。这叫执政官惊悚不安,马上叫宪兵撤离到更远的地方,将通往他官邸的街口全部封锁起来,说,如果有谁不听劝告,执意要闯进来,就开枪,格杀勿论。
  我走到街口,被那些宪兵挡住了,我说我必须得见执政官。
  宪兵说,不行,执政官有命令,他不见任何人,也不准任何人进去。
  我说,我必须得进去。
  宪兵举起枪瞄准我,说,你要是不听劝告,我们可以开枪打死你。
  我说开枪吧,如果你想爱城就成为一座空城,你们就开枪吧。
  鼠疫发生后,我奔走在爱城每一个出现疫病的地方,处理死去的人,拯救那些垂危的人,爱城没有谁不知道我,从他们的目光中,我看到了他们在默默地向我致敬。我知道宪兵是绝对不会向我开枪的,向一个力图拯救爱城的人开枪的。
  我见到了执政官,我们相隔着一道门进行了谈话。
  你不是捕鼠局局长吗?这鼠疫不是老鼠传染的吗?鼠疫传播的这么厉害,你这捕鼠局局长是怎么当的?执政官说,因为隔着一道厚厚的门,他的声音尽管充满了愤怒,但是从门的缝隙里挤出来,已经软弱无力了。
  我说,如果把我杀了能够解除疫情,能够拯救爱城,不劳您动手!
  里面没有话语了。
  我说,现在不是议论谁过谁非的时候,我来,是要向您报告,现在的情况异常危急,如果不再采取果断的措施,爱城将成为一座孤城。
  你要我采取什么措施?我连敌人是什么样子都看不见,我们怎么跟他斗?他们就像是无孔不入,我们能够怎么办?执政官的声音充满了无可奈何。
  我说,您现在把自己隐藏在屋子里就是办法么,您应该站出来,给大家抵御灾难的信心,指挥我们抗御病魔。
  我不是说了么,那是瘟疫,不是手里拿着刀拿着枪的敌人!执政官说。
  我说,现在爱城需要戒严,需要将那些患病的人隔离起来,爱城需要军警给予秩序,给予必要的安定。
  为什么?执政官说。
  我说,每一个患病者都是一个传染源头,如果不把他们隔离起来,他们就会传染更多的健康的人。
  我知道怎么办了,我会派人去干的。
  我说您怎么干?
  凡是发现患病者,立即枪杀,然后焚烧掩埋,这样,不就消灭了传染源头么?执政官说。
  我说,瘟疫总是伴随着战争来的,瘟疫自然也会带来战争,在您统治得最为严密的军警们当中,也有亲人得了鼠疫,现在他们正躺在病床上,军警们虽然身在岗位,背着枪弹,但是他们的心却飞到了病床上亲人的身边,他们时刻都在祈祷亲人能够得以平安,爱城得以平安,您如果那样做的话,只怕会有比瘟疫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那要怎么办?执政官犹豫了一下,问道。
  封城,不准城里的人出去,也不准城外的进来,那些在城外患病的人,爱城医院会派人去进行治疗。我说,对于爱城里的人,要进行戒严,不准顺便走动,发现病患,就送往爱城医院进行隔离治疗。同时,作为爱城执政官的您,要下命令打开粮仓,将粮食提供给爱城和爱城以外所有的人,让他们不再因为饥饿感到恐慌,而且还得提供给他们衣物和棉被。
  就这些?执政官说。
  我说是的,我们要等到寒冬的到来,寒冬将不利于鼠疫流行的,相信我们能够在冬天将这场瘟疫控制下来。
  你说得很有道理,就按照你说的办吧。执政官说,我会给你权力的,你可以调动军警,我还可以将爱城粮仓的钥匙也给你。
  我哀求说,但是您得站出来,尊敬的执政官阁下,您得站出来给爱城以信心和勇气,因为您是爱城的领袖,您是爱城的精神!
  不!执政官说,我就在这里。
  爱城城门被封锁,除了爱城医院的医生和捕鼠局的捕鼠员,所有的人都禁止出入。我原来以为会起很多波动甚至暴乱,但是没有,大家默默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相继倒下,默默地看着我们将那些垂危的人抬进爱城医院进行抢救,默默地看着我们将那些死去的人拉出爱城进行掩埋。我感到爱城上空的空气开始凝结,厚重,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我时刻都觉得自己要窒息过去。爱城的人们不再因为失去了亲人而哭嚎,不再彼此交谈,他们目光呆滞,面无表情,他们让我联想到原来被关押在实验室笼子里的那些老鼠,他们知道在明天、在后天、或者大后天……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死亡对于他们来说,唯一能够选择的只是地点了,隐藏在家里死去,或者报告给医院,让抬到医院里在一堆医生和护士徒劳的忙碌下死去。——他们可能已经当自己死去了,和那些已经埋葬的兄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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